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

    南弦音躺在黑曜宫的墨玉塌上,昏昏欲睡。

    “……大,大人?”

    南弦音睁眼道:“嗯……怎么了?”

    “大人……您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南弦音坐起来,道:“听见了,你继续。”

    “……大人,您猜的没错,那群鬼修只是个幌子,另外有两人偷偷溜进南境,鬼鬼祟祟地朝墟山去了。”

    南弦音又躺了回去,摆摆手道:“好,我知道了,你让人先跟着他们,出去吧。”

    “是,大人。”

    南弦音闭上眼睛,睡意却没了。

    墟山,传闻中上古神兽的陨落之山,此山终年雾气弥漫,且有凶兽镇守,叫人望而生畏,而且此山邪门,已经几百年没有魔或仙试图上山了。

    怎么会有不怕死的还想偷偷上山,难不成找着上山的办法了?还是山上有宝贝让他们不得不去?

    南弦音有些好奇,犹豫半天,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

    墟山下,两个身影藏在石壁后伺机而动,地上,是早已点燃的异香,这香只有指盖大小,却燃了许久,应是这两人废了许多功夫才弄来。

    南弦音和她们前后脚到,站在山头已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

    身后的魔头道:“大人,查清楚了,这两个都是昆仑山的弟子,带头的叫温以禾,是昆仑山温掌门一脉的嫡系弟子,她旁边那个少年叫穆春风,是她师弟。”

    南弦音:“昆仑山?”

    “是的大人,就是昆仑山。”

    昆仑山可在南境万里外的凉州,他们的弟子怎会大老远跑来这里?

    正想着,那传闻中的突然凶兽倒地,趴在地上开始呼呼大睡,似是药力开始见效,那两人见此情形,悄悄溜到那头凶兽身后顺着峭壁往上爬,南弦音看了一会,朝着身后魔修招手,那魔修附耳低头,随后道:“大人……您可是魔王,这不太行吧?”

    南弦音微笑道:“有什么不行?”

    那魔立马正色道:“好的,大人。”

    墟山崖壁上,他们两人已经爬了一个时辰,穆春风低头,白茫茫的云雾聚集在他身旁,他朝着上方喊道:“师姐,这墟山能卸人灵力压制修为,我们这样爬得爬到什么时候?”

    温以禾停住动作,四处打量,随后眼睛一亮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们已经到了。”说完便往一陡峭崖壁跳去,那少年见状,大惊,随即闭眼咬牙,紧随其后,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穿过峭壁,掉到一处空地上,温以禾接住后面掉下来的穆春风,轻声道:“谢师叔告诉我墟山有三险,一为兽,二为智。”

    “三,”温以禾放开穆春风,伸手一指,道:“便是这无色无形的墙壁了。”

    穆春风缓过神道:“真的哎!师姐,”他的手在温以禾指着的地方碰了碰,“谢师叔让我们找的东西就在里面吗?我们怎么进去呀。”

    温以禾轻笑道:“简单,把你手给我。”

    穆春风不疑有他,将手递过去,随即银光一闪,血如泉涌。

    穆春风惨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师姐,你好狠的心呐!!!没想到你带我下山打的是这个主意!!!”

    温以禾看着他抱着手鬼哭狼嚎,摸头道:“唉,没办法,这个结界得童子血才能破,师姐也不想伤你的。如果有下次,师姐提前和你说。”

    还有下次?

    穆春风震惊的往退了三大步,哭得更惨了。

    看他如此,温以禾愈发想笑,她哄道:“好好好,是师姐的错,下次师姐带你去吃叫花鸡,你看如何?”

    “不许骗我。”穆春风抱着自己的手痛哭道。

    温以禾笑道:“好的,那现在将你手上的血抹到那墙上,师姐替你止血。”

    穆春风照做,等想再挤点血多抹点的时候,那无形的墙壁消失了,他震惊道:“师姐,真的唉!你看墙没啦!”

    温以禾点点头,随即帮他止血包扎伤口。

    “师姐,我们进去吧。”

    “走。”

    那墙似是一道无形的界门,等他们进来的时候,里面鸟语花香,静谧温馨。

    在他们面前,是炊烟袅袅的人间烟火,是万家灯火通明,是昆仑山中,弟子们的欢声笑语。

    这种温馨一瞬间让她寒毛直立,她们显然是掉进了某个幻境。

    穆春风已被魇住,上前一步,那些景象突然扭曲旋转,只见满目赤红,地面冒出无数黑气凝成的枯手,企图将他拽下去,周围的环境不断撕扯变化,一时间哀鸿遍野、鬼哭狼嚎,如临深渊。

    她一把将穆春风拽回来,场景倏然恢复原样,随后,她发现自己浑身一松,显然是墟山压制灵力的东西破了,她立刻捏了个诀,罩住自己和穆春风,然后,咬破指尖在他眉心一抹。

    “唔……”穆春风惊醒道:“师姐,我……我这是怎么了?”

    温以禾眉心微凝,难得正经地说:“跟在我身后。”

    穆春风点头道:“是,师姐。”

    温以禾拿刀划破掌心,以血为介极快地画了个法阵,打向半空,下一刻,人间盛景消失,幻境逐渐破碎。

    她松了一口气。

    穆风不知刚才之险,只觉师姐修为又有精进,惊叹道:“哇,师姐,你又变厉害啦!”

