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

    淮临市,桃花江边,水波粼粼,阳光明媚,夹岸柳絮飘飘,风景怡人。

    春季雨水多发,难得的晴朗天,前来散步赏景的行人不少,街边停着小摊小贩,欢声吆喝,倒也十分热闹。

    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垃圾。

    就见地上随手丢弃了个易拉罐,落地还没两秒,就被人捡走了。

    看着老人逃也似的背影,小九默默把手收了回去,拖着她的破麻袋,寻找下一个目标。

    但迟迟收获不佳。

    日头升起了,阳光直射在皮肤上,有些刺刺痒痒的,好在江边的风清爽沁凉,不至于叫人热得受不了。

    小九直起腰,擦了下汗,目光眺望向不远处的跨江大桥,桥很大,桥两侧特意建成了贝壳状,吸引游客打卡观光。

    但由于最近市里发生的一些事,如今桥上却没什么人了,反倒成了另一些人玩闹的绝佳地点。

    轰鸣的摩托声一窜而过,一个接一个,正进行着速度的比赛,仿若音爆般的爆破音听得人紧张刺激极了,只是这声音落在旁人耳中,却不是那么好受了。

    “又来了,这些个混混在大街上飙车,还真是不怕死啊。”

    “好吵啊,没人管管吗?烦死了,难得的周末都被这群混蛋给毁了。”

    “最近市里出事了,你不知道吗?别说警察,交警辅警都被喊去帮忙了,要是一周内还不把人抓到,那些个领导统统都得下台,哪还有时间管这些人?”

    “你说的什么事啊?这么邪乎,我平时不爱看新闻,你又不是不知道,快给我说说。”

    “就是上周五啊,解放东路那里……”

    ……

    小九对这些事并不关心,她本在这就不会待太久,只要再坚持一个月就好。

    她看了看手表上倒计的时间,轻轻深吸了口气,继续埋头干活。

    直到猛一声刹车,让她重新抬起了头。

    前方路口处,急停了辆大红色的摩托车,柏油路上拖出了一条焦黑的车痕。

    就在车轮前不远,跌坐着一个小孩,已经吓傻了。

    车上下来个穿着红蓝机车服的男人,打开头盔,吐掉嘴里的口香糖,低声咒骂:“靠,谁家的小鬼,会不会看路啊?想吓死老子啊?”

    此时,一名老爷爷焦急地赶了过来,抱住孙女儿,好一阵检查和安慰,站在一旁的男人却不耐地踹了一脚老人的肩膀。

    “老头,你不会想事情就这么算了吧?赔钱!”

    老人难以置信:“赔钱?我?”

    “当然是你,废什么话,知道我这车要多少钱吗?看到我这车轮没有,都磨损成这样了,你不赔谁赔?”男人点了支烟,猛吸一口,“一万块,不二价。”

    老人眼瞪大了,手都在抽搐,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不要脸的畜生。

    老人不顾年纪大了,正要理论,后边又来了四五辆摩托车,染着一头黄一头绿的,一个个从车上下来,嘻嘻哈哈地问:“杰哥,怎么停下了,不是说跟城西的那群疯狗比谁先到市警局吗?输了的明天可是要在中心广场裸奔的啊。”

    男人阴着眼,吐掉嘴里的烟,一脚碾灭:“怕什么,让他们十分钟。”转而抓起老人的衣领,“听到没,误了老子的事,当心你全家!”

    老人此时已经吓得腿都完全软了,哪还有理论的勇气,颤颤巍巍地解释:“我我身上没带钱。”

    男人脸一沉:“那就值钱的东西抵。”

    “我……”

    “这个罐子,还要吗?”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近在耳边,清清淡淡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倒还挺好听的。

    火药味十足的氛围,瞬间减淡了些。

    男人眼一撇,对上的就是张白净漂亮的脸,杏眼墨眸,巴掌大的瓜子脸,光一眼就叫人有些心动。

    目光渐渐多了几分侵略性,直到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搭在男人肩膀上,性感妩媚的声音随之而来:“亲爱的,磨蹭什么呢?”

    语气间,带了些威胁。

    媚眼横挑,警惕的视线轻轻扫过女孩的脸,又落在了那手上的红色牛奶罐和破烂麻袋,一声气音嗤地笑了出来,“原来是个捡破烂的,赶紧拿了滚吧。”

    女孩却没有理她,转而看向老人怀里的孩子:“罐子,还要吗?”

