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留着魔卡小樱发型的店员推了推黑框眼镜,搡开旁边的人,眼神示意别发呆了赶紧接待,几步走上前,目带同情地接过面前小姑娘怀里的食品袋,迎着她走到休息区,“妹妹你先坐噢,我先给你倒杯水热热身,哎哟这大冷天的,你怎么没穿袜子?”

    对门口的男生丝毫没搭理。

    不是喜欢被人伺候吗?

    那你歇着去吧。

    袜子刚才沾了泥,温声进门前怕弄脏店里的白瓷地板,索性躲开路泊汀直接脱了,兜里还揣着湿袜子,她面不改色地问:“请问店里有没有男生穿的棉拖?什么款式的都可以,一次性的也行。”

    另一个店员往还立在门口的少年身上瞟,他毫不知羞地蹭了两下冻得通红的脚,下巴埋进围巾里,眉眼压低又挑起一侧眉梢,笑意十分戏谑:“姐啊,别光看不动了,麻烦帮我找一双救命的拖鞋,真要冻麻了。”

    “噢噢,好好,你先坐……哎不是,你先站着……不是不是!”店员想给自己一捶,又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青少年,至于吗?至于吗??

    她木着脸点头:“等着,我现在去找,什么款式的都行是吧?要多大码?”

    温声一到冬天脸颊就会很红,这会儿在室内温度上来了,两颊变得很烫,她揉着脸蛋,看店员姐姐端着热水走过来:“快先喝两口,你们是自己出来的还是和家里人啊?大冬天的还光脚走路,咋想的啊你两?尤其门口的那位,真不怕冻出病来啊?”

    别问了……

    别问了……

    温声无措地抓了抓头发,又尴尬地磨着两只拖鞋打架,路泊汀的脚后跟冻得通红,一眼看上去好像还冻肿了。

    她小口抿着热水,想让店员姐姐给路泊汀也倒一杯,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抬头往对面的男装区看过去。

    再买一件店里的东西,是不是就可以多要一杯热水?

    在架子上从头翻到底的店员,愣是没找到一双合适的,冬季男士棉拖正好在上午理货的时候带去仓库了,现在店里一双库存都没有,她作了一下挣扎,淡定着脸拾起最边上的一双大红色塑料人字拖走过去,突然操起一口粤语混淆视线道:“畀你穿我哋广东仔特色人字拖,好啱你吖!”

    周围气氛一静。

    她露出八齿继续说:“如果离家唔系好远,呢可以嘛嘛哋,颜色虽然喜庆啲,但系衬细佬你个大好年华最好不过吖,最好不过!你穿上生活一定红红火火!”说完还自顾自哈哈干笑了两下。

    结果气氛更凝重了,没一个人吭声。

    站在温声跟前的另一个店员姐姐面露难言。

    没有货你就直说没有呗,大冬天的让人家穿人字拖不是更尴尬吗?

    温声虽然没太听懂粤语,但还是有最基本的审美的,那双人字拖颜色很像以前见过的下地干活的村农,在炎热的夏天身上套着的大红色背心,还是那种一看就有汗味的老旧大红色。

    但是不管怎么样,拖鞋是好拖鞋。

    她忍住笑,咬着快喝完水的纸杯,挡在眼前偷偷瞟他。

    穿啊,快穿啊。

    路泊汀定定瞅了几眼那双回炉改造都不一定能治好的人字拖,本来其她几人都觉得他指定是要耍一下少爷脾气的,结果只是看到他好脾气的凑趣儿一笑,用粤语回道:“多谢,借你吉言。”

    脚利落一蹬,套了进去。

    然后往女生围帽区走去,“你们店有没有戴着能保暖不戴能当围巾还能当修饰的帽子?”

    店员姐姐刚要呼出一秒气,听到他问的,一顿,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帽子不就是用来戴的吗?怎么当修饰?”

    路泊汀指着自己戴的那副,“就这种,小姑娘戴的,有吗?”

    “噢你说围巾帽啊?有的有的,等我找找!”

    温声也问另一个店员:“你们店有没有那种颜色鲜艳的男生戴的围巾帽子?就是设计尽可能浮夸但是又很好看的,韩系日系的都可以。”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既然是他给她买,那她也要买一套送回去,但他身上的那套围巾帽回家后还是要拿回来的。

    一副待会一定要好好挑一番的样子,全然忘了兜里只有二十三块钱的事实了。

    “妹妹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温声指了指站在门口的人,手很快放下,“就是他身上那种亮粉色,不想太荧光,也不能太暗,想要荔枝皮的那种低调又鲜艳的粉色。”

    她说完突然发现自己提了好多要求,脸有点烧,声音小小的解释:“对不起啊……因为我觉得他穿那种颜色很好看……”

    “没事没事!”那位打扮的很可爱但说话很御姐的店员姐姐脑子转的飞快,低着背在她耳边悄悄开问:“你两看上去不是很熟的样子,他是你哥哥吗?还是只是同学呢?”