    话刚说完,破碎的幻境显出真身,映入眼帘的,是颗漂浮在半空的赤果。

    都说墟山是上古神兽的埋骨之地,蕴着无数天财地宝,可无论如何别人也想不到,也不会相信,偌大个墟山,竟然只有一颗平平无奇的果子。

    山下,南弦音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在墟山附近闲逛,她算着时辰,估摸着那两人应该快下来了,便盘算着原路返回,没承想,半路冒出一只拦路虎,身形比寻常老虎大了一倍不止,恐怕它一爪子下来自己就得去见阎王,她见状,大惊,撒腿就跑,全然忘了自己是魔王这回事。

    但那老虎不知为何,追了她将近半个时辰,每次在快扑到她的时候,离奇的放慢速度,有时还假装绊倒,在地上打滚,一次可以当她运气好,但两次三次,次次如此,鬼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干脆站在原地,等着那只老虎过来。

    她让那魔头佯装来追杀她,却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找了只老虎过来?

    天知道在她看见这庞然大物的时候有多想骂人。

    那老虎围着南弦音打转,像只大猫一样趴在地上,舔得她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拉开距离,却看见那只大猫耳朵一抖一抖的,她心猿意马地摸了一把,脑子里只剩可爱两个字。

    玩了一会,她带着老虎回了墟山旁的山丘,靠在它身上,抓住在她脸上胡乱拍的尾巴,看着墟山崖壁叹息:“怎么还没下来。”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峭壁上两个模糊的身影,然后激动地站起来拍拍老虎屁股,招呼它干活,等那两个人顺利下来后,南弦音开始狂奔,边哭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香已燃尽,凶兽幽幽转醒,特别是在听见南弦音大喊大叫的声音后。

    温以禾:“……”

    穆春风:“……”

    她们两个看着朝这个方向狂奔而来的南弦音,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身后,镇山兽巍峨的身躯停在面前,衬得她们渺小如尘,那两个灯笼似的血瞳,透过稀薄云雾,正冷冷地盯着她们,她们几乎同时咽了一口唾沫。

    两人当机立断,撒腿就跑。

    凶兽在她们身后嘶吼咆哮,几乎击穿耳膜,连南弦音都有些受不了。

    那老虎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竟是丝毫不在意南弦音的死活。

    那两人迎面跑来,随后错身而过,南弦音当机立断地跟在身后狂奔,只要远离墟山,就算凶兽也拿她们毫无办法。

    毕竟,历来凶兽和它们守护的神山相辅相成,谁也离不开谁,所以,就算被发现了,死命逃就对了。

    它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挑衅它的人消失不见,仰天长啸。

    离了墟山,凶兽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温以禾却当机立断,持剑抵在了南弦音眉心,冷声道:“你是谁?”

    穆春风虽不知为何师姐这般,但也不动声色地捏了个诀。

    南弦音看着眼前泛着凛冽寒芒的剑,小声道:“我……我是墟山附近的精灵。”

    “说谎!”温以禾看着她,冷声道:“墟山乃上古神兽的陨灭之地,煞气冲天,方圆百里都不会出现活物,怎么可能会冒出个精灵?”

    南弦音辩解道:“我……我真的是……”

    穆春风看着被吓得泫然欲泣的南弦音,捏诀的手一松,紧张道:“哎……你别哭啊!我师姐就是问问你。”

    温以禾神色不变道:“不说我也自有法子验证。”话落单手捏诀,将其打在南弦音身上。

    此诀专为邪魔而制,在此诀之下,邪魔无所遁形,而此诀后,南弦音并无异样。

    温以禾心中疑虑难消却还是将剑收了回来,穆春风见状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来,蹲下剥给南弦音,安慰道:“抱歉抱歉,给你吃糖,别哭了。”

    南弦音不接,抹泪道:“坏人……”

    穆春风急忙站起身摆手道:“不,不是,我们不是……”

    温以禾手中被塞了满手的糖,无奈蹲下身,递给南弦音道:“抱歉。”

    南弦音看着面前的糖,又哭了一阵才伸手接过将糖放进嘴里,然后她随手一拽拉住穆春风的袖子,胡乱在脸上擦了一下,哽咽道:“好…好吧!”

    穆春风看着南弦音将眼泪鼻涕全糊在他身上,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也经常将鼻涕擦在师傅身上,他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可恶,此刻只恨不能穿回去给自己两个巴掌,再说上一句这么做是会遭报应的。

    温以禾轻声道:“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刚才那又是怎么回事吗?”

    穆春风闻言,彷佛又听见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心中一阵胆寒。

    南弦音撒谎不打草稿,小声道:“我……我刚刚化形,就被那老虎追了三天三夜,然后想……想去找墟山的凶兽帮忙,结果就看见你们两个把它惹生气了,我……我不敢过去,就,就跟着你们跑了。”

    说完,眼泪又掉出来了。

    南弦音觉得自己的戏实在太好了,若能在北域搭台唱戏,自己肯定是台柱子级别的,演得她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然后,她又用穆春风的袖子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

    “……”

    温以禾道:“好吧。”

    南弦音想了一下,又道:“你们能带我走吗?”

    温以禾站起身,看着她道:“你不是精灵吗?为何想跟着我们?”

    南弦音又道:“那个……那个老虎一直追我,我害怕,不……不敢再呆在这里了……”

    两人对视一眼,想起了对南弦音紧追不舍的白虎。

    穆春风看着温以禾道:“师姐,她一个精灵天生对猛兽有畏惧之心,若是让她就这么离开,怕是真被那老虎吃了也说不准。”

    “再者,她都说了那老虎追了她三天三夜,想必那老虎是不会轻易放了她,我们是不是应该?”

    温以禾打量着坐在地上望着她的南弦音,随即道:“你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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