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

    南浔整个市区都笼罩在一种昏暗而又潮湿的氛围里。

    夏末的季节,雨水沾染着道路上的尘沙,混合着燥热黏腻的风,洋洋洒洒地吹到身上,着实有些令人难以忍受。

    空气里的燥热更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午休的时间段,加上阴雨天,提不起一点好心情。

    落地窗前的帘布被严丝合缝地拉着。

    姜染抬手拉开条缝隙,外面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射出一道道的光斑。

    房间里没开空调,闷湿的空气压得有些令人窒息。

    她倚着窗户,侧眸透过深色的窗帘看向窗外,稍稍向外推开一点缝隙。

    好让外面的空气流动进来。

    思绪不自觉地开始飘忽到很远的地方。

    冷不丁地想起:

    ——好像最后一次跟时煜白见面也是在种天气。

    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放在咖啡机上的咖啡早就已经凉透了,姜染没去理会。

    安静的房间里面传来几阵咖啡机机械的报停声。

    不多时,窗户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滴哗啦啦地打在窗户上,几滴凝聚在一起,然后顺着玻璃往下滑。

    玻璃上起了雾,把面前高大的建筑物都笼罩在里面,似乎让这座城市都显得有些捉摸不定。

    心脏像是被人抓着,有些压抑地透不过气来。

    姜染看了会儿,收回目光,转身回到房间里面把杯子里面已经凉掉了的咖啡倒掉。

    水龙头放出的水混合着咖啡的色彩,飘散着油水的光泽,悉数随着水流卷入洗手池的管道。

    姜染转头,懒懒地掀起眼皮望着窗外的雨景。

    偏傍晚的光景,屋里没开灯,有些略显昏暗,手机的白炽光打在脸上,破碎在鼻梁的高度上,形成好看的阴影面。

    拨了通电话,给助理王晴:“最近世嘉总部那边有没有给答复?”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反应过来在这种周末的而且又下雨的天气会接到老板的电话,声音有些吞吐,和不确定。

    但是职业操守让她马上转换身份过来,拿出公事公办的那股劲:

    “您稍等,我再去核实一下。”

    姜染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眼神没有聚焦,好看的眸子低垂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烦闷至极。

    姜染知道这基本上就是没戏。

    万裕是苏氏最近看上的一片很有开发价值的地皮,本来已经跟地皮的持有者差不多敲定下来了。

    不曾想,半路上杀出个“世嘉”。

    世嘉作为时氏新兴的子公司,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大的野心。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世嘉这几年无论是在市场上面的份额的占比,还是在海外市场上面的各路开拓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加上时家的加持,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的。

    毕竟是新起之秀,苏氏也算是在南浔盘踞了多年的公司,公然撕破脸皮——

    倒是个不计后果的主。

    姜染无声的笑了下。

    被气笑的。

    挂了助理的电话,随手又翻出通讯录,手指在上面的界面滑动,而后在“文雯”的那个备注的电话上停留。

    文雯是姜染的发小。

    几秒后,电话被接通,姜染先发制人:“出来喝酒。”

    文雯有些莫名,声音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颓丧:

    “姐,下雨天的,遭不住啊。”

    姜染没理会她的哀嚎,兀自交代着:

    “‘阴天见’”

    交代完地址就挂了电话,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就像她本人一样,冷静到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的时候。

    以至于虽然和姜染一起长大,但是文雯几乎没见过姜染因为什么事情而大喜大悲过。

    情绪好像永远那么稳定,甚至从她那张脸上看不到什么内心的一点真实的看法。

    文雯自诩聪明,和姜染从小一起长大,可是她感觉好像就从来没有看透过姜染。

    明明是一张过分冷艳的脸,偏狐系的长相,要是收敛点冷调的性子,现在该有一池塘的鱼了。

    想到这儿,文雯也不敢恭维姜染母亲的种种做法。

    压抑得有些让人窒息。

    似乎从姜染出生起,就肩负起了整个集团的大任。

    要说起来,姜染叛逆最严重的一次应该就是姜染和时煜白高中时谈的那场恋爱。

    后面,直到现在为止,见过的姜染的笑似乎都是——职业假笑。

    ......