    温声支吾了好一阵,说哥哥?可是她很少叫他哥,平时有事找他,都是在他面前刻意咳嗽一下,这算两人之间相处的暗号了,自从回家后姚书文和路康也没规定一定要喊他哥,而且他自己平时也是直接喊她喂喂喂的。

    “okok!明白,secret!i know!”店员姐姐给了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示意,笑了笑,起身往围帽区跑,找了一会又隔着货架喊她:“稍等一下啊妹妹,我去搂上的货间看看有没有你要的颜色!”

    一眨眼的时间,那两位店员就全没影了,店里静悄悄的,路泊汀踏着拖鞋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折回这头,鞋底的啪嗒声很空很响。

    温声心里一咯噔,这么大的店,任客人随便坐着走着,难道就不怕店里丢东西吗?

    转了一圈目光找监控,终于在头顶的一排老年人穿的袄子里看到了夹着的摄像头,她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别被当作小偷就好。

    路泊汀翻着木篮子里五颜六色的棉袜,翻出一对,对着她的脚比了比,摇头,又扔了进去。

    来来回回,多次不满意。

    温声肚子叫了好几声,晚饭还没吃,又灌了一口冷气,肠胃有点难受,她只好趴在腿上用膝盖顶住肚子。

    别再叫了……

    也别被他发现了……

    “脚伸出来。”

    头顶冒出一声冷不丁的使唤。

    温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体猛地一抖,她是易惊体质,拍着胸口瞪他:“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路泊汀蹲下,一侧膝盖抵着地板,地面不算干净,上面还有一层室内新装修过的黄色木头屑,温声想让他站起来,但是他已经顺手握住了她的脚腕。

    心头怪怪的,她的脚趾又急忙蜷紧了。

    他的手已经没有刚才在外面冻过的凉,手心有一层湿热,是那种被热水滑过的很干净的触觉。

    “袜子破了今天难受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温声装作没听清,捧着纸杯一下一下地咬着杯口磨时间。

    路泊汀不冷不热地抬头和她对了一眼,用裤子给她擦净脚底,她的脚很冰,有种透心的冷,他的手避开多余的皮肤,扯开刚才挑的袜子,就着她的脚腕慢慢给她往里套,“sorry,刚才出来前应该穿鞋的,今晚回去后让刘嫂给你煮点泡脚水,免得明儿个又感冒了。”

    “你道什么歉呀?”

    哪有人护了别人的面子还要反过来觉得抱歉的。

    纸杯的味道其实不算好闻,但温声现在就是莫名有点不想抬头和他对上眼,哪怕一秒钟也不行,别过头往周围看,语气很随意地问:“你有穿过破袜子吗?有在别人面前露出来吗?会觉得尴尬吗?”

    哪有那么多的吗吗吗。

    路泊汀挑的袜子颜色非常骚气,是那种夜晚就算没有路灯也能闪瞎别人的荧光鸭黄色,上面还有两只手工缝上去的鸭头,听到她的话淡淡一笑:“不就是破袜子吗,你哥我以前还穿过别人尿过的裤子呢。”

    “啊?”

    温声傻眼了,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不行,她没忍住噫了一声,一时没控制好表情,嫌弃两字就那么水灵灵地出现在脸上。

    别人尿过的裤子啊……

    尿过的……

    噫!

    路泊汀低着头,从帽沿掉出的碎发落在眉宇,笑的蔫坏,又说:“当时周一早上穿着那条裤子去的学校,还是湿的,教导主任以为我故意的,罚我在周一例会的台上站了半小时。”

    完了还被各路傻逼朋友拍照留了存。

    后来有个全家移去奥地利的傻x,没经他同意把视频发到了外网,听说他还因为尿裤子这事在外面小火了一把。

    那条裤子是和何让生打游戏赌输了,输的人得穿赢家尿过的裤子去学校,还必须搭配浅色裤子短款上衣。

    只是何让生勉强有良心,在那条浅色裤子上倒了一瓶饮料。

    “所以啊,该丢的人我都替你丢完了,你那些都不算事,以后大大方方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管别人怎么看。”

    两个店员回来时,正好看到那个原以为不顶事少年,正半跪在地上给小姑娘穿袜子。

    两人姿势一高一低,侧脸都笑意浅浅,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哄得小姑娘脸红耳赤的。

    小小年纪就挺会讨女孩子欢心,高手啊,这是高手!

    那位说着广普的店员用胳膊撞了撞旁边的人,有些好奇地问:“本来以为这男生不太行,但现在你说这画面像不像美女与野兽?”

