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青山市连日阴雨后，少有的好天气。
连绵的火烧云在小溪里漫无目地流淌，悠悠荡荡不知多久，却猛地被一叶小舟碰了头。
一只手探入花池中百无聊赖地搅了搅，但这位的注意显然不在安抚火烧云的情绪上。软骨症似斜倚在船头的脑袋偏了偏，夏妍掀起眼帘瞥向船尾，随口问道：“你来这儿干多久了？还是打暑假工？”
“刚建成就跟着干了。”船夫抬手压了压帽檐。
“那得快两年了吧。”夏妍眯眼仔细打量起这人的样貌来。
但除了两只白到反光的大胳膊，别的都被裹在了从头到脚的黑衣暗影里，就连眼珠子都瞧不见。
“你什么时候来的紫烟村，瞧着倒有些面生。”
船渐停了。
船夫搁下船桨，在船尾团成了一座小山，声音也更低了：“我不是当地人。”
“哦，这样。”
许是见这小伙实在认生，夏妍又将头偏回荷塘，显然是收了闲谈的心思。
直到蓝鹊压弯荷枝，搅动一池清波。
随着飞鸟掠过水面传来“咔哒”一声，夏妍整个人倏地坐直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夏妍问。
“……混志愿时长。”船夫如是说。
一捧清水拍上脸，夏妍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不少。
昨天果然是撞鬼了。
她老家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招来暮惊春这个祸害。
想通这层关节，她脑子里活蹦乱跳了一整晚的狗头终于被她立刻投了井。
合着蟋蟀小哥们的鸣音哼起现编的小曲，夏妍趿拉着外婆做的布拖鞋快步向厅堂走去。
外公还等着她起床呢。
跨进厅堂门槛的那只脚忽地定住了。
夏妍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家进鬼了。
不，她被偷家了。
视线迅速下移至被外公安抚轻拍的那只推轮椅的手上，夏妍简直匪夷所思：“你什么时候和我外公好上了？？？”
“她刚睡醒，脑子还有点儿浆糊。”叶立德给自家孙女找补道。
夏妍：“……”
好一个妖孽惑人，她恨。
三两步上前，夏妍扫开暮惊春的手。
没扫动。
夏妍只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她外公还是他外公？
轻笑声没注意从唇齿间泄出，夏妍曲指敲了敲这人手背，抬起下巴问：“来混志愿时长的吧？谢了。但我家有人，就不劳烦您这位大少爷了。”
“你这次参加的项目，我是主要成员之一。”暮惊春收回扫过手背的视线，抬起眼皮盯着夏妍，淡声道。
显而易见的转移话题。
但很有效：“哈？”
平地一声惊雷，让夏妍的眉头当场拧成了麻花。
“所以你前几天故意的？”
-
几天前。
青山附中门口。
夏妍朝门卫大叔点头微笑，抬脚正要跨进校内。
门卫“啪”地一合小铁门，语气不善地问：“怎么又是你？”
差点儿被铁门猛拍脑门，夏妍一个腰腿合一，好险才没撒了袋子里的冰粉。
但被人这么个“赶人”法多少让人有些不快。
真是。
笑一笑算了：“叔，我进去给班主任送点儿吃的。”
“送吃的也不行。你先打电话让班主任下来接。”
“……出门忘充电了，手机刚关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前天刚被我逮到翻墙偷溜进学校，今天就能突然学好了？”门卫愈发不耐地挥手，“走走走，别在这儿影响学校秩序。”
夏妍趁着铁门隙开一条缝的空当，一边推开门朝里迈一边好脾气地朝门卫笑了笑，说：“叔，您看方便帮我给班主任打个电话——”
冰粉倏地被手打翻在地。
撒落的红糖汁瞬间铺满了夏妍的白袖口，也让她的嘴角在刹那间抿成了和地面齐平的直线。
门卫僵直着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瞧了眼低头不语的夏妍，梗着脖子咕哝了声：“我可不是故意的。”