    本来小孩喝光了牛奶,记着家长的教导,乖乖去将剩下的罐子丢进垃圾桶里,过马路时还专门走了人行道,不想男人开着摩托从拐角处突然冲了出来,此时吓得脸色惨白,可怜极了,埋在爷爷怀里,哪还敢开口说话。

    有小弟等不及了:“杰哥,要不算了吧,不然真要裸奔了。”

    有人反驳:“这怎么行,这辆机车光改造就花了好几万呢,必须得赔钱,臭老头快赔钱,要是耽误了我们的大事,可就不止这点了。”

    “唷,这不是还戴着表吗,还有个新款水果手机,快都拿出了。”

    没耐性的,直接就过来动手抢了。

    此时,一个易拉罐飞了过来,正砸中小弟的头,好一声清脆的响。

    “你做什么?”小弟怒目瞪之。

    女孩语气平淡:“她不同意,我还给她。”

    “你!臭丫头!”

    小弟抡起拳头砸来,一麻袋回之,哐又一声,里面除了瓶子罐子,还装有不少鹅卵石,足有三四十斤,砸在脸上,那叫一个苏爽。

    小弟捂着脸,发出一串峨眉山猴叫,还不停咒骂着难听的脏话。

    其他人见状,当下大怒,纷纷围攻了上去,然而女孩凭借着手中利器,无一人能安全近身,自己反倒被砸得一块青一块红的。

    “够了。”

    看着如此滑稽的闹剧,男人脸色铁青,出声喝止。

    小弟们捂着伤处,一片哀嚎,女孩站定在街边,清清爽爽,一尘不染。

    有人忽然大叫:“靠,杰哥,那老头跑了。”

    男人扭头一看,哪还有人,影都不见了,更是气得肺都快炸了,瞪向女孩:“你故意的!”

    “年轻人,有手有脚的,没钱了可以去捡破烂。”女孩真诚建议。

    男人却理解为了对他的嘲讽,眼神凶恶得能吓哭路过的小孩,他撸起袖子,哪还管对方性别如何,漂不漂亮,今天不把人弄死,他名字就倒着写。

    然而,远处呼啸而来的警笛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有人报警了。

    旁边的小弟们纷纷紧张起来,活脱脱欺软怕硬四个字。

    在一众小弟的劝说和拉拽下,男人只得坐回摩托车,走前不忘丢下狠话:“臭丫头,你给我记着,下次别让我在路上看到你。”

    女孩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缓缓回复:“我会的。”

    然后,她从兜里掏出了纸笔。

    并记下了八个字——易爆易怒,易发争端。

    本子合上,封面写着《人类观察笔记》。

    ……

    到这,诸位应该都看出来了,小九不是人类。

    而是个潜藏在人群中的外星人,编号九十九。

    奉星际联盟最高指挥部的命令,来到地球,并观察人类。

    而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做最终的审判。

    毁灭地球 or NO ?

    期限,一个月。

    小九拖着麻袋,回想起这些关乎人类命运的大事,边弯腰捡起地上的牛奶罐。

    只是还没拿稳,就被一把抢了去。

    大妈势不落人:“看什么看,江湖规矩,在谁手里那就是谁的!懂!?”

    小九:“……”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活下来。

    天渐渐深了,今天收成不太好,只捡了半袋。

    小九总结了一下,明天还是去别的地方吧,这里竞争压力太大了。

    她来到废品回收站,老板掂量了一下,叼着烟:“才这点啊,算了,懒得称了,算你十块吧。”

    小九眨着眼睛:“这里有27.45斤。”

    市价一斤五毛,抹零后,也应该是13块七钱。

    老板直接把东西甩给她:“我就这价,爱卖不卖,我还懒得收呢。”

    小九看了看天,已经全黑了,又摸了摸肚子,咂吧两下:“好吧。”

    她拿着有些破旧的钱,去了最近的面馆,是个夫妻店。

    最近市街的店铺关门都很早,天刚黑,大半的店面都黑灯歇业了,这家面馆也在收拾椅凳,打扫卫生,准备关门。

    小九走进店里:“老板,还有卖吗?”

    在后厨忙碌的老板娘,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热情招呼:“有的有的,还剩了不少哩。客人要什么?”

    “二两汤面,素的。”钱递过去。

    “小妹你这么瘦,素粉哪够啊?尝尝我家酱牛肉面吧,都是现做现卖的,你闻闻,可香了。”

    老板娘掀开锅盖,舀了一大勺,满满的超大块酱牛肉粒,鲜美多汁,色泽晶莹,香味扑鼻,实在勾人。

    小九咽了下口水,只淡定道:“……在减肥。”

    她观察过,只要这么说了,老板就会闭嘴。

    果然,老板娘张了张嘴,只得摇头作罢:“唉,现在的小姑娘,天天喊着减肥,我妹妹也是,非把自己瘦成竹竿才好看吗?”

