这场沐浴战直到两个钟之后才勉强收尾。

    原因就是曲悠里三层外三层的软毛实在太厚了。

    厚就算了,还防水。

    喻淮面无表情地把高压花洒攥在手心,就这么对着曲悠浇了十来分钟,她的毛皮雨衣还是毫无动静。唯一湿漉漉的只有她略显蓬松的表面,当然还有喻淮刚换的新工作服。

    曲悠无比局促地坐在盆里,蜷起软乎的长尾,不知道该装作看见还是没看见。

    一场风雨过后——

    而洗完澡的曲悠像一块未拧干的毛巾,连尾巴都比平日沉重不少,她毫不留情地甩掉身上的水,于是浴室里下了半天的雨,喻淮就淋了半天水。

    她走了两步便歇下,顶着这样一身水,每移动半分便是在负重前行,压着她弱小的身躯。

    于是场景再现,喻淮十分男人地拎着她,连拖带抱地将她抱进了烘干机里头。

    曲悠就在风中凌乱了足足一个来钟,等到放出来时已和先前灰头土脸的模样截然不同了。

    曲悠看着镜子里蓬松发亮白白胖胖的自己,几次想流下欣慰的泪水。

    她身上除了沐浴露的香味,还沾上了喻淮的同款气息。

    而从浴室出来以后就没见着他人,大概也是洗澡去了。

    观摩她的忠实群众还未散场,一看见香喷喷的她便争相凑近,曲悠便亮出她的鸡毛掸子,昂首翘尾大咧咧地绕了前厅一大圈。

    曲悠走得这么豪迈当然不是为了炫耀她华丽的皮肤,而是想借机观察一下新搬来的那一窝猫崽子们。

    猫崽被喂了奶水,显然是刚吃饱喝足,缩在笼子角落睡大觉。

    曲悠注意到它们的伤口均被上了药,但白花花的药膏依然遮不住满身的伤痕,斑驳的污渍还未擦去,贴在渺小的躯体上显得格外狰狞。

    她心一揪,忍不住去猜想小猫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于是到了深夜,曲悠趁着众人走的走睡的睡之际,踮着脚尖从二楼潜到一楼,来到猫笼跟前。

    猫崽们还在熟睡,匍匐仰趴各形各色的睡姿都有。此刻它们互相依偎在彼此身上,像粘在一起的毛团子,看着花花绿绿的毛色,还是个发了霉的。

    曲悠左看右看,欲挑选一只幸运儿,作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医治的第一只病猫,而眼角不经意略过一双亮而大的眼睛,曲悠视线停留在它身上。

    这是先前那只小玳瑁,所幸精神比起那时恢复了不少,胡须斜斜地横插在黑黄相间的脸上,若不看那双灯泡似的眼睛,是生得有些许潦草了。

    看着只有小半个曲悠那般高的它,此时正呆坐在众猫之外,看到曲悠就不自觉地抖啊抖。

    “你抖什么?”曲悠木着脸,难道她这样子还不够和善吗。

    玳瑁细细地唤了一声,曲悠歪着脑袋听了一会。

    “……什么?你说你没抖?”

    玳瑁又唤了一声。

    曲悠草率地回应了一句,继而切入正题:

    “你们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玳瑁神色慌张起来,又继续抖啊抖,抖啊抖,一时半会曲悠止不住她。