糖汁粘黏着指尖迟迟不落，夏妍盯着地上的一滩蝶豆蓝冰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再到抬起头，她却依旧是之前那副笑模样，甚至朝门卫安抚道：“没事。”
门卫显得很忙的视线终于迟疑着转向了夏妍。
“只是有些可惜。”夏妍默了默。
“……一盒多少钱，我转你。”
“可惜了我从凌晨就开始亲手做了整整十个小时的冰粉了，嗐。”
门卫不吭声了。
夏妍又长叹一口气，说：“亲手做的。”
“……”
“整整十个小时。”
“……”
门卫匆匆转身走进保安亭，拿起听筒问：“你班主任叫什么？”
“等等。”夏妍突然出声说。
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门卫一抬头，打眼便瞧见夏妍朝他扬了扬嘴角，问：“叔，他应该也得打电话吧。”
稍一偏头，门卫才瞥见夏妍手上还抓着个人。
鸭舌帽檐下，暮惊春薄唇轻抿。
夏妍捏紧这人手臂朝她这边带了带，以便暮惊春能更近距离地迎接门卫接下来吃枪药似的教育。
她有的她希望他也能有。
——特指挨骂。
“哦，小暮来了。”门卫的眼里满是对暮惊春的欣赏。他甚至连笑脸都来不及撤地转头朝夏妍说：“他不用打电话，直接进就行。”
“不是，叔？？？”夏妍破防了，“为什么他能直接进？！”
那她刚刚的受苦受难算什么？？？
手指颤颤巍巍地攥成拳，夏妍借着这人胸肌挡住门卫的视线，“咻”地朝暮惊春弹出中指。
——算她是个小丑。
“你俩认识？”门卫见这俩大眼对小眼的，高个儿背对着他，矮个儿也被高个儿挡了个七七八八，看着倒像是就这么熟络地聊起来了。
“哎，那正好。”门卫放下听筒，朝两人走过去，“她之前是咱学校的学生不？小暮你说的话我是信的，你要说她是，那我就不打扰老师工作，就直接——”
“不是。”一道泛着淡漠的声音，言之凿凿地开口道。
夏妍：……狗东西。
“不认识。”
“……”夏妍气笑了。
张口就来是吧？
没事。
“唉——”
夏妍这口气叹得比命都长。
“怪我。”
“都是因为这个玉镯子。”
夏妍垂眸抬手抚上手腕，手腕上的玉镯在烈日下划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本来要是送给他的。”夏妍整个人看着落寞了不少，“但小暮说太女气了，他不喜欢，从昨天开始生闷气到现在。”
她苦涩地朝门卫扯了扯嘴角：“但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戴。”
门卫眼里对暮惊春的欣赏渐渐变成了谴责：“礼物里面都是心意。小暮你真是，快给你女朋友道个歉，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从始至终杵在那儿静静看着某人发挥的暮惊春，此刻终于张了口：“你送的玉镯？”
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
夏妍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嗯，是要给你的。你昨天不是随手扔了么。”
先是莫名其妙地突然跑她小区签了个快递，又连盒带镯子地把快递随手送给了门卫大爷。
大爷硬塞给她，非要让她还。
她每句话可都是实话，有什么问题么？
暮惊春默了默，神色依旧平静：“我一直在生闷气？”
夏妍：“嗯，态度极其不端正。”
天地良心，这句真是大实话。
不然是谁昨天牵着狗跟牵只导盲犬似的，从她旁边儿走人的时候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所以，”暮惊春顿了顿，“……女朋友？”
“嗯……”
模棱两可的回答。
目光一点一滴扫过夏妍躲闪的眉眼，此刻暮惊春眼眸里的情绪一如昨日两人重逢时的细雨。
