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将军府前,仰知行先去接了淳安和寂参,将萧温序和她两人送去了邢府,才和江叙祁一同去找仰华庭。

    放狠话的时候仰知行脸不红心不跳,放完秒怂。

    毕竟她现在只是个小小捕快,苏家若真想为苏寻晓报仇,她真的会被扒掉一层皮,此事还得仰华庭亲自出面。

    将军府。

    仰知行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同仰华庭说了以后,仰华庭徒手折断了一支毛笔,当下就要去苏府找人算账,被仰知行拦了下来。

    “义母,还有件事,上午护城河中意外出现一具无头男尸,现场还有一可疑人物,男扮女装,还戴了人皮面具,似乎是同庆楼常客,与酒楼里的跑堂相熟,我怀疑,这桩案件与同庆楼有关。”

    “竟有此事?死者身份可查清了?”

    “还在查。”

    仰华庭蹙眉叹口气,“寒洞之鼠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仰知行听出这话里有深意,追问下去:“义母这是何意?”

    仰华庭却没回答她,“你离京数日,进宫看看去吧,陛下近些日子为一件事焦头烂额,寝食难安,也许看见你要好些。”

    仰知行抿了抿唇,垂下头去。

    仰华庭看出了她心中挣扎,一面抬手示意江叙祁出去,一面拉着仰知行坐下。

    “有些事,是知其后果但不得不为,陛下也许方法不对,但一定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怪她。”

    怪吗?

    仰知行也说不清她心里到底是何情绪了。

    缄默良久,她最终还是点头。

    “我明日进宫。”

    仰华庭欣慰地露出一抹笑,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

    *

    仰知行今日难得地没戴面具,还梳妆打扮了一番。

    她今日梳了双刀髻,额边的发垂下遮住了颧骨和半只耳朵,发尾被盘入髻子中,戴一只珠花银簪。

    肤白唇红,眉如远黛,眼尾的粉色更显的脸妩媚,眉间金钿却添了几分英气,衬的其更似天人。

    着一身云烟粉织金锦绣裙,晨时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光。

    侍女颂禧站在门外等候着,见着她人忍不住贫嘴道:“竟有此仙女藏在邢府之中。”

    颂禧是她的贴身侍女,在她还是荣宁公主时就跟了她,与她一同长大,二人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

    仰知行用指关节轻轻敲她额头,提醒她正事:“好生招待梅园里的那三人,他们若是要出去,记得派人跟着。”

    颂禧用力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吧。”

    仰知行微微笑一下,走出两步后,突然又想起什么,复又退回来。

    “今日若是有人来府上找我,一概不理,都别开门,若是拦不住…拦不住的话,就去梅园里找个子最高的那个。”

    颂禧听后愣了愣,“主子你在外招惹了什么土匪强盗吗?”

    “你照着我说的做就是了。”

    “好嘞。”

    *

    承华殿。

    仰知行进入殿中后侍女们都自觉地退下,替她们关上门。

    桢元倚在软榻上,神情疲惫,案桌上还放着一摞奏折。

    “臣女拜见陛下。”

    桢元双眼阖着,与仰知行有七分像,声音微哑,“拜见陛下…看来你还在生吾的气。”

    “臣女不敢。”

    桢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才终于睁开眼看向仰知行,眉心微皱,眼底泛着光,一双眸似温柔淌动地春水般。

    “到吾这来。”

    仰知行却是站着不动,“臣女今日入宫是有要事禀报。”

    桢元不说话,她便接着说:“第一件事,铁达拓身死,南支重归王位,西陵承诺新王在位期间会以和为先,与北岚互不侵扰。

    第二件事,昨日巳正时刻,护城河中突现一无头男尸,死状恐怖,城中人心惶惶,我在现场察看时发现一名可疑人物,那人不以真面目示人,戴人皮面具,男扮女装,行迹可疑,最终入了同庆楼,改头换面,我没能认出,没将他当场抓获。”

    “西陵之事你做的很好,昨日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同庆楼…苏家还真是半点不安分。”

    仰知行不居朝堂,不知政治诡谲,又离京多日,对于上京城现下的情形不甚了解。

    “义母昨日说陛下因一事而烦忧,难道此事与苏家有关?”

    “苏家世代经商,家底雄厚,先帝在时,苏家不再满足于现状,希望让族中子弟入仕,进朝为官,这一想法刚萌发便被先帝给否决了。先帝曾同吾说,商贾之家入不得朝堂,精于算计者不得干朝政。苏家自那以后虽不再提及入仕之事,但背地里动作却是不断。如今苏家家主是苏菱曼,同庆楼的老板,你可知同庆楼为何能成为京中之最?”