    她觉得太阳穴突突疼,又露出狐族招牌式的笑脸。

    “猫小妹啊,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玳瑁不敢吱声,也没有上前。

    无奈曲悠只好使出绝招,摸着黑找到店里屯粮的地方,顺嘴叼来了几块肉干。

    玳瑁瞬间坐不住了,曲悠还隔得老远,它便跺着爪子欲冲出围栏。

    曲悠三步并两步地把肉干送到它嘴里,看玳瑁狼吞虎咽吃得猛,心想总算让它放下了一点戒心。

    曲悠伸出爪子,身体灵流开始涌动,接着汇在爪尖。

    曲悠轻轻地把爪子贴在玳瑁的额前,只见隐约的青光,玳瑁的皮外伤已肉眼可见的愈合起来。

    玳瑁被治愈产生的灵气萦绕在周围,被曲悠吸收了个干净。

    为了不留太多破绽,曲悠特地保留了血痂,继而将目标转移到下一位幸运儿。

    那是一只瘦得干瘪的小狸花,正伏在猫堆最上方,而左眼下方似乎是被灼伤,涂了药后淤痕依旧显眼,连带着皮毛都一片焦黑。

    曲悠又是动动爪子,贴附在它的额前,转眼狸花的伤疤也愈合如初了。

    就这样,曲悠翻遍了整个猫笼,一个也不落下地为它们疗伤,同时吸收了不少灵气。

    她终于得以饱餐一顿,是时候再让问题回到正轨了。

    其余小猫还没醒,依旧是玳瑁还呆呆地透过猫笼,用圆溜溜的双眼望着曲悠,小小的毛茸身影一晃一晃的。

    曲悠试探地与它打了一声招呼,不想玳瑁却回应了她。

    “小家伙,现在能告诉我,这些都是怎么回事了吧?”

    曲悠缓和了声线,耐心地询问道。

    玳瑁咪呜两声,如实将所有事件全盘托出了。

    用曲悠的话来说,大意就是有动物贩卖商正在大肆抓捕野生与流浪动物,玳瑁与她的兄弟姐妹们都没能幸免于难。

    而被关起来的日子也不好过,无良商人眼里只有利益,对它们的反抗更是无情实施各种伤害。

    而猫崽们想尽一切办法逃出生天,却还是落下了满身伤。

    曲悠听到这里,心沉了又沉,而后想起先前追捕自己的一群狐狸贩子。

    那天也是个大晴天,曲悠晒了半天太阳后决定外出觅食。

    她向来喜欢吃鱼,便随意地寻了一条河,伸出双爪就是捞。

    可猎物还没到手,她就听见一阵窸窣声,随着怪声离她越来越近,曲悠倏感不对味。

    她猛地回头,一双长腿就矗立在自己跟前。

    曲悠来不及思考,马上扭头就开溜,但对方像是冲着她来的,一路上你追我赶,虽然没追上曲悠,但她却落了其同伴的网。

    同伙将网纱勒得紧,无奈之下曲悠动用法力幻化成人,撕破纱网跑得脚底生风。

    同时她还听到身后的人兴奋地叫喊。

    “这是狐妖,能治百病,咱哥俩抓这回去可要赚大钱了!”

    曲悠满眼苍凉,有这么一个利于世间的能力,到头来却被人喊打喊杀。

    可惜上天不眷顾曲悠,一条泥泞的小路两下就走到了头。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水。

    曲悠停下了脚步,眼看两人越来越近,她只得施法反击,那二人却是在难缠,直到曲悠法力耗尽变回狐狸,他们还不愿善罢甘休。

    她心道完蛋,无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嘱托师父,她的后事可得风光大办啊。

    对方好一阵邪笑,露出猎物到手的胜利神色。曲悠心如死灰,可让她更心如死灰的是……她在河岸边脚底打了个滑。

    毫无预兆地,扑通一下曲悠就下了水,在意识模糊之前,过往狐妖一族的美好日子悉数在她眼前闪过,曲悠不禁在心里留下悔恨的泪水。

    早知有今日这场面,她打死也不肯再挪出自己的小窝半步。

    接着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她便来到这个陌生世界了。

    四下寂寥无人,扭动的猫崽们把曲悠的思绪拉回,她定了定神,抛去那些复杂的想法。

    既来之,则安之。

    曲悠遭过的劫难,她不想再让这些可怜动物们再经历一遍。

    在此之前,她需得强大起来,才能应对这里的一切未知。

    玳瑁吃饱喝足,便蜷在笼子一角,豆大的双眼依旧不离曲悠。

    曲悠一阵好笑,“我就这么可怕吗?”

