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懂明仲的执意是什么意思。

    但唯独身为儿子的明耀,有时候懂得,有时候会自我怀疑,自己究竟懂不懂明仲的执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耀稀里糊涂的被人带到包厢,一屋子的人,他粗略的只看一眼,又瞥向那几位年轻的少年。

    长辈不说话,没人说话,也有的人是真的懒得讲话。

    饭店楼下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好戏正式开场。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都去外头坐着吧。”

    包厢内还有一个宽阔的长廊。

    那呈圆形的长廊,是由数不胜数的深红色,暗红色的栏杆形成的。

    站在哪里,可以俯瞰底下,可以看到舞台上那唱戏的角儿,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一颦一笑,皆都可以清晰印入眼帘。

    那人说,外头风景好。

    那人还说,年轻人喜爱热闹。

    这番带着看似善解人意的说词,就这么轻易的将所有人掌控,将所有人赶到了外头。

    明耀第一个不情愿,明明是他们将他“拽”到这里来,凭什么他还要受这种莫名其妙的罪,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他眼一撇明老爷子那边,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明烈抓住了他的肩膀,手紧紧的按压着:“走了...”

    明烈话音并没有任何意思,也没有任何情绪,就是懒懒的,慢慢的,和平常别一无二。

    但明耀还是感觉到了他的警告和冷淡。

    明耀忍着气,还是忍不住将满腹的牢骚说出一句:“真是服了,我都饿死了。”

    他都没吃东西,坐一路车,一口水也没喝到,还要听这些命令,那些指示。

    走到外头,他随便的坐着,动作迅速又粗鲁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又皱着眉头不满意的放下,发着脾气道:“什么东西,苦的。”

    明烈挨着一位已经半躺着,将自己藏的很严实,以及闭上眼就睡觉的少年旁边那座位坐下。

    最后出来的,戴着眼镜的少年,迈出门槛的时候,故意带上了靠近明烈他们身后的那扇门。

    明耀盯着明烈,眼里全是怨气:“你是不是知道他们今天回来。”

    是他们,不是老头子。

    他不是质问,是很肯定,已经确定了的语气。

    明烈拿出了手机,自顾自地玩着:“你现在不是也知道了吗。”

    他淡淡嗤之以鼻,为他的大惊小怪,又奉劝一句:“把你那要爆炸的火气跟怨气,给我收一收。”

    明耀无语哼笑撇头:“你不觉得他们有病吗?”早不接,晚不接,偏偏这个时候接回来,这个年龄,这个阶段,不尴尬吗?

    他脾气一上来,声音就格外高昂又正气。

    戴眼镜的少年还故意站在门口,听着声往后看了一眼,随之就在明耀的旁边坐下,也温声提醒奉劝:“明爷爷一向看不太惯你的脾性,你可别在他的面前,他的地盘露出一根刺。”

    他的哥哥明烈,还有几位好友,皆都抬眼看向明耀,示意他安静,也让他别大惊小怪:“明叔不是给了你们时间准备吗?如今接回来了,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一码归一码,明耀生气的不止这一点。

    他们盯着他看。

    明耀也一个个盯着他们:“我只是不明白,接风洗尘宴,为什么你们也来了?”

    明仲带着外头所认为的私生女回国,并就应该低调一些的,一帮老爷子老太太都带着自己的孙子孙女来,明耀就知道有鬼蹊跷。

    “还能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能和你那妹妹打好关系。”

    这句话是真的,但含有好几层意思了,就看个人理解了。

    说完这句话,他们一个个就懒得搭理明耀,一个个的,气定神闲的,听戏的听戏,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

    只有明耀在若有所思着这句话。

    只有他坐立不安,心怀着莫名的杂念,直直的从椅子上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手搭在栏杆上...

    明耀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底下所谓的风景,脑海里却已经慢慢在深思起来了。

    就这样...

    经过了这么两个多小时。

    直到他选择转头看向屋里的时候,明耀就基本确定了。

    确定了一些东西。

    他自知肚子里没装什么墨水,也形容不出个所以然,也描绘不出脑海里浮现的一切。

    就只能用简单一点的话来讲他的感觉。

    什么回国啊?什么接风啊?什么打好关系啊?

    狗屁都不是。

    他只信她要回国了,他也只听进去了,她对他们而言是——有利可图的。

    明耀从一开始那个脑子就不该崩,也不该把理智和思考丢一旁,也不该因为这些事,气得想点了一把火,试图燃烧所有。

    他差点忘了,她不只是是个私生女,她也不姓明。

    她姓孟啊,是南州那个有权有势,屹立不倒,人才辈出的孟家啊。

    她还与港州萧家关系,更甚,如今萧家的掌权人正是她的亲表哥。

    这一层又一层的关系,这一层有一层的牵扯,全部都飘在海平面上,显而易见。

    也难怪老爷子能同意,能妥协,明老头带那女孩回来。

    原来是他的鱼来了。

    他怎么舍得赶走那么鲜美的一条鱼,利益至上的他,是不会任由眼前的鱼儿远离他的。

    就算远离,他也有本事,有耐心等待着它回来。

    任何想不明白,令自己烦恼的东西,从利益角度上去看,就什么都能看清,什么都能解释透彻了。

    明耀心里的丰富,面上未表露半分,只还是盯着屋内的装模作样,不耐烦的神色依旧不改,还故意拖着腔扬着调:“这都等了多长时间了?”

