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一中

    为期三天的开学考终于在周五拉下帷幕,校园里零散走着几个抱书的同学,江乐橙背着书包从教室后门跑出来跟在温声身后,语气蔫然:“阿声,我这次数学又考砸了。”

    走在前面的女生侧头轻拍她的脑袋,唇角掀起很淡的笑意:“没事,我也考砸了,大不了请家长。”

    她好像没把考试当回事,成绩好坏还不及今晚吃什么来得重要。

    江乐橙嘟起唇边走边摇她的胳膊:“我好羡慕你,都不用参加高考,之后出国读书你家都给你安排好了。”

    温声浅浅一笑没说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不说只是不想揭开自己的疤,但这不代表她不在意。

    气氛有点沉默,江乐橙还想问什么时,旁边的人脚步慢慢停下,她抬眼看温声,秋天的风细微清凉,她只穿了一件细肩吊带,手里的校服突然一甩一甩的,傍晚的余晖迎面照在她身上,落了橘光的高马尾随风拂起,碎发轻扬,那双极具美感又张扬的丹凤眼挑衅似得微微眯起,直视校门口的某处。

    江乐橙也跟着停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校外柱子上靠着一人,身形修长,姿态散漫,单肩背着一只很大的黑色书包,宽松卫衣的帽子松松兜在头顶,只露出黑色棒球帽的帽檐,这会儿正一副索然的模样盯着对面柱子上的大理石纹理,嘴里一鼓一鼓地嚼着软糖,直到有人靠近,他才懒洋洋地站直身子,瞅着她身上那件遮不住肉的吊带,语气凉凉:“大小姐,把衣服穿上呗,别感冒了回家我被骂。”

    江乐橙一双圆眼在两人身上快速提溜,她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知道这两人是兄妹的人。

    但是……

    她看见温声嘲弄地翻了个白眼。

    这哪像兄妹,俨然一对仇人。

    江乐橙干笑两声,朝温声挥了挥手:“阿声,下周见,我先去坐车啦。”

    “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发消息。”

    盯着江乐橙上了车后温声才移开视线,打算绕开面前的人继续往前走。

    路泊汀挑眉冷哼一声:“你能不能对我上点心,都等你半天了。”

    说完一把扯走她手里的校服,不顾她挣扎兜头就给她套了上去,完了又去捡她的一只手牵,哗,被甩开。

    路泊汀笑,也不气,又耐着性子弯腰去牵,再次被甩开。

    他抱臂歪头瞅着她,低声问:“怎么了,昨晚不是好好的吗?”

    提起昨晚温声就气,拿起书包就砸他,眼圈微红:“你有病,下次如果被发现怎么办?”

    路泊汀嘴角的笑意一收,拎着她的书包往自己的另一侧肩挂,又低头去找她的眼睛,语气略带歉然:“下次我会注意……”声音一顿,又欠欠地补了一句,“发现又怎么了,我们不是亲兄妹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我讨厌你,离我远点。”不想听他胡诌,温声绕开他就要走,肩膀却被环住,他揽着她的手臂转了个方向朝路边停的一辆银灰色的跑车走去。

    温声细眉微蹙,“妈让你开车了?”

    他18岁生日刚过没多久就拿了驾照,但被姚女士禁止开车,原因是他平时玩车的那帮朋友上个月刚有人进了医院,他玩的也挺野,再不管管真有年轻早逝的可能。

    “没,偷开出来的,这辆比较低调,其他车不敢开。”说完开了车门轻手把她塞了进去,路泊汀又绕到另一侧上车。

    车门一关,两人都没说话,车内静了又静,还是路泊汀轻咳一声,靠近她,一手拉过安全带扣上,撑在玻璃上的手掌没有收回,黑曜曜的眼睛盯着她,半晌没任何动作。

    温声鼻尖微动,想让他坐回去,刚偏头就被一记黑影压了上来。

    微凉的唇轻触在一起时,她什么都来不及想,本能又慌张地闭上眼睛,路泊汀顺势握住她颈后的皮肤,紧扣,拉近,唇间带着柠檬海盐糖的甜涩,感受到她身体有点紧绷的轻颤,温热的大手慢慢滑向下,覆住她的半侧肩膀,车内偏素雅清冷的木质沉香味也被带起少许暖意。

    两人就在车里安静地接着吻,温声心里的那点闷气像海上的浮木,顺着他的助推飘向很远,直至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晕乎乎呼吸也开始不顺畅起来,温声微仰头想要停下,却被路泊汀缠着不放,她唔唔两声,撑到两人身前的手想要推开他,奈何这人纹丝不动:“唔……放开啦!”

