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果脸上泪痕凝聚在下巴上,颤巍巍地砸落下来,她看自己的左手。

    王恕刚刚碰她了?

    不是她哭久了,缺氧引起的幻觉?

    陈青果暂时把这件事抛在旁边,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王恕:“医院就快到了,你忍着点。”

    王恕低声:“没事。”

    “这还没事?”陈青果脑子里的那根弦断了,压制不住地拔高音量冲他喊,“你流了那么多血,钉子还生了锈,你知不知道……”

    王恕说:“知道什么,知道我不及时伸手,伤口就会出现在在你头上?”

    陈青果顿时成了哑巴。

    王恕看她那双流泪的眼,喉结滚了下:“你挡什么。”

    陈青果沾着咸涩泪水的唇蠕动。

    “陈青果,你挡什么。”王恕又问,“谁让你挡的,谁叫你冲到我面前的。”

    他的嗓音很冷,面色更冷,还有些可怕,说出的话像是咬着牙关挤出来的:“想没想过,你在我家出事,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陈青果底气不足:“我……我当时没过脑子就……”

    王恕疑似做了个深呼吸,给她纸,跟她说:“把眼泪擦掉。”

    陈青果接过纸擦脸跟眼睛,视线落在他渗出血迹的毛巾上,耳边好像有声音,极其的轻,说的是,“我该躲的。”

    不等陈青果确定,王恕就说:“到医院了。”

    **

    王恕缝合伤口期间,陈青果寸步不离,却又不忍心看,头扭到了一边,脸上是要哭的表情。

    “帅哥,你女朋友还真是心疼你。”护士说。

    陈青果屏住呼吸,她在等王恕否认他们的关系。

    直到伤口缝合完毕,王恕都没开口。

    陈青果喜悦的心情持续了几秒就没了,不合时宜。

    王恕打破伤风做皮试,显示是阴性,一针就完了,医生给开了些药,都是陈青果去拿的,她拎着袋子走在王恕身旁,频频看他包扎过的手。

    当天下午,王成杰妈妈跑去派出所发疯,要让警员把王恕抓起来。

    王成杰爸爸只是出去了会,老婆就趁他不在家的功夫,脑子不清醒的干出这样的糊涂事。

    别说儿子还没死,只是昏迷不醒,就算人真没了,见死不救袖手旁观也顶多是不道德,会被说被骂被嘲讽被唾弃鄙视,算不上犯法,根本不会承担法律责任,没有这义务。

    王成杰妈妈听不进去道理,就在派出所撒泼。

    非说王恕要让她儿子死。

    好像叫人打她儿子的不是张成,而是王恕,张成完全被她抛在了一边。

    不到一天,王成杰没了。

    这起恶性事件的所有参与者都已经被拘留,等待他们的将是刑事处罚,而张成作为雇凶的一方,虽然他没亲自动手,但几个打手是他找的,他即是共同犯罪,主犯,也是唯一一个未成年。

    张成处在满十四周岁未满十八周岁的年纪,家里又有关系,派出所顶着压力执法办事。

    警员走流程地对张成进行一次详细审问,他坐在审讯室里,依旧是嚣张狂傲的,丝毫不见半分恐慌无措,不关心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父母是他的底气和犯法的资本。

    “你受伤并报复都是前年的事,之后的一年多时间,你没再找王成杰,没和他接触,”警员眼里带有审视,“这次为什么又突然要对他进行二次报复?”

    张成口出恶言,粗暴又不屑:“老子本来早就忘了王成杰这几把玩意儿,是碰见王恕那狗逼,才想起三中时候的人和事,闲着也是闲着,就找人把王成杰的腿打断,让他也坐上轮椅感受感受,别的以后再说,哪知道他那么废,敢背地里玩阴的算计老子,死了都是便宜他了,妈的。”

    “好好说话!”警员手中的笔敲击桌面。

    张成恶劣地一笑:“不好意思,就这文化水平。”