    那暴躁的调儿在慢慢平缓了,在这戏曲声中也显得有几分冷静和沉稳了。

    在坐的,就只有戴眼镜的少年和一个女孩没闭眼睡觉,他俩听这话有那么几分意外的转头看着明耀。

    意外他今日脑子转的快了些,这么快就能自己领悟了,往常可是没有的。

    往常他要是炸毛了,明烈都没有把握抚平,更别提他自己能平静,自己能想清楚了。

    长相斯文清雅的少年放下手中的一碗茶,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快两小时了。”

    明耀到达包厢的时候,是还没到十点的。

    就算着从十点开始,便一直无止休的,浪费时间的,没完没了的等待。

    明耀冷起个脸,直起靠在柱子上的懒散身子,坐到椅子上。

    他想喝一口茶压下心中的不耐烦,但看到茶色,果断放弃,他喝不惯这饭店里的茶,只有苦味,没有清香味。

    他扭头看着撑着额头,闭着眼眸,也不知道睡着了没的明烈:“哥,老头是不是带她跑了?”

    不是说今天上午到吗,这都一个上午,快赶下午了,还没见到人影。

    明烈原本是快要睡着了,却被明耀这小子纳闷的大嗓门,荒诞的问题给弄醒了。

    他睁开眼,眉心也卷着隐隐地不耐,朝明耀一望,嗓音缓缓又沉沉:“有胆子,去里头问问。”

    用不着来问他。

    也用不着扰他和...

    早已经睡死的人。

    明耀眼皮跳了一下:“你有病吧?”

    一会儿让他别跟老爷子作对,一会儿又故意激他。

    话音刚落,明烈完全地醒了神,掀起眼皮看着明耀,很不显的不悦,与此同时,里头就扬来那陆奶奶亲切的嗓音:“你们几个,都进来吧。”

    明烈那半是深邃,半是清柔的眸微动,听着底下的鼓锣与戏曲,又最后对着明耀警告:“把你那脾气给我收一收。”

    他说了无数次,就没见明耀改变过半分。

    明耀又是无语的,直接对着他翻白眼。

    又是这句破话,也不知道明烈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跟那老爷子们一样,天天说着让他长记性,收脾气,守规矩的话。

    他是听不得半分的。

    并且觉得,谁要是对他说这话,他就觉得谁有病。

    明耀又重新拿起手机,翘着个二郎腿玩了起来,完全不想理会明烈了。

    明烈忽略掉,并习以为常明耀那幼稚的神色,手扶着酸涩的脖颈,懒洋洋地从椅子上起身,侧着头,脚踢着旁边进入梦乡的人:“起来了。”

    这一下,还是没动。

    里头又喊了一声,明烈又踢着,真是毫不在乎,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无动于衷。

    谢霄没睡一会儿就醒了,觉得看着明耀那要爆炸却不爆炸的面容没什么意思,就一直打着游戏,他刚好结束了一把游戏,看到这样的情形,笑出了声,笑明烈不太好使,笑他力度不太够。

    他站起来,边把玩着滚烫的手机,边抬起脚。

    用踹的。

    “江见誉,起来!”

    他这一脚可不比明烈,那是真使了劲儿的。

    椅子都挪动晃了一下。

    修长的手指先从白色衬衫内探出,劲傲的手腕上那分明又显眼的脉络微动。

    蒙在脸上的衣服被掀开,露出了一张淡傲清肆的脸,额前的碎发微乱,又遮住了那高眉深骨,整个人瘫在椅子里,别提有多懒散了。

    朦胧半醒的黑眸眯起,那总是幽暗的如看不到尽头的黑海,有色彩,但没有一丝波动。

    那带着不满的轻啧声,将嘶哑的声线慢慢扩开,有了隐隐未睡醒的沉闷燥意:“说了多少遍?别踹椅子。”

    “是不是有病?”

    谢霄扬了扬眉,为自己的这种做法感到很满意。

    “哟!大爷终于醒了!”

    他笑悠悠两声,对江见誉此时蔓延的怒意和即将要算账的前奏置之不理,走到靠近两扇门的位置。

    明烈则是低着清眉深骨,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服,直接冷呛:“不踹你会醒?”

    “谢霄,杵在那做什么?”里头的人又开腔,催促着他们。

    这一声加了严厉的催促,使得所有人都不情不愿的起身。

    谢霄侧着个笑脸,跟里头的谢老爷子对视上了一眼。

    随后偏着视线,不知道看到什么东西,目光直直落着,眼眸微亮了下。

    他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一只脚随意的搭在门槛上,伸出手,完全推开半畅着的两扇门。

    明烈和明耀见他也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住了,一会儿动,一会儿不动。

    直到谢霄推开他椅子背后的那扇门,明烈稍稍侧身,明耀向右走了两步,眼就这么平视着,屋内的一切尽入眼里。

    明家兄弟也和谢霄一样,定住了不动。

    江见誉感觉自己的身子骨跟散了架一样,哪哪儿都疼,四分五裂,不像是自己能够掌控的身子。

    他坐正,慢悠悠地扭着脖子,瞥到了愣在原地的几个人。

    “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神,都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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