    猫崽张了张嘴,又合上。

    她也不继续为难,只问:“我问你,你们是在哪遇到的这些动物贩子?”

    猫崽胡须抽了抽,挺起小身板,认真思考了起来。

    曲悠探出鼻头,闻了闻它身上的味,却没想到闻出了火药的味道。

    先前她以为猫崽们只是单纯地烧焦,现在细细思索起来,只怕那群人没有那么简单。

    听着玳瑁的描述,曲悠同时也在心中施行着自己的计划。

    动物贩子规模很大,几乎到处都有分布,只要是长翅膀的,四条腿的,通通都是他们的捕捉目标。

    只是产业链过于强大,背后势力猖獗,各种非法交易又藏得深,只要没有合理证据,人类也拿他们无法。

    听着玳瑁说到这,曲悠简直恨得牙痒,而此刻她实力却不允许,不禁心头愤愤。

    她听到诊所的落地窗前有动静,身影却看着熟悉,原来是来值夜的喻淮。

    随着门咔吧被打开,曲悠又扬起尾巴,蹭蹭朝他小跑过去。

    曲悠学着玳瑁瞪大眼睛,接着席地而坐,在不远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于是喻淮一个回头,就看到了曲悠睁着闪闪的黑眸,翘着不染纤尘的长毛尾,咧着十分友善的嘴,尤其优雅地端坐在一楼中央。

    “就剩你一个还没睡。”喻淮走进,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曲悠眯着眼享受。

    他脱下风衣,随手挂在前台一侧的衣架上,便开始着手准备各种药材。

    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曲悠看着他忙活,鬼使神差地也想帮一把。

    她跳上喻淮的办公桌,上面堆满了各种药物和针筒,还有一沓厚厚的病历表。

    她看到最上面的一张,正是那命苦的病号刘大锤。

    曲悠在他去往库房之时,这闻闻那翻翻,翻出一个小罐子。

    她盯着罐子上方印着的几个字,装模作样地研究起来,但只隔了一会便放弃了,她实在看不懂上面的字。

    看不懂,但闻得到。

    喻淮不到一会便折返回来,曲悠便把罐子叼了过去。

    喻淮注意到她嘴里的东西,伸手拿了下来。

    曲悠假装不经意间用鼻子正对着猫笼所在的方向,如她所料,喻淮像是意会了。

    “小狐狸挺聪明,知道这是伤药。”喻淮看看那,接着曲悠昂首,就差把快夸我这三字写在脸上了。

    然后喻淮便背过身,投入地忙活去了。

    曲悠猝不及防被冷落,只得跑回二楼那个暂时属于自己的小窝,趁着时间尚足,消化着从猫崽们身上汲取的灵气。

    她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一爬起来便觉一身轻松,筋骨通畅。

    曲悠暗喜,调动着身上的灵气,虽然不多,但以足够她重新幻化成人形。

    她能从狐妖变回人身,猫崽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曲悠闭上眼,全身的筋脉已经复苏,她不再囿于这小小躯体。曲悠

    在心里默念几段咒语,紧接着金光一现,毛茸狐狸转眼便成了少女。

    少女身系银铃,黄衫红裙,长发似瀑布倾泻,举手投足间灵动风雅,犹胜天仙。

    曲悠双脚落地,不太自在地活动了几下手脚,舒展两下柔腰,缓缓呼出一口气。

    曲悠一时间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丝毫不觉门外有人靠近。

    直到半敞的木门被轻叩响,曲悠猛地回头,暗道遭了。

    重获法力,她竟得意忘了形。

    曲悠视线重新聚焦,喻淮不知什么时候边站在门外,此刻正半倚在门边看着她,漆黑的眸里一片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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