    警员强忍着不把笔砸他脸上,问完了剩下的几个问题。

    老赵听说了犯罪过程的大致情况,第一反应是,怎么又跟那个叫王恕的孩子有关。

    他决定了解一下这事儿。

    老赵是在初七走访的小河村,高二还没开学,他骑着辆自行车进村,穿的也是便服,看不出是个办案的。

    村里人都没在意。

    老赵直奔王恕来的,去他家的时候,他正要出门,三轮车都已经推到了门口。

    坐下来交谈是几分钟后的事,老赵直入主题,面对他而坐的少年左手上缠着一圈纱布,脸孔比纱布还白,衬得头发丝极黑。

    像一出水墨画。

    眼里平静如一潭死水,对他所讲的事情置身事外,无论是王成杰的死,还是张成那伙人可能出现的判定结果。

    老赵暗想,这孩子的心性比同龄人要……

    或许跟成长经历有关。

    像他的家庭情况,成年人都不太能吃得消,日子一长,精神就容易出问题,会崩溃。

    说不定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老赵莫名其妙地对着个高中生揣测了一番,他想起张成透露的信息:“张成腿残了以后就很少出门了,那天是他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出门,去的西宁路,就碰上你了。”

    王恕静静地坐着。

    老赵打量一平如洗的屋子:“王同学,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宁路上?”

    王恕看他一眼,似乎是对他的问题感到疑惑:“捡废品。”

    老赵往椅背上靠了靠,捡废品,是要在余塘镇各个地方的跑,他点几下椅子扶手:“王成杰出事那晚,你有没有路过事发地?”

    王恕说:“有。”

    老赵眼神并不犀利,唠家常般的口吻:“那你听到王成杰向你求救了?”

    王恕摇头:“没有。”

    老赵试图从他细碎额发下窥探他的眼睛:“小河村,甚至镇上的大多人都相信王成杰的话,认为你明明听到他的呼救却视而不见,有说你冷血的,还有说你懦弱怕事的,等开学了,学校里必然也会讨论,到时你会被流言群攻,那会给你带来困扰,影响到你学习,你有什么打算?是自己解释,还是让派出所这边……”

    “没必要,我不在乎。”王恕眼眸微垂,“况且他已经死了不是吗。”

    言下之意是,另一方没办法和他当面对质,他的解释对别人而言,不过是心虚狡辩。

    老赵沉吟了会:“据我所知,你跟王成杰小时候关系很好,总一起玩,他也常来你家,两家走得也近,只是你们后来就不来往了,具体时间段好像是你姐跟你妈妈出事那阵子,是产生什么矛盾了吗?”

    王恕没什么表情:“那时候的他还可以只想着玩,我已经没玩的心思了,他自然就会去找其他玩伴,不再来找我。”

    老赵点点头,确实,王成杰依然无忧无虑,玩伴王恕却已经不得不开始背负生活的担子,他们连共同话题都不会有了,友情顺理成章的淡了,没了。

    看着眼前这个五官清俊的少年,老赵想起此案件里的被害人王成杰,当年他来村里调查刘秀丈夫常富有的失踪案,那孩子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凑热闹,而是在家画画,他上门走访的时候,夸小孩画画得好,将来能当大画家,还给了孩子一块巧克力。

    之后再没见过面。

    直到这次在派出所看见那孩子的父亲,多年前的回忆浮了出来。

    小时候那么漂亮,到了雌雄难辨的程度。

    老赵拢了拢不相干的思绪:“三中似乎没人知道你跟王成杰是一个村的,大概是他避嫌,你怎么想?”