    啥呀!人家就一白白净净的帅少年。

    温声戴上新的围巾帽时还有点不适应,在镜子前转了两圈,又将露出的碎发戳了进去,但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太新的东西她都不太习惯。

    路泊汀护好戴在头上她原先的帽子,伸手指了指她,朝店员递眼色:“她好看吗?”

    两位人精姐姐立马会意,偷偷一笑,凑近温声,两人都拍着手围着她转圈:“妹妹!你有点像我最近看的漫画Zero no Tsukaima里的露易丝大小姐!特别特别可爱!你这个粉帽子很搭你今天的裙子噢!”

    另一个姐姐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唔系好识讲嘢,但你真系好靓好得意啦!”

    出店前,温声被夸的有点害羞,递出那个被咬的东扭西歪的纸杯,面露尴尬地询问她们:“能不能……再给我们…我续一杯水?”

    刚说完,她就注意到路泊汀慢慢悠悠地往她身上扫过来一眼。

    “妹妹你不早说啊!想喝就喝呗!这么冷的天,多喝热水对女孩子身体好!”

    那姐姐细嗓子很清脆,带着大姐大的豪爽,像一只永远也不会困顿的黄莺。

    她掏出一个新杯子接了满满登登一杯热水递过来,又说:“你一定要多喝热的,尤其是冬天,其他季节也要少喝冰的哦。”

    “好好好,谢谢姐姐,我记住了!” 温声乖乖的笑了笑,扭头喊路泊汀:“你过来!”

    余光瞥到刚才给她递水的店员登时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手一抖,水差点漾了出来。

    路泊汀还在镜子前摆弄着她那个围巾帽,耳朵聋了一样故意没看她。

    温声只好大声喊他:“路泊汀!你过来喝水!”又强撑着脸皮朝那位店员心虚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也想让他喝点。”

    两人回去时,路边有人正在摆打耳洞的地摊,这种街边就能打耳洞的地方不卫生也不安全,温声多看了两眼,打算继续往前走。

    但是路泊汀停了下来,她有一次和刘嫂拐弯抹角说自己想打耳洞,七八岁的小姑娘,就喜欢耳朵上戴一些亮闪闪的小玩意儿。

    他拽着她走上前,第一句话就给摊主问懵了:“你们这种消毒过吗?一次性的?我们如果感染病菌了算谁的?”

    说完才想起还没礼貌的问声好,又慢悠悠加了一句‘你好’。

    一副你虽然没欠我钱但我还是觉得你是个王八羔子的质问语气。

    ……

    扯什么犊子呢,来砸场子的吧?

    那摊主一脸不爽快,不耐地指着旁边板子上写到的提示语:医学生实习期工资低赚点生活费,工具均出自医疗包,都是一次性的消毒卫生产品,有打枪经验,请安心体验!

    一人20块钱,两人35块。

    “你们还太小了,算了吧。”摊主摆摆手,管它是不是到手的大生意,原则性很强的拒绝了。

    温声抿着唇,抓住他的手摇了摇,“我们走吧。”

    和钱过不去?

    路泊汀切的一声哼笑,掏出钱包,本来想把那沓现金全甩出去的,但想想一会儿还得给她买别的,只好抽出几张红票子,就压在她面前桌上的手机下边,放钱的动作也很不屑。

    温声注意到那手机下面压着几张零散的五元十元的现金,连一张二十的纸币都没有。

    几张红票子着实碍眼,还让人红眼,更让摊主红脸。

    温声心底直叹气,真是个傻大款。

    但路泊汀对花钱这事看的很清,能用钱买到好心情,那就别多废话。

    何况,是买到她的开心。

    摊主尴尬地坐在塑料板凳上,翘着二郎腿,红票子在冷风天里飘啊飘,她的心也跟着紧了紧,讪笑着咬咬牙,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冒着被他们的家长痛打一顿的风险,小声问:“谁先来?”

    路泊汀本来就没想打耳洞,一来觉得麻烦,二来他最近走的不是这种风格,拒绝得很干脆:“给她打就成,我不需要。”

    摊主看出这男生应该是两人里最有经济实力的人,于是挤挤眼怂恿道:“两个人一起打的话,再加50块钱,我们会安排一个豪华大奖抽奖活动,奖项最高可得一只智能全屏手机,最低也能抽到家居实物奖。”

    怕他们不信,她又举起自己的手机:“看!这是我中的!”

    温声的大眼睛顿时很亮,真的能中手机诶!

    路泊汀本来闲闲靠在一旁等她们完事,听到这话,忽然就瞧了过去,似笑非笑的,然后往上懒懒地抓了一把桀骜不驯的卷毛,从小说话就够损够刻薄:“真能中的话,你不早就发财了,大冬天的还用抖着腿缩在这儿?逗逗你自己就行,逗逗我妹也就算了,别把我当傻子啊,您觉得呢?”完了还特调侃地用北方腔喊了一声姐姐。

    温声没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总有一天他绝对会被抽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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