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爽一直不是个矫情的人,她爱美食,觉得吃饭是件开心享受的事情,在吃饭时碰到自己不吃的挑出去就好了,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吵吵闹闹。至于其他的事情就更是了,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独当一面了,没什么她摆不平的,周围的朋友有事都来求她帮忙,她也乐于施以援手,就这样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以至于她不觉得自己需要关心和照顾。可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不是不需要,而是忘了她可以需要。

    侯兆小心翼翼地开口:“你……”

    “没事!继续吃饭!”萨爽扯了个笑,“美食不可辜负!”

    “萨爽,感动只是感动,不能等同于别的情感,别在情绪上头的时候做决定,无论好的坏的。”

    “知道,我没那么冲动。”萨爽看向侯兆,“你听过网上那句话吗?”

    “什么?”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儿野。”萨爽拄着头,略带玩味地盯着侯兆。

    侯兆的耳朵已经红了,他扭了头看向一边,说:“你知道我的心思。”

    “嗯。知道。”萨爽轻声说。

    侯兆终于鼓足勇气重新看向萨爽,却发现萨爽并没有再看他,而是继续吃着盘子里的菜。他想了想,说:“要不我们换家餐厅吧?”

    “不换。没必要。”萨爽说,“就算一会儿碰面也是他们俩尴尬。好好吃饭。”

    主菜上桌,虽然两人仍旧是边吃边聊,但侯兆看得出,萨爽的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只是掩饰得很好,如果不是见过萨爽真正吃得开心时候的模样,侯兆恐怕也会被骗过去了。

    吃到一半时,萨爽主动提起了话题,侯兆这才知道,在萨爽小的时候,她就经常来这里吃饭。那时候萨爽还是父母双全,家境优渥的富家女,有纪念日和节日时一家三口都会来这里庆祝。这里的每一张餐桌她都坐过,每一道菜品她都吃过,甚至在来得频繁的那些年,餐厅里的几班服务员她能认得出。

    她向侯兆询问了邵涵孜和父亲坐在哪个位置,侯兆如实告知,听完后萨爽轻轻摇了头,说:“我小时候磕在过那边的栏杆上,所以在有空位的情况下,后来再来这里吃饭,我都没坐过那张桌子。老东西这倒是记得。当然,我妈去世之后我就很少来这里吃饭了,他带人来这里约会,不出意外不会遇到我的。”

    侯兆试探着问:“你跟你父亲的关系也不好?”

    “是仇人。”萨爽将坠落在胸前的长发抓起甩到后面,说,“我妈去世之后我们就翻脸了,得有……十八年了。这些年除了给他送钱就没别的交往了。毕竟我要是不赡养,他能告我。我不想跟他掰扯,反正也不是给了他生活费我就得饿着,给就给了,我就当花钱买个清净了。”

    “邵经理跟你父亲的事你也早就知道?”

    “去年知道的。当时我跟前任小朋友还在一起,他跟同学出去聚餐的时候看见了邵涵孜挽着老头,还说看见老头开了辆豪车,说他邵姐姐抱着我这条大腿还不够,还要出去找老头。

    小孩子都口无遮拦的,当八卦讲给我听,当时他说老头的车牌号是我生日数,我就起了疑心。后来让我助理去查了一下,就这么知道了。”

    侯兆不解:“那你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挑明?”

    “那时候啤萨契塔那边还需要她帮我盯着,我培养一个店长不容易。而且老头不会娶她,我就暂时先用着她了。那时候我也是不确定她是随便玩玩还是认真的,总得再观察观察。”萨爽把最后一块牛排吃完,放下刀叉擦了嘴,才接着说,“如果不撞上,其实我倒是乐意装傻。但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我给老头去送钱,他嫌钱少,我就猜到是邵涵孜开始要钱了。你刚才说她背的黑色爱马仕Verrou是吧?我估计那是我的。”

    “你的?”

    萨爽点头:“去年圣诞节,我不是出来跟你们一起聚会了吗?回家之后悦姨告诉我老头来过我家,拿了个什么东西说要看看我。悦姨知道我烦他,跟他说了我不在家,都没让他在沙发上坐就把他赶走了。当时他站在门厅里,我那个包就在门口放着。等聚完会回家我就发现那个包不对劲,肩带的长度变了,我拿去找我朋友看了一眼,说是高仿。”

    “被掉包了?”

    “是。”萨爽喝了口饮料,接着说,“一个旧包,换了就换了。我懒得搭理他,主要还是不想让悦姨自责。后来就把包放到酒吧,然后跟悦姨说不喜欢那包拿去换了。后来菩萨蛮的店长看见那包,问了我一句,我说那是假的。她问我能不能卖给她,她想拿回去吓唬相亲对象,我就直接送她了。”

    侯兆问:“可这样……如果跟邵经理碰上了,会不会尴尬?”