    小九自适应能力很强,不想听的话就会听不到。

    她坐上高脚圆凳,两脚没能完全踩地,等待的过程中,不时一晃一晃的,齐耳的短发细软,柔和的暖黄灯光下,看着乖巧极了。

    煤气点燃,锅炉沸腾,高汤的香味很快飘了出来,她肚子开始叫了,毕竟这是她今天第一餐。

    这面馆看着有些年月了,墙上挂着的电视像是二十多年前的,屏幕不时有些雪花点,声音也十分含糊,正播报着当地新闻。

    “……此次杀人案已发生六起,警方至今未有相关讯息透露,请广大市民夜间不要独自外出。”

    “据调查发现,此次案件受害人多为18-25岁年轻女性,有现场目击者透露,这些受害人死状都极其惨烈,似被凶手泄愤碎尸,已难辨真容。下面是本台记者的现场采访视频……”

    “肯定是个心理扭曲的家伙,我猜可能是个男的,能把人剁成肉泥,这得多大的力气?”

    “我认识里面一个受害人,是个很聪明懂事的小姑娘,刚考上大学,唉,没想到遇上这种事,那凶手简直没人性啊,她妈妈现在都快哭瞎了,她爸也是,就见着一夜白头啊。”

    ……

    正播报着,电视换频,变成了现今最火的一部偶像剧,男女主甜甜蜜蜜,背景音乐轻快舒缓。

    老板娘放下手里的遥控器:“这新闻听着太吓人了,还是看点轻松的好。小妹,你的面好了。”

    热腾腾的面端出来,高汤浓白,面条软滑,撒了一点青葱,看着就无比诱人。

    小九指着碗里的牛肉:“老板,你上错了。”

    “没错没错,这是免费赠送的,反正我家隔夜的熟食都是要倒掉的,别浪费了。”老板娘笑了下,缓解紧张,“你要是不喜欢,就挑掉好了。”

    “……没有,谢谢。”她拿出筷子,搅拌了下面条,氤氲的雾气弥散开,柔和了她的眉眼。

    老板娘见状,松了口气,笑道:“你跟我妹差不多大,我就忍不住多管了点闲事。她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今年就要毕业了,不少大公司都想要她呢……”

    忽然门外一道粗鲁的高嗓门插了进来:“怎么又在跟客人说你妹了,天天说,你不腻啊!”

    来人踩着人字拖,径直走到门口柜台前,拉开抽屉,全是零碎的散钱:“怎么才这点?”

    话是这么说,把钱塞裤兜里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

    老板娘不住埋怨:“你又输了?差不多就得了,家里就挣了这点钱,还过不过日子了?”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这点钱不够,再给我拿五百,今天说什么我也要把钱赢回来!”

    “没有了!这段时间生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臭娘们,有钱给你妹吃好的喝好的,到我这儿就没钱了是吧!?”

    男人中等身材,不高不壮,但他挥起拳头,咬牙凶狠的模样,依旧十分吓人,老板娘下意识闭上了眼,熟悉的痛感却没有传来,到是丈夫发出了惨叫。

    她一睁眼,就看到纤细的身影站在她跟前,而丈夫脸上却挂了几根滑稽的面条,滚烫的汤汁溅在身上,不多时就红了一片,长出大颗小颗透黄的水痘,她吓得不清:“老公,你你没事吧?”

    “臭丫头,你……”

    一只红白瓷碗扔了过去,男人惊险避过,当下更是愤怒,“你……”

    小九默默抓过一只长脚圆凳。

    “你你等着,有本事你别跑,看我不宰了你!”

    男人一手指着小九,气得手打哆嗦,贴着墙绕进后厨,就要拿刀跟小九血拼。

    小九还真就等着了,却被老板娘抓起往店外推:“你快走,我老公他脾气上来,是真的会砍人的。”

    小九不太情愿:“那你……”

    “我没事,我们毕竟是夫妻,他总不能把我杀了。”老板娘急得不行,眼眶都红了,“快走快走,时间不早了,外面不安全,你快回家吧!”

    老板娘又推了一把,转身折回店里,依稀传来暴怒声,桌椅砸碎声,哭喊声,持续了好几分钟后,又归于平静……

    小九站在原地,只因老板娘走前丢下的话:“你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

    月亮升起了,又隐进云层中。

    街边路灯有些坏了,一闪一闪的,还会发出呲呲的杂音,一直在发呆的小九,这时才发现自己似乎走到了偏僻的巷口里。

    周围没有了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异常清晰。

    她捂住肚子,胃饿得有些发疼了,这不