    仰知行摇摇头。

    “其菜肴不见得有多好,却有一点,国中没有一家能比得上,那便是宣传。同庆楼常以品尝新品的名义邀朝中官员前去,一来一往,官员们便也常结伴去食,城中百姓听闻后十分好奇,便也前去品尝,至此,同庆楼的招牌便打出去了。”

    仰知行心中推断出一二,“苏家入仕之心尚存。”

    桢元轻点一下头,将桌上的折子往前递一份,“近日我频繁收到此类奏折,皆是为苏家说话的,你以为如何。”

    仰知行看了一眼后将折子放下,“朝堂之事我不好下定论,我只知苏家教子无方,苏菱曼之女品行不端,这样的家族,实在不应入仕。”

    桢元听她此话倒来了兴趣,“哦?你且说说,发生了何事?”

    仰知行又将她与苏寻晓的矛盾复述一遍,桢元听后长叹口气。

    “江叙祁自小就文弱少语,段是不会与人无端起争执的,这苏家女倒是胆子不小,竟敢打功臣之子。”

    桢元又想起仰知行说的无头男尸一事,“既然无头男尸一案与同庆楼有关,那你便先去查吧,再让苏家过几天安生日子。”

    “是。”仰知行拱手低头行一个礼,“臣告退。”

    转身那刻桢元叫住了她,唤的却是仰知行旧名,那声音里带着恳切和挽留。

    “荣宁,除了这些事,你就没有话想同皇姐说吗?”

    仰知行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臣女无话可说。”

    她回话,却不以荣宁身份作答。

    “你自伤好后就不肯入宫,今日一见,看来还是在怪皇姐。”

    仰知行不说话,桢元起身,慢慢走到她身后,正欲说话,仰知行却突然开口。

    “皇姐后悔吗。”

    桢元伸到半空的手突然滞住,复又落下。

    “不悔。”

    仰知行听到回答后一瞬间有些恍惚,她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眼眶有些热。

    “皇姐总是这样。”

    “吾是你皇姐,万事皆为你考量,做任何事,都不过想让你平安顺遂。”

    仰知行缓缓转过身,一行清泪滑过脸庞,凝在下巴上。

    “为我考量,所以称荣宁夭折,将我变成仰知行,为我考量,所以又称仰知行战死,将我便为邢之漾。皇姐永远在为我考量,却从不来问过我想法,您在百姓眼里是仁厚的君主,可在我这,却是独断的帝王。”

    桢元听了她的话眼中泛起泪光,“吾在你心中,竟是这般不堪。”

    “我知皇姐不会改的,所以我改,我便不进宫,我便抛却前尘往事,安分扮演邢之漾的身份,皇姐往后也别再唤我荣宁了,荣宁已死。”

    荣宁已死。

    多狠的回答。

    桢元胸口开始翻涌,泪水往下淌,“你阿姐是如何失踪的?阿娘是如何离去的?你是吾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吾定要护你周全。”

    仰知行声音染上哭腔,模样倔强,“皇姐,你有千万种方法能护我,可你为何要在我重伤之时对外宣称仰知行已死!荣宁公主夭折,仰知行战死,那我是谁!我用什么身份在这世上活下去!”

    桢元也开始激动起来,“你也说你是重伤之时!当初吾便不同意你上战场,你百般恳求吾才允了你的心愿,可你呢!你可知吾听闻你在战场中剑的消息时是何心情?你可知吾看见你昏迷不醒时是何心情?你可知吾看见你换下的衣物上的鲜血时是何心情?你可曾站在皇姐的角度为皇姐考虑过?”

    仰知行的手攥紧衣角,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溢出。

    殿内归于沉寂。

    两人都在平息自己的情绪。

    桢元伸出手,轻轻的拉住她手腕,哑声道:“我昨夜,梦见你阿姐了。”

    桢元不再自称吾,此时此刻,她不再是北岚女帝,而是庆霖公主,顺清与荣宁的姐姐。

    阿姐始终是皇姐心中的痛,仰知行知道。

    桢元牵她坐到榻上,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你和顺清真是像极了,模样像七分,性子像十分。”

    桢元的性子像父亲,温吞水性,仰知行与顺清则更像母亲,倔强敏慧。

    “十年前的冬天,先帝便是在此殿中宣布和亲之事,那时你阿姐就跪在你方才站的位置,哭着求先帝让她替我去和亲。”

    桢元眼角划下一滴泪。

    “昨夜我梦见她,还是十五岁的模样,我看的真真的,她明明坐在桃树下剥着糖炒栗子,还唤我阿姐,可下一秒,我就眼睁睁看着她在火海中挣扎,我想去救她,可我像被绑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我就看着她在火海中消失了。”桢元抽泣着望向仰知行,“荣宁,她就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了。”

    仰知行看的心痛,用帕子擦去桢元脸上的泪水。

    “这么多年,派出去的侍卫那么多,可就是找不到你阿姐的下落,我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仰知行给不了她什么回复。

    她祈祷有一个奇迹,能让阿姐安然无恙的活在世上。

    可她也不敢对皇姐说,阿姐一定还活着。

    “所以我不敢冒险了,我不敢再拿妹妹的命去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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