    他边亲边轻笑出声,捏住她的下巴再次拉近,这回吮声更深更重,温声最后都快被脸上的热气憋死了,他才抵着她的唇角慢慢退开,还意犹未尽地轻蹭了一下才松手。

    “我的道歉。”

    一记温柔的吻。

    温声瞪了他一眼,低头紧紧捂住脸颊,掌心的热度烫的惊人。

    路泊汀开上主干道,又伸过手摸她的脑袋,“今晚爸妈都在家,你要是不想回家吃饭,晚饭我来安排。”

    温声按下车窗,凉风吹散热气,路灯和周围的车灯映在她眼里,明澈的浅瞳泛着一层细碎浅薄的水光,想了想她还是摇头道:“还是回家吃吧。”

    谁都知道她是路家的小千金,却不知道她是假千金。

    福利院院长赵博骗了路泊汀的父母,十七年前路家真正的小女儿刚出生就被人拐走,路家找了五年才得到消息被拐走的女儿叫温声,是留在上河福利院五年的孤儿,而且血型和DNA配对基本一致。

    虽然路家爸妈至都没去查那份鉴定是不是真的,但她知道赵博才是她的亲生父亲,而且他一年前就去世了。

    一年前,上河福利院给温声邮了一封信,是院长写给她的,姚书文拿到信后只当是福利院定期给女儿发的祝福,交到她手里就离开了。

    冗长繁琐的信,温声读了半天,全都是她小时候在福利院发生的事,可惜她没什么印象了,只不过,信的结尾只有一句话——

    阿声对不起,你其实不是路家的亲生女儿,我才是你的父亲。

    她捏着那封信,在八月炎夏的空调房里惊出一身冷汗,脸上血色尽褪,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路泊汀倚在她的房间门口,扬起下巴指了指她手上的信,淡声问:“手里拿的那是什么?”

    路泊汀知道了。

    他那段时间一直都很沉默,先是带着她重新做了鉴定,证实她确实不是路家的女儿,而她的成绩也开始极速下滑,路家爸妈以为是女儿高中学习压力大,笑着宽慰道:“我们阿声尽自己的能力学吧,考不上好大学就出去读书,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温声不知道被他们发现后会有什么后果,但肯定的是,她的生活早在收到那封信后,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生活平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在她以为这件事可以被悄悄揭过时,路泊汀找上了她。

    他们以前虽然以亲兄妹的身份相处,但关系并不亲近,她这个哥哥总是有意无意地朝她发火。

    她穿短裙出去玩他总要嘴贱一番:“裙子这么短出门,还没走两步就能吹成个陀螺。”

    她高一和班里某位男同学走的近,他更是三番五次地过来阴阳怪气:“我以为是什么帅到惨绝人寰的人上人,原来是给你哥提鞋都不配的下人。”

    温声:?

    这封信后他对她就更肆无忌惮了,好像终于撇清了亲缘关系最后的束缚。

    直到他撞见她刚洗完澡。

    温声抬腿走出浴缸,拿过一旁挂着的浅色浴巾,散开从后披到身上,长发撩出,水珠滴到敞开的胸前,水汽蒙在眼前,她的脸颊湿乎乎,回身刚要出浴室,眼皮倏尔一跳。

    路泊汀抱臂斜靠在浴室门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眼神呢?

    像等候多时即将收网的丛林猎人,眼里覆着一层她猜不透的迷雾,想要看清时,他却轻轻一阖,那层薄雾被敛却,脸上转而又恢复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睥睨神情。

    “做个交易吧。”

    路泊汀压低眼皮走近,温声慌得抱手遮在身前,但无济于事,该看的都看完了。

    他太高,顶灯的光线在他侧脸投下一片小阴影,黑眸清亮却很沉,直勾勾又静静地注着她,眼尾和她一样都是微微上扬,不说话时,他总是端着一副似笑非笑的做作样睨着她,就像现在,他压低身凑近,她被圈进角落,两人没对视,他只是盯着她的嘴唇,清冷的声音带着低语的轻:“呆在我身边,如果你自愿接受的话,你的事我会替你保密。”

    温声头脑一懵。

    她没反应过来似的睁大眼睛看他,热气上身,脸颊还红潮一片,这会也不知道为什么连耳根都红了个透。

    似乎懒得和她多说,路泊汀低头就咬住了她的嘴唇。

    这是她的初吻。

    也是他的。

    但在梦里已经吻过无数次。

    于是,像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路泊汀的恣睢让温声觉得——

    他好像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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