——纠纠缠缠又稍纵即逝，总也看不分明。
片刻。
“嗯，是我一直在闹脾气。”
暮惊春牵过夏妍的手，只是盯着她说：“以后不会了。”
夏妍顿时会意。
她带着三分释然三分喜悦四分委屈地拍了拍暮惊春的手背，对门卫说：“那叔，这事儿也翻篇儿了，咱俩就先进去了。”
她可不能浪费了暮大少爷辛辛苦苦演出来的一番深情啊。
看她直接一步到位，当场谢幕。
在门卫欣慰的目送下，两人渐渐向教学楼走去。
盘根错节的大榕树上，一只绿尾鸟被嘶哑蝉声烦得不行，扑腾着跃向了更高处。
树下，一道明媚又略带散漫的声音突地响起:“谢了，前男友。”
“哦。”
夏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收起对着身后说再见的手，转头循循善诱道:“你门卫大叔问起来，你就说，咱俩刚分。”
夏妍走得实在干脆利落，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早已消失的脚步声，以及那声几不可闻的——
“……用完就扔。”
提着仅剩的两袋冰粉，夏妍刚晃荡进办公室，就瞧见大家已经人手一盒冰粉开干了。
什么情况？
她手上的冰粉二分裂之后长腿跑人手上去了？
“班长怎么又送冰粉来了？”露西眼尖地先发现了杵在门口的夏妍。
“不会吧，我就只在她家点了四份啊，不多不少，一人一份。”老陈瞧了瞧夏妍手上的袋子，显然被这前后脚的几盒冰粉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老师你点的我家冰粉？”夏妍只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奇怪。
她家就一小推车摊位，什么时候连外卖业务都发展起来了？
“怎么不是你家的，人小暮刚送过来的，还冰着呢。”露西朝夏妍身后抬了抬下巴。
什么？暮大少爷这是去当外卖员体验生活去了？
夏妍一边想着，一边不自觉被带着一转头——
妈的，好大一张狗脸。
下意识屏息后仰，夏妍下一秒便将冰粉朝暮惊春怀里一推，没好气地怼道：“站这么近玩儿叠叠乐呢。”
两人之间的空隙有限，容不下这么大碗冰粉。
除非有人先后退一步。
冰粉被另一人接住，自然而然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暮惊春后退一步站定。
难辨喜怒地注视夏妍几秒后，他勾住袋子落至身侧的同时抬眼淡声道：“原来亲手做了整整十个小时的冰粉是专门给我的。”
夏妍：“……”
刚刚门卫大叔怎么没把剩下的两碗也全扫地上去？可惜。
“先不说这些了。”老陈跟个招财猫似的朝夏妍招招手，“班长，正好我这儿还有个事准备和你聊一下。”
夏妍快步迈出了暮惊春的影子包围圈。
两个年轻老师没忍住好奇，悄咪咪地凑到暮惊春边儿上八卦了一句：“你们俩是不是一对儿啊？”
暮惊春侧目朝夏妍瞥去，停顿片刻后，收回目光回道：“刚分。”
两个老师对视一眼，显然不敢再吱声了。
下一秒。
办公室里突地响起一道兴奋过头的声音，引得大家齐刷刷地朝那处瞧去。
“那肯定愿意去啊！”
被夏妍脸上的兴奋劲儿感染，老陈眼里也俱是收不住的笑意：“别高兴得太早了。你今天回去做一份简历发给我，陈教授那边点头了，这事儿才算定下来了。”
“那没问题。”夏妍没忍住，欣慰地拍了拍老陈的肩：“陈老师你人脉也太广了。”
“你这孩子。”老陈明显早就习惯了这群学生的没大没小，不仅没生气，还朝着暮惊春招了招手，又笑着对夏妍说道：“说起来，小暮他——”
“我还好。”暮惊春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夏妍身边。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老陈，摁亮手机屏幕，送至夏妍眼前：“你家冰粉快卖完了，先回去搬几桶到烟袋巷吧。”
