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恕一前一后两句话说出来,陈青果体会到了坐船的晕眩。

    脚下的地面都在转。

    如果陈青果这时来一句“我就乱跑,你凭什么管我”,或者“要你管”,那王恕就不会再说话。

    然而陈青果说的是:“晚上确实不安全。”

    “不过我没乱跑。”她直直地看他,目光大胆真挚,却又谨慎小心,怕惊扰到好不容易才诱出笼子的麻雀,“我就在附近转转。”

    王恕掌心皮肉被自己抠得发红发疼,他面无表情:“你没带手机。”

    陈青果睫毛轻抖几下。

    我没带手机,又迟迟没回馆子里,所以你出来找我了是吗。

    是这样吗,是这样吧。

    陈青果差点儿克制不住地蹦上一蹦:“忘带了。”

    王恕若有似无地发出一个“嗯”的音节。

    有人骑着自行车进巷子,要经过这边,王恕向后退几步,背靠墙壁。

    陈青果和他一起退,站在他旁边,讲她刚才都去哪转了,详细到走过哪条路,哪盏路灯,哪个门脸。

    自行车上扣着个手电,骑近的时候,灯光从王恕脸上,晃到他身旁的女孩脸上。

    他们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那里有花香,鸟语,蝉鸣,一切都是那么的隐秘且美好,湿淋淋,也热烘烘。

    王恕沿着墙边走,陈青果跟他并排,不时看他一眼,不自觉地笑。

    “看路。”王恕说。

    “你不是跟我一起走的吗,你看着路就好了啊。”陈青果脚步轻快,“有你在,我不会摔。”

    王恕顿了一拍,指腹捻过手掌的扣痕。

    快到巷口时,陈青果脚踩青石板,站不稳地晃动,手在半空乱划。

    王恕抓住她胳膊。

    陈青果心砰跳,脸很烫,胳膊被抓的那一块地方酥酥麻麻,她一声不吭,像在做梦。

    王恕就这么抓着她,走过一段又一段昏暗的路,始终没有松开,直到靠近馆子。

    陈青果没反应过来,就见王恕忽然离开她,走到旁边,她不假思索地询问:“你干嘛?

    王恕道:“你弟弟过来了。”

    “过来就过来了,他又不吃人。”陈青果去王恕边上。

    王恕皱了皱眉,再次和她拉开距离。

    陈青果浑然不觉地露出哀怨的,失落的眼神。

    王恕低头看着地面。

    “姐,王恕。”徐子路小跑过来,“你们怎么一起回来的,我都等你们半天……嗷——”

    徐表弟发出嚎叫,陈青果拧他腰后的肉,打了个不大不小的转。

    我的弟,你就不能在馆子里等,非要出来找,还用跑的,慢慢走不会吗?!

    陈青果知道,王恕是不想她表弟发现他们靠太近。

    他总觉得,她身边人发现她和他走一起,会让她被看笑话。

    自卑的小狗。

    **

    这晚陈青果失眠了,满脑子都是王恕找不到她的焦急慌张,和亲耳听见的那句话。

    王恕是不是也开始喜欢她了。

    他怕她出事,总不至于是不想少了个提供废品的雇主。

    王恕就是对她上了心,即便他现在还没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喜欢上,那距离他动心也不远了。

    别乱跑,是多让人误会的话。

    王恕不是那种随便就对女生说这种话的人。

    陈青果趴在书桌上拿脸滚桌面,试图给自己降降温,不小心碰倒了水杯。

    房门外响起声音:“果果,你还没睡?”

    “就睡了就睡了。”陈青果把水杯拿起来,抽纸巾擦掉桌上的水,宝贝地捧着没沾到水的《恋爱指南》,用力亲一口,“小妖精,幸好有你,不然我今晚会在巷子里把事情搞砸。”

    爱情使人矫情,做作。

    她今晚就很作,走路故意晃了下,为的是吸引王恕的注意。

    还没恋爱就作上了,这算不算是一种前兆。

    要不是王恕给她一种,她可以在他面前作的感觉,她又怎么会作。

    大晚上的,陈青果放下书,拔掉笔帽,拿着笔勤勤恳恳地做笔记。

    “陈青果啊陈青果,你学习上要有这一半用功,年级前排没准儿都能有你的一席之地。”

    “你算是完了。”

    “完了哦……”

    笔记在念叨中写完,陈青果拿着手机点开,她只跟王恕发过一次短信,之后就没了。

    王恕回她的那条短信,被她保存下来了。

    陈青果点开他的号码,在短信输入框里删删减减,编出了一条发过去:[王恕,我睡不着。]

    她以牙还牙,也发个让人误会的话。

    王恕没回。

    陈青果绷着脸:“应该是睡了,哼,明天要是看不到你的短信,我就去小河村找你,别以为放寒假了我就拿你没……”

    话没说完,就有一通电话打进来。

    陈青果吓一大跳,惊得连手机都摔在了床上。

    手机在震,铃声在响。

    “太阳天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

    陈青果扑过去抓起手机,接通。

    手机那头的人听着她的喘气声,没有开口。

    陈青果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你给我打电话,又不说话。”

    王恕沉默半晌:“你不是睡不着吗?”

