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可以久远的无从下手追究;笑容却如炮烙,冒着热气烙在心头。

    简繁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父亲笑吟吟的指挥着母亲,替他收拾出院的行李。

    她终于松散的将所有的阴霾都呼了出来……

    ……

    墙上醒目的“空”字,还歪在那里,无人能见。

    ……

    院子里的白桦树还在嗒嗒的掉着枯黄的叶。卷曲剥离的树皮就像沧桑的雪茄,散着老练的木质清香,露着白化病一样奶白色的新肌。

    两年了……

    在这灰沉沉的天色中,进来;在这灰蒙蒙的天色中,出去。

    两年了……

    简繁终于好转出院。

    ……

    父亲提着收拾好的行李,略显佝偻的跟在简繁身后。稀疏的脚步深深浅浅,踩在枯叶上,小心急蹙。

    他的面上依旧挂着松快的笑,从进病房起就没再停过……

    母亲搀扶着简繁,紧绷着脸,动作却是难得的轻柔。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终于在简繁的心口化开……

    化开……

    沿着生活的方向,苦涩又流畅的化开……

    像一杯加了奶的咖啡。

    乳白的铺绽。

    ……

    回去的路上,简繁倚在母亲的肩头。

    二十九岁的简繁倚靠在五十多岁的母亲肩头,第一次感受到老迈的沉重,难以言状……

    “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做。”

    简繁摇了摇头。

    “熬了鱼汤,回去喝一点?”

    简繁点了点头。

    在这份老迈的沉重里,残留在血液中的安定药物在旖旎舒绽,简繁昏昏沉沉,做了一个跌宕的梦。

    ……

    梦里,她睡着在异国的图书馆里。

    冬天,下着雪。深色的枝丫如枯手曲折,遒劲地延伸至灰蓝的远方。

    干燥的雪,粉面一样,闪耀着冷辉飘落下来,渡上了铺天盖地的银白。

    简繁从梦里的睡梦中醒来,写了一封暂不回国的明信片。信封贴着一枚精巧雅致的邮票,泛黄了一整片的梦境……

    裹上黄色的围巾,捧抱着厚厚的书籍;诗意一样,皑皑白雪微漾的飘零。

    道路两旁,林列齐整的白桦树落了叶片……

    诗美哀伤……

    梦里的简繁,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却回不了家。

    亲人不在国内,也不在这个世界,很孤单……

    回国没有了等待,只能流落在他乡,和昏黄的枯叶一样,凋零远方。

    ……

    浅梦忽然惊醒,思绪被梦魇住,真实的令简繁心慌。

    她紧捂着胸口,喘息着看向窗外。

    天幕依旧是灰蒙蒙的,容不得一丝星光的浸润。一列列绿树在车窗外飞逝,来不及挽留,更来不及回溯。

    生命一样,行走在夜色里,深根地下,峥嵘远方。

    出租车内亮起了暖光。

    前座是父亲花白皮包骨的后脑勺,侧坐是母亲微胖温暖的身躯。

    简繁揉了揉眼睛,始终没有见到,如影随形在父亲身后的那团人形黑影。

    ……

    难道,她的幻视好了?

    看不到黑影,也看不到额角渗血的女孩。

    又或者,她的幻视没好?

    在迈出302号病房的一刹,石灰墙上的血色“空”字,始终也没有消逝分毫。

    ……

    但无论如何,不明所以的悲伤都要消停,驱散阴霾最好的方式,就是面对。

    平缓的去醒悟——

    如果恐惧,就去面对恐惧。

    如果害怕,就去打碎害怕

    拥抱黑暗,沐浴曙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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