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蜿蜒,古木参天,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

    释瑜本与阿绪相约同乘一辆马车前往京城,然而,当他看到阿绪身旁多了一个谪仙般的男子时,一股莫名的烦躁瞬间涌上心头。

    他看着阿绪,难言的醋意在胸口处盘踞。

    “怎么,刚回去一趟,就勾搭上了年轻俊郎?”释瑜紧紧地握住藏在袖下的拳头,指节泛白,胸腔里怒火翻涌。

    难怪阿绪要在最后一日才前来赴约,二人指不定在那些天里早已暗生情愫。

    阿绪脸上带着歉意和尴尬,毕竟自己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多带了一人乘坐马车。

    “忘记介绍了,这位叫漱窈。”

    她转过身,对着漱窈说道:“这位是释瑜。”

    阿绪解释道:“漱窈他暂时还不会说话,还望公子见谅。”

    “哦,是个哑巴呀?”释瑜笑了笑。

    生得如此俊美,又是哑巴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何会同阿绪在一块了。

    毕竟她这人就是太心善了。

    释绪眼眸微动。

    “我会治好他的。”阿绪说道。

    释瑜撇过脸,冷哼一声,眼中带着别样的情绪,不再看他。

    反正到了京城中,她便知晓该讨好谁了。

    阿绪初入京城,眼前的繁华景象令她不由得感慨。

    车水马龙间,红尘滚滚,行人熙攘如织,街市之上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各式店铺鳞次栉比,朱墙碧瓦,映衬得京城愈发璀璨夺目。

    安顿妥当后,阿绪方才知晓自己竟居于将军府之侧。

    那是一个经典雅致的小宅邸,院落虽小,却清幽雅致。

    临别之际,释瑜靠近阿绪,唇角微扬,语带轻挑地在她耳畔低语:“看你的表现,再给你换个大宅邸。”

    话语刚落,他挑衅地望了漱窈一眼,眼中尽是傲然与不屑。

    阿绪对于大宅邸并无执念。

    当她步入小宅邸时,依然忍不住感叹:幽静宜人,环境虽美,可终究令她感到些许不适。

    她的心仍恋着那间简单的木屋。

    宅邸内诸多新奇摆设令阿绪略感无措,她明白需要些时日慢慢学习。

    此时,释瑜在将军府中静候阿绪前来服软,因他刻意没有替为她安排侍从。

    他深知,于许多器物阿绪定然不熟,届时她必会求助于他。

    可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一月。

    闲暇时光中,阿绪教导漱窈如何穿衣、写字、步行、说话。

    阿绪微微一笑,声音如溪水般温柔:“来,我教你如何系好衣带。”

    她轻轻地拿起那素白的衣带,指尖细如兰花般巧妙,一点一点地示范着。

    漱窈低头凝视,看似是在学习,却不知觉间心头一暖。

    “不必紧张。”阿绪抬眼,眸中满是鼓励。

    漱窈专注地看着她,眸光中泛起不易察觉的涟漪,似是对这贴心关怀的回应。

    当练习写字时,阿绪从背后稍稍俯身,手把手教导。

    漱窈静默,感受着她的温度,心底那本应属于树妖的清冷,悄然被一种莫名的暖意侵染。

    在阿绪的耐心指点下,他用墨笔在纸上勾画出一个个生涩的字。

    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漱窈、阿绪四字。

    一时间屋内只闻屋外雀鸣,仿佛世间的喧嚣仅存于此刻的安宁。

    步行之时,阿绪轻拉着他的手,像是在引导一个孩童走向世界。

    漱窈的步伐稍显笨拙,但在阿绪的宽慰轻声中,仿佛那些步履渐渐有了生机。

    在一次跌落时,他不经意间反握住了阿绪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心悸如细波荡漾。

    “别怕,我一直在这。”阿绪莞尔,轻声安慰。

    每次看到漱窈,阿绪就会想起自己。

    当年她也同漱窈一样,什么都不懂,害怕周围的一切。

    是姥姥耐心一遍遍教导着她。

    如今,她自然也要将姥姥那一份对世间的温暖流传下去。

    漱窈看着她,眸中爱意更深。

    这些天好似回到了从前,她替自己遮风挡雨的时候。

    而释瑜终究是忍不住,为阿绪安排了繁重的学堂课程,意欲占据她全部的时间,不让她过多接触漱窈。

    阿绪对要去学堂倒不拒绝,如今漱窈也能独立许多。

    她珍惜着难得去学府学习的机会,希望有朝一日能以所学治愈漱窈的哑疾。

    随之而来的忙碌让她和漱窈见面的时间渐渐变少。

    漱窈则在府邸中静静地等待着,犹如巨树耐心地期待着春天的到来。

    他知道阿绪在忙,那他便不会打扰阿绪。

    不久后,阿绪被召入宫中担任御医。

    初入宫廷,御医中唯一的一位女医花绮对阿绪流露出几分好奇,尤其是见她与释瑜一同前来,不免心生猜疑。

    待释瑜离去后,花绮迫不及待地问起:“你同他是什么关系?”

    阿绪微愣,本想说是军友的关系,却想到女将军的嘱咐,临时转念,答道:“好朋友。”

    花绮撇撇嘴,明摆着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切,好朋友?那位如冰似雪的人物会交朋友?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阿绪疑惑地眨眼:“那种关系?”

    花绮嘴角勾起玩味的笑:“你侍他欢,他授你权,这不是戏本中老套的故事么?”