    “都知根知底的,工资一样,消费水平差不多,谁拿真的谁尴尬。而且很大概率碰不上,邵涵孜不会在同事面前背那个包的。她自己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当然是怕被别人发现撞破然后告诉我的。”

    侯兆轻轻点头:“所以还是不能做亏心事。”

    萨爽已经吃完主菜,侯兆叫来服务员,给自己加了一份主菜,也给萨爽加了一份她爱吃的甜品。

    被照顾着情绪,又有美食甜品缓解,萨爽那些不悦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挖了一勺甜品蛋糕送入口中,在品味过那绵密的口感之后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给你点了两份主菜,结果还是不够,也就还好这家餐厅能加菜,不然你要饿着了。”

    “又不是正经fine dining,而且我家店里吃不饱也能加菜。我可不管那些什么规矩,在我店里不可能让客人吃不饱就离开。”

    “那是,你的餐厅你说了算。”萨爽看着侯兆吃饭的模样,笑着说,“你这干吃不胖的体质真的很气人。”

    侯兆说:“我吃得多,消耗也多,而且我对体脂什么的没那么在意。”

    “撸铁狂魔。”萨爽说,“我还没见识过呢。”

    已经开春,俩人都不像冬天时候穿得那么多,侯兆今天只穿了件休闲夹克,因为室内温度合适,所以一直也没脱,这会儿听萨爽这么说,他干脆就直接脱了夹克,露出里面的黑色羊绒衫,说道:“这样好像能看出来。”

    贴身的羊绒衫把侯兆手臂的轮廓描摹得非常清晰,看着那非常结实的肱二头肌,萨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说:“深藏不露啊!你这胳膊,感觉一拳能抡死几个。早知道上次不帮你挡了,你这一拳出去那个田昭泽肯定就趴下了。”

    “我光有肌肉但是没有技巧,还是比不上你。”侯兆笑了起来,“其实我做西餐的还好,那些中餐厨师才是一拳能抡死几个,他们肌肉不一定好看,但绝对有力气,毕竟铁锅颠勺是基本功了。”

    “所以你这是美观,人家是实用?”

    “这么说也没毛病。”侯兆把右边袖口推到手肘处,然后伸到萨爽面前,“让你摸。”

    裸露的手臂上青筋清晰可见,有非常明显的健身痕迹。可以想见,被袖子遮住的其他部分,也一定很优秀。萨爽心说,我想摸的可不是胳膊。她挑了下眉,伸出手指戳了两下,道:“你这……每天得练多久?”

    “两个多小时吧。其实我真不是为了练成什么样,就是健身的时候能放空大脑,算是纾解情绪和压力了。”

    “看来你压力不小,情绪也不怎么好。”萨爽收回手,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侯兆那扎眼的胸肌上挪开,看向他的眼睛,说道,“压力谁都有,至于情绪……因为姓田的?”

    “算是吧。”侯兆没否认。

    提到了田昭泽,萨爽就把知道的情况跟侯兆说了。

    田昭泽被抓进去关了几天,后来被取保候审了,按照律师的分析,因为他是初犯,而且毕竟算是事出有因,萨爽也动了手,虽然伤情鉴定连轻微伤都不算,但这些对田昭泽都是利好。现在被取保候审,估计就算判也是有缓,想让他直接去坐牢不太现实。

    侯兆这边也收到了消息,他对这个结果其实也是早有预料,最近这段时间田甜和田昭泽都消停了,他也已经下定决心解决掉这个问题,现在主要就是时间问题。

    侯兆略带苦恼地说:“其实姓田的只是明面上的,主要是我爸没留遗嘱,那些遗产处理起来麻烦。”

    “你上次不是说家里有信托吗?”

    “是有,但是信托是套着的,要先处理好我爸名下我爷爷遗产的那部分,然后才能处理他的遗产。而且我爸早年间私下里找过家办和信托负责人,设置了隔离。这一部分在操作上有不严谨的地方,还有一些没有落实,我爸这一没,就成了无头公案了。我爷爷的财产快处理完了,这之后才能处理我爸的遗产。我堂哥专门负责家里财产的事情,他说按照计划今年能弄好。现在就是希望别再出意外了,要不然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

    “想好怎么对付田甜了吗?”萨爽问。

    侯兆回答:“照你说的,不给她机会,不给她想要的,断了她的念想。”

    “断了……田昭泽?!”萨爽睁大了眼睛。

    侯兆愣了愣,半天才明白萨爽的意思,他连忙说:“不是,你别误会,我们肯定不会干违法的事情。”

    “吓死我了。”萨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侯兆有些无奈:“你怎么会那么想啊?我们又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恶霸,当然是用合法合规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了。”

    “我想多了。”萨爽说着喝了口水。

    是啊,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的。这些年萨爽险些以为自己已经是正常人了,但遇到事情时潜意识的思维偏向却还是暴露了。以前见识过了不少“不正常”的人,以至于她对这些手段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刚才她误会的那一瞬,脑海里真实的想法是“你们家也会干这种事”。她的惊讶不在于侯家会让人“消失”,而是在于侯家都到这种程度了,竟然还需要亲自动手让人消失。可她忘了,除了暴力以外,明明还有别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吃完饭侯兆说再找个咖啡厅坐坐,萨爽同意,于是二人结账离开。然而到了停车场,二人还是跟邵涵孜他们迎面相遇了。

章节目录

沐光偕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蓝鲸不流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蓝鲸不流泪并收藏沐光偕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