——屏幕上赫然是他同夏妍母亲的对话。
连绵的火烧云在小溪里漫无目地流淌，悠悠荡荡不知多久，却猛地被一叶小舟碰了头。
一只手探入花池中百无聊赖地搅了搅，但这位的注意显然不在安抚火烧云的情绪上。软骨症似斜倚在船头的脑袋偏了偏，夏妍掀起眼帘瞥向船尾，随口问道：“你来这儿干多久了？还是打暑假工？”
“刚建成就跟着干了。”船夫抬手压了压帽檐。
“那得快两年了吧。”夏妍眯眼仔细打量起这人的样貌来。
但除了两只白到反光的大胳膊，别的都被裹在了从头到脚的黑衣暗影里，就连眼珠子都瞧不见。
“你什么时候来的紫烟村，瞧着倒有些面生。”
船渐停了。
船夫搁下船桨，在船尾团成了一座小山，声音也更低了：“我不是当地人。”
“哦，这样。”
许是见这小伙实在认生，夏妍又将头偏回荷塘，显然是收了闲谈的心思。
直到蓝鹊压弯荷枝，搅动一池清波。
随着飞鸟掠过水面传来“咔哒”一声，夏妍整个人倏地坐直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夏妍问。
“……混志愿时长。”船夫如是说。
一捧清水拍上脸，夏妍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不少。
昨天果然是撞鬼了。
她老家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招来暮惊春这个祸害。
想通这层关节，她脑子里活蹦乱跳了一整晚的狗头终于被她立刻投了井。
合着蟋蟀小哥们的鸣音哼起现编的小曲，夏妍趿拉着外婆做的布拖鞋快步向厅堂走去。
外公还等着她起床呢。
跨进厅堂门槛的那只脚忽地定住了。
夏妍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家进鬼了。
不，她被偷家了。
视线迅速下移至被外公安抚轻拍的那只推轮椅的手上，夏妍简直匪夷所思：“你什么时候和我外公好上了？？？”
“她刚睡醒，脑子还有点儿浆糊。”叶立德给自家孙女找补道。
夏妍：“……”
好一个妖孽惑人，她恨。
三两步上前，夏妍扫开暮惊春的手。
没扫动。
夏妍只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她外公还是他外公？
轻笑声没注意从唇齿间泄出，夏妍曲指敲了敲这人手背，抬起下巴问：“来混志愿时长的吧？谢了。但我家有人，就不劳烦您这位大少爷了。”
“你这次参加的项目，我是主要成员之一。”暮惊春收回扫过手背的视线，抬起眼皮盯着夏妍，淡声道。
显而易见的转移话题。
但很有效：“哈？”
平地一声惊雷，让夏妍的眉头当场拧成了麻花。
“所以你前几天故意的？”
-
几天前。
青山附中门口。
夏妍朝门卫大叔点头微笑，抬脚正要跨进校内。
门卫“啪”地一合小铁门，语气不善地问：“怎么又是你？”
差点儿被铁门猛拍脑门，夏妍一个腰腿合一，好险才没撒了袋子里的冰粉。
但被人这么个“赶人”法多少让人有些不快。
真是。
笑一笑算了：“叔，我进去给班主任送点儿吃的。”
“送吃的也不行。你先打电话让班主任下来接。”
“……出门忘充电了，手机刚关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前天刚被我逮到翻墙偷溜进学校，今天就能突然学好了？”门卫愈发不耐地挥手，“走走走，别在这儿影响学校秩序。”
夏妍趁着铁门隙开一条缝的空当，一边推开门朝里迈一边好脾气地朝门卫笑了笑，说：“叔，您看方便帮我给班主任打个电话——”
冰粉倏地被手打翻在地。
撒落的红糖汁瞬间铺满了夏妍的白袖口，也让她的嘴角在刹那间抿成了和地面齐平的直线。
门卫僵直着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瞧了眼低头不语的夏妍，梗着脖子咕哝了声：“我可不是故意的。”