    她仔细打量阿绪一番,微笑道:“不过,你这模样,若他真有此意,恐怕佳人自会如云。”

    阿绪轻咳一声:“你想多了。”

    花绮见状,收起打趣的神情,正色道:“若真如你所说,记得别轻易招惹□□,那可是你应付不过来的。”

    阿绪不禁好奇道:“□□?”

    “你和释瑜一起,我还以为他告诉过你。”花绮浅笑,解释道:“御医府中存在三派势力,□□依傍贵妃,释瑜与之有亲,□□则是皇后所建,至于中间派,则是不问世事、专心医术的群体。”

    阿绪闻言,微微一笑,郑重道:“那我便是中间派,只愿专心用医术救人。”

    权谋如同边关的战争,阿绪知晓自身渺茫,她阻止不了一二,只想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默默奉献一些力量。

    花绮似被她的单纯天真所触动,意味深长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叹道:“小阿绪呀,从你踏进御医府的那一刻起,你的想法或许就身不由己了。”

    花绮不再说多,而是带着阿绪熟悉御医府。

    仅仅两月,阿绪明白了花绮当初那番话的深意。

    最初,她因接触□□而收到一些所谓“秘制肥料”,被要求洒于宫中的牡丹,以便促进花草生长。

    阿绪初入仕途,起初对这些要求并未多想,顺从地履行了任务。

    不料某日,御医府中忽传出一桩大事:有人密谋加害贵妃,称北苑花园的牡丹被下了剧毒,花绮被牵连其中,遭到扣押。

    □□中的老医们,不禁暗自得意。

    花绮作为中间派的代表,乃是百年来首位女御医,然而在派系之争中,她的中立立场仅惹来更多敌视。

    出人意料的是,阿绪站了出来,直言不讳地承认是自己所为,无意间将花绮置于险境。

    幸好□□有人及时阻止,刑罚之人亦是同派,才未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贵妃得知阿绪几乎坏了大事,心中怒火如焚,威势逼人,几欲将其处置。

    大殿之上,阴云密布,桀然之气如箭在弦。

    阿绪不卑不亢地面对,即便知道这可能是生死攸关的一刻。

    让她做那等残害无辜之人的事,她做不到。

    幸而在这关键时刻,释瑜及时赶到,才将阿绪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贵妃目光在阿绪与释瑜之间流转,不由得讥讽冷笑,命她另行一事,若再失手,必置其于死地。

    后来,释瑜用尽温言软语,耐心地规劝数日,惟愿阿绪能乖乖照做。

    可阿绪心志坚定,对阴谋之事断然拒绝。

    她失手并不是疏忽,而是不愿做这些事。

    她坦然地接受了貴妃的怒责,鞭笞数十,划破衣衫,也划破理应畏惧的心。

    贵妃目睹此情,不屑地瞥向释瑜,冷声道:“若不是看在释瑜的面子上,这女子十条命都不足偿本宫的怒意。”

    他身披华贵金装,眉目间锋芒毕露,眸光透射出绝不轻饶的狠辣。

    “是,贵妃娘娘。”释瑜沉稳地称是,仍旧跪于殿中。

    贵妃见未曾在他面前低头的释瑜如此,气也稍消,道:“罢了,起来吧,省得你阿父又为你来叨扰本宫。”

    他挥手令众人退下,语声中夹杂无奈:“本宫乏了,退下罢。”

    在这威严华丽的殿堂内,释瑜扶起顽强的阿绪,退出殿堂。

    月色黯淡如沉,夜风轻拂,二人静默地走在宫道上,不曾想,这份沉默竟深如夜色,难以剖析。

    释瑜搀扶着阿绪,心中翻涌着一种无法言明的委屈与辛酸。

    不由自主,声中带着淡淡沙哑,他问:“为何?”

    “什么?”阿绪微微抬眸,不解其意。

    “阿绪,为何要忤逆我?”释瑜停下脚步,双眸中写满了怨恨与无奈。

    “你乖乖的听话,不好吗?”

    阿绪静静地望着他,似乎第一次看不清他的脸,反问道:“听什么话?听从他们的命令去伤害无辜的人吗?”

    释瑜心中一震,冷笑却带着莫名的痛楚:“无辜的人?这满宫之中,哪里有无辜之人?不就是个生死对弈,赢的才是无辜的。”

    阿绪轻声道:“随你怎么想,那不是我的选择。”

    她知晓这争论不仅无益,更无解。

    释瑜被她的淡然刺痛,心微微颤抖:“随我怎么想?你可知我——”

    释瑜顿了顿,他终究未能将心中压抑的苦涩倾诉出来,那层层包裹的不仅是自尊,还有那未曾出口的承诺。

    为了她,他放弃了边关峥嵘的梦想,甘愿困于这繁华却无情的京城。

    他压下所有情绪,冷声说道:“不许再有下一次。”

    随即收回支撑她的手,脸上寒意渐浓:“今日你惹我不高兴了,你便自己走回去罢。”

    看着她缓缓地、一瘸一拐离开,他的心中一片冰冷却又如火般灼痛。

    只要她稍稍示弱,他愿意抛弃一切骄傲,任由心意再一次软化。

    然而,阿绪无言,只是默然地继续行走。

    释瑜默然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眼尾渐染红意,轻声冷笑掩饰心底的酸涩:“你爱走,便走罢,走死了最好。”

    话音未落,心底的绳索已然断裂,他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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