    “阴天见”是一家小有名气的酒吧,不是特别市中心的位置,生意却格外的好。

    最近几年,去得人多了,名气也被炒起来了。

    一直听说老板长得帅,但是去了那么多次,好像都没有见到过。

    姜染很喜欢那种肆意生长的感觉,而那家酒吧刚好可以满足姜染的这一需求。

    整个环境里面,几乎没什么服务生,连驻唱也是全凭客人开心,高兴了自己唱,想听别人唱就提前在群里投票,再安排。一切都很随意松散。

    最近集团总部的竞标压得姜染喘不过气来,又遇上了麻烦的甲方,烦躁的心情更上一层楼。

    姜染的母亲苏娆打来电话,姜染没接。

    手机放在落地窗旁边的茶几上,传来震动的声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显得格外的刺耳。

    姜染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通电话的目的,显而易见。

    苏娆是个很强势的女人,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工作上都是如此。

    万裕那块地皮被世嘉摆了一道,现在打电话说到底也就是为了这档子事。

    姜染懒得理会,已经知道结果的通话,姜染无所谓接与不接。

    毕竟,接起来也无话可说。

    手机震动了约莫一分钟,达到了响铃时间的极限,转成了未接电话的消息弹窗。

    半晌,姜染拿起手机瞟了几眼。

    几秒后。

    她点开微信,在与苏娆的对话框里面打着字。

    手机传来震动,是苏娆发来的消息: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抢过来。”

    她在工作上永远都是这幅高高在上的语气。

    这是想抢就能抢的?姜染盯着那条信息出神,唇角牵起一抹弧度。

    嗤笑出声。

    纤细白嫩的手指在手机上敲着字。

    点了发送。

    手指在开关键处停留,操作着把手机关机的流程。

    倏忽,日历的日程上跳出弹窗——

    “今天是您的生日,生日快乐!”

    姜染盯着机械的文字发愣,然后,没什么情绪地把这条弹窗关掉。

    顺带把这条日程取消。

    没人在意,就无所谓存不存在。

    这样想着,手指便习惯性地删了消息的弹窗。

    继而,面无表情地操作着关机的流程。

    -

    苏家宅院,苏娆盯着姜染发来的那句“看情况”气不打一处来。

    苏娆自认为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亏待过姜染分毫。她从小就给她最好的教育,给她最好的成长条件,最后长成了这幅模样。

    电话就在旁边不接,发了信息才回。

    回了也是这种吊儿郎当的语调。

    旁边的姜潮生默默地喝了口茶,看着自家老婆,无奈地叹了口气:

    “万裕那边,也不是非争不可。”

    开拓新的市场这件事,也不是单靠一个项目就能促成的。

    万裕也只是恰好赶上的时候。

    又恰逢苏娆是个好强的主。

    苏娆就只有姜染这一个女儿,家里偌大的企业要继承自然也不会交给自家的那些虎视眈眈却又不成器的旁支来管理。

    思来想去,也只能交给姜染。

    所以苏娆从小就对姜染的要求很高,自然也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这点不容置喙。

    姜染小时候就被苏娆灌输着要当姜家的一把手的思想。小时候还算乖巧,苏娆对她大多数也是好言好语。

    但是姜染的乖巧好像就只停留在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夏天的雨季很长,一如她十八岁的那一年一样。

    那是苏娆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里面好像充斥着怨恨,和不甘,但更多的好像是麻木。

    苏娆喝了一口放在茶几上的茶,往敬亭苑外的花园里面看过去,现在正下着雨,巨大的落地窗上不时挂落几滴针尖似得雨滴,稀稀落落。

    她漂亮的眼神没什么聚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姜潮生的话,转而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了。”

    姜潮生见妻子没什么交谈的欲望,便研究起了最近的几只股票的走势,窗外的雨稀稀落落,没怎么听清苏娆的话,自然不是很理解她的意思:“什么?”

    苏娆放下茶杯,精致的杯沿上沾了的水汽,显得格外的突兀,一如那个少年和姜染的关系那样。

    苏娆没再回姜潮生的话,兀自叹了口气:“当我没说”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

    似乎刚刚那份复杂的情绪不曾出现过,只是一会儿,便又恢复了那个强势的女强人的模样。

    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滴,抄起手机给苏氏总部打了通电话,找姜染的助理了解了一下万裕的进展。

    助理支支吾吾地挤出几句话,“万裕那边还没有敲定下来。”

    极其没有把握的语调混杂着因着外界传言产生的那点敬畏愈发显得怯懦。

    苏娆道了声,“知道了”便掐断了电话。

    世嘉资本这些年来在海外拓展了不少的业务,其中也不乏有涉及到地产开发的方向,只不过因着那点缺少的“天时”,在国内对于市场的搅动作用不算太大。

    前几年早有耳闻,时家的老总时晟的大儿子出了名的花天酒地,带着风骚情味。但却是商场上难得的一把好手。

    先前投资的几家公司,短短几年的时间一跃成为了有头有脸的大企业,各色业务也做得风生水起。

    这样一见,不难看出拿下这块地皮的野心。

    世嘉就是公然在打苏氏的脸面。

    以此来更好地拓展开在国内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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