糖汁粘黏着指尖迟迟不落，夏妍盯着地上的一滩蝶豆蓝冰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再到抬起头，她却依旧是之前那副笑模样，甚至朝门卫安抚道：“没事。”
门卫显得很忙的视线终于迟疑着转向了夏妍。
“只是有些可惜。”夏妍默了默。
“……一盒多少钱，我转你。”
“可惜了我从凌晨就开始亲手做了整整十个小时的冰粉了，嗐。”
门卫不吭声了。
夏妍又长叹一口气，说：“亲手做的。”
“……”
“整整十个小时。”
“……”
门卫匆匆转身走进保安亭，拿起听筒问：“你班主任叫什么？”
“等等。”夏妍突然出声说。
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门卫一抬头，打眼便瞧见夏妍朝他扬了扬嘴角，问：“叔，他应该也得打电话吧。”
稍一偏头，门卫才瞥见夏妍手上还抓着个人。
鸭舌帽檐下，暮惊春薄唇轻抿。
夏妍捏紧这人手臂朝她这边带了带，以便暮惊春能更近距离地迎接门卫接下来吃枪药似的教育。
她有的她希望他也能有。
——特指挨骂。
“哦，小暮来了。”门卫的眼里满是对暮惊春的欣赏。他甚至连笑脸都来不及撤地转头朝夏妍说：“他不用打电话，直接进就行。”
“不是，叔？？？”夏妍破防了，“为什么他能直接进？！”
那她刚刚的受苦受难算什么？？？
手指颤颤巍巍地攥成拳，夏妍借着这人胸肌挡住门卫的视线，“咻”地朝暮惊春弹出中指。
——算她是个小丑。
“你俩认识？”门卫见这俩大眼对小眼的，高个儿背对着他，矮个儿也被高个儿挡了个七七八八，看着倒像是就这么熟络地聊起来了。
“哎，那正好。”门卫放下听筒，朝两人走过去，“她之前是咱学校的学生不？小暮你说的话我是信的，你要说她是，那我就不打扰老师工作，就直接——”
“不是。”一道泛着淡漠的声音，言之凿凿地开口道。
夏妍：……狗东西。
“不认识。”
“……”夏妍气笑了。
张口就来是吧？
没事。
“唉——”
夏妍这口气叹得比命都长。
“怪我。”
“都是因为这个玉镯子。”
夏妍垂眸抬手抚上手腕，手腕上的玉镯在烈日下划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本来要是送给他的。”夏妍整个人看着落寞了不少，“但小暮说太女气了，他不喜欢，从昨天开始生闷气到现在。”
她苦涩地朝门卫扯了扯嘴角：“但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戴。”
门卫眼里对暮惊春的欣赏渐渐变成了谴责：“礼物里面都是心意。小暮你真是，快给你女朋友道个歉，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从始至终杵在那儿静静看着某人发挥的暮惊春，此刻终于张了口：“你送的玉镯？”
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
夏妍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嗯，是要给你的。你昨天不是随手扔了么。”
先是莫名其妙地突然跑她小区签了个快递，又连盒带镯子地把快递随手送给了门卫大爷。
大爷硬塞给她，非要让她还。
她每句话可都是实话，有什么问题么？
暮惊春默了默，神色依旧平静：“我一直在生闷气？”
夏妍：“嗯，态度极其不端正。”
天地良心，这句真是大实话。
不然是谁昨天牵着狗跟牵只导盲犬似的，从她旁边儿走人的时候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所以，”暮惊春顿了顿，“……女朋友？”
“嗯……”
模棱两可的回答。
目光一点一滴扫过夏妍躲闪的眉眼，此刻暮惊春眼眸里的情绪一如昨日两人重逢时的细雨。
——纠纠缠缠又稍纵即逝，总也看不分明。
片刻。
“嗯，是我一直在闹脾气。”
暮惊春牵过夏妍的手，只是盯着她说：“以后不会了。”
夏妍顿时会意。
她带着三分释然三分喜悦四分委屈地拍了拍暮惊春的手背，对门卫说：“那叔，这事儿也翻篇儿了，咱俩就先进去了。”
她可不能浪费了暮大少爷辛辛苦苦演出来的一番深情啊。
看她直接一步到位，当场谢幕。
在门卫欣慰的目送下，两人渐渐向教学楼走去。
盘根错节的大榕树上，一只绿尾鸟被嘶哑蝉声烦得不行，扑腾着跃向了更高处。
树下，一道明媚又略带散漫的声音突地响起:“谢了，前男友。”
“哦。”
夏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收起对着身后说再见的手，转头循循善诱道:“你门卫大叔问起来，你就说，咱俩刚分。”
夏妍走得实在干脆利落，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早已消失的脚步声，以及那声几不可闻的——
“……用完就扔。”
提着仅剩的两袋冰粉，夏妍刚晃荡进办公室，就瞧见大家已经人手一盒冰粉开干了。
什么情况？
她手上的冰粉二分裂之后长腿跑人手上去了？
“班长怎么又送冰粉来了？”露西眼尖地先发现了杵在门口的夏妍。
“不会吧，我就只在她家点了四份啊，不多不少，一人一份。”老陈瞧了瞧夏妍手上的袋子，显然被这前后脚的几盒冰粉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老师你点的我家冰粉？”夏妍只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奇怪。
她家就一小推车摊位，什么时候连外卖业务都发展起来了？
“怎么不是你家的，人小暮刚送过来的，还冰着呢。”露西朝夏妍身后抬了抬下巴。
什么？暮大少爷这是去当外卖员体验生活去了？
夏妍一边想着，一边不自觉被带着一转头——
妈的，好大一张狗脸。
下意识屏息后仰，夏妍下一秒便将冰粉朝暮惊春怀里一推，没好气地怼道：“站这么近玩儿叠叠乐呢。”
两人之间的空隙有限，容不下这么大碗冰粉。
除非有人先后退一步。
冰粉被另一人接住，自然而然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暮惊春后退一步站定。
难辨喜怒地注视夏妍几秒后，他勾住袋子落至身侧的同时抬眼淡声道：“原来亲手做了整整十个小时的冰粉是专门给我的。”
夏妍：“……”
刚刚门卫大叔怎么没把剩下的两碗也全扫地上去？可惜。
“先不说这些了。”老陈跟个招财猫似的朝夏妍招招手，“班长，正好我这儿还有个事准备和你聊一下。”
夏妍快步迈出了暮惊春的影子包围圈。
两个年轻老师没忍住好奇，悄咪咪地凑到暮惊春边儿上八卦了一句：“你们俩是不是一对儿啊？”
暮惊春侧目朝夏妍瞥去，停顿片刻后，收回目光回道：“刚分。”
两个老师对视一眼，显然不敢再吱声了。
下一秒。
办公室里突地响起一道兴奋过头的声音，引得大家齐刷刷地朝那处瞧去。
“那肯定愿意去啊！”
被夏妍脸上的兴奋劲儿感染，老陈眼里也俱是收不住的笑意：“别高兴得太早了。你今天回去做一份简历发给我，陈教授那边点头了，这事儿才算定下来了。”
“那没问题。”夏妍没忍住，欣慰地拍了拍老陈的肩：“陈老师你人脉也太广了。”
“你这孩子。”老陈明显早就习惯了这群学生的没大没小，不仅没生气，还朝着暮惊春招了招手，又笑着对夏妍说道：“说起来，小暮他——”
“我还好。”暮惊春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夏妍身边。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老陈，摁亮手机屏幕，送至夏妍眼前：“你家冰粉快卖完了，先回去搬几桶到烟袋巷吧。”
——屏幕上赫然是他同夏妍母亲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