    陈青果怔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夹起来了,扭扭捏捏得很:“对呀,我是睡不着。”

    王恕说:“所以我给你打电话。”

    陈青果恢复成正常的声线,清亮又悦耳:“我没让。”

    王恕:“嗯。”

    然后是一阵不会让人尴尬,或是不耐的安静。

    陈青果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出了点汗:“你这个点怎么还没睡,是不是……”

    在整理废品啊。

    陈青果眼前浮现少年忙碌疲惫的画面,孤灯,孤影,她顿感酸涩。

    王恕幽幽道:“被你的短信吵醒的。”

    “……噢。”陈青果干巴巴地说,“那没事了,挂了吧,你睡你的。”

    王恕没说话,也没挂,他的气息仿佛就在她耳边,轻轻的,慢慢的。

    陈青果脸一热:“我睡了,晚安。”

    **

    没几天,夏未未从姑姑家回来,叫陈青果出来玩。

    陈青果人在小河村,她想拉上王恕。

    刘秀听见陈青果接电话了,瞧出她的心思,拍拍王恕的后背说:“小恕,你跟果果玩去吧。”

    王恕还没出声,刘秀就说:“你妈妈这边有我呢。”

    于是陈青果出现在夏未未面前时,身边多了个王恕。

    夏未未也不是一个人,她跟徐子路一块儿。

    四人组对打羽毛球。

    休息期间,陈青果去买水,朝同行的夏未未得瑟:“未未,你看没看到,我这次超常发挥。”

    夏未未语出惊人:“是王恕老给你喂球。”

    陈青果错愕:“啊?”

    夏未未啧啧两声:“他那么喂,猪都能飞起来。”

    “……”陈青果顾不上分析夏未未的打趣是不是说明发现了什么,她嘀嘀咕咕,“靠,我还以为自己球技进步了。”

    打球期间,陈青果觉得自己分泌出了大量多巴胺,有种正在和王恕谈恋爱的错觉。

    有没有可能,不是错觉?

    陈青果拍拍脸,先别想了,还没怎么样就要疯了。

    一抬头发现夏未未正在看自己,陈青果:“你这什么眼神,干嘛,羡慕我跟王恕的同桌友谊啊?”

    “羡慕,羡慕死了。”夏未未接她的话。

    **

    从羽毛球馆出来,夏未未提议去逛商场,扬言一定要抓多少个娃娃。

    徐子路表示在抓娃娃这件事上,技术跟运气缺一不可。

    “抓娃娃能有什么技术,爪力都是提前设置好的。”

    陈青果见王恕在和人通电话,从他的神态举止上可以看出,电话不是婶婶打的,跟他妈妈没关系,估摸着是哪个雇主。

    王恕逛不了商场,他有事。

    陈青果找借口说她要回去,让徐子路陪夏未未。

    王恕去雇主指定的地方收废品,陈青果要碰他的蛇皮袋,他却是避开,不让她碰,她冷哼: “你再躲一下试试。”

    王恕淡声:“蛇皮袋脏。”

    “脏不脏的,你说了算啊?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陈青果一把拽过蛇皮袋,“我说不脏,就不脏!”

    王恕的目光落在她拿蛇皮袋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收回。

    陈青果帮王恕牵蛇皮袋,好让他把踩扁了的纸盒塞进去,神采奕奕道:“你看有我帮你,是不是轻松多了。”

    王恕似乎笑了笑:“是。”

    **

    还是那辆三轮,陈青果没坐后面,而是坐在前面,和王恕挤一块儿。

    座位小,两具青涩的身体免不了要触碰,像胳膊,腿,肩膀,总会在每次的颠簸时擦上对方的体温。

    冷风似乎成了热风,寒冬摇身一变成炎夏。

    陈青果心跳加速,从后脑勺往下窜着一股股的麻意,手脚都是软的。

    被电流撩过,也就这样了吧。

    陈青果的膝盖不时撞上王恕的膝盖,裤子布料仿佛隐形,她能感受到他的骨骼和生命力。

    三轮在铺着黄昏色彩的小路上前行,速度不快也不慢。

    王恕全程面色淡然,陈青果以为他好平静,还有点不开心,哪知她一偷瞄,才发现他耳根是红的。

    陈青果愣住:“王恕,你耳朵很红。”

    王恕滞了滞,他抿住唇,目不斜视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不太自然,略显生涩:“冻的。”

    陈青果见他连脖颈都泛上了层红,她心头小鹿乱撞,凑过去些,在他耳边说:“我耳朵也红,也是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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