    王恕说:“无所谓。”

    一番交流下来,老赵不禁感到好笑,笑自己,真是荒谬,来之前,他竟然有一瞬间怀疑过是这孩子有意引导,甚至主导的这一切。

    怎么可能。

    先不说无冤无仇,毫无动机可言,就是有冤有仇,他又怎么能操控这个局,算定局里几人的想法举动。

    他才多大,一个高二生,接触到的最多的也就是课本里的知识。

    高中知识。

    更何况他想让事情照着他所想的发展,必须深入研究张成跟王成杰二人的性情。

    他哪有那时间,照顾妈妈,学习,生活开支这三样几乎压得他直不起腰。

    老赵揉几下额角,这件事就是巧合,王家小孩为当初的冲动买单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张家小孩和他雇的几人为藐视法律承担后果。

    **

    小河村吹吹打打的响了一天,山里多了个坟包,画画极有天赋本该有所作为的王成杰躺里面了。

    案子要走很久,他妈妈一病不起,爸爸边照顾老婆,边等判决下来。

    村里人起初还谴责王恕的做法,用眼神,用嘴巴,有的更是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不认可跟愤怒。

    次次得不到王恕的回应以后,他们就觉得没意思,不往上凑了。

    毕竟不是自家事。

    开学后,三中议论了一段时间,被其他人和事盖了过去,青春年少时期,从来都不缺挖掘八卦的潜力和人手。

    王恕的手伤到了神经,要做康复训练。

    陈青果问了医生,做了笔记,严格监督王恕的训练日常。

    关于王恕卷进去的风波,夏未未跟徐子路从没在陈青果面前提起,她也不主动聊这个话题,更没向王恕确认所谓的见死不救是真是假。

    谣言止于智者。

    五月份,徐子路去参加竞赛,夏未未站在楼顶,目送他上大巴车,眼里是深深的忧虑。

    陈青果受不了地说:“他又不是上战场。”

    夏未未面色凝重:“竞赛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陈青果嫌弃道:“那你也没必要一副担心他有命去,没命回的样子。”

    “我这不是气氛到了,入戏了嘛。”夏未未揽住她肩膀,“青果,你觉得你弟能拿什么名次?”

    陈青果直白道:“金牌。”

    “借你吉言。”夏未未笑得璀璨夺目,“到时候我请你吃一学期的麦当劳。”

    一学期的麦当劳对陈青果的诱惑不是很大,她从楼顶回教室的功夫就给丢在了脑后,只顾着看王恕转笔。

    “你不参加竞赛,老师说没说你?”

    王恕指间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快而灵活,一次都没掉:“没说。”

    陈青果欲言又止。

    王恕明明没看她,却知道她脸上写着三个字:我不信。

    “我走哪条路,怎么走,都是我自己做主。”他的唇角隐约掀了下,这样说。

    陈青果小声:“那倒是。”

    这天,班里来了个转学生,陈青果认识,是她初中时期的班长,宋远。

    中午放学,老同学来她的座位,邀请她一起去食堂。

    陈青果表示要等同桌写完题。

    宋远脸上的笑意淡去一些:“陈青果,我看你同桌还要一会,不如我们先去食堂打饭。”

    陈青果正要开口,旁边就传来挪动椅子的声响。

    王恕站起来,他和宋远差不多高,只是一个阳光,一个阴郁。

    视线垂下去,王恕把手放进校服裤子口袋,腰背弯着,低头朝教室后门走。

    “王恕,你不等我了啊!”陈青果喊。

    少年走到后门口,走出教室,没有停顿半拍。

    陈青果不悦地跟着宋远下楼,脚步猛然一停。

    先走的王恕就站在不远处树下。

    “宋远,你自己去吃吧,我去找我同桌。”陈青果毫不犹豫地甩掉老同学,直奔王恕而去。

    被撇下的宋远哭笑不得,他挠着眉毛看向那边,冷不丁地和年级第一碰上目光。

    年级第一的眼神阴沉沉的。

    下一瞬,宋远再看去,那王恕已经转过身走向食堂,陈青果和他并肩,全然不顾他人的眼光和猜测。

    宋远在原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抬脚跟上去。

    食堂人多,吵哄哄的。

    夏未未对陈青果招手,让她到自己那边。

    陈青果谢绝邀请,自个儿和王恕排在打饭的窗口。

    宋远站在她旁边队伍,侧身靠向她,压低声音说:“陈青果,我发现……”

    男生拖长了音调,勾人好奇,耐人寻味。

    陈青果扭头询问。

    宋远看她耳朵上闪闪亮亮的小耳钉:“你同桌好像对我有敌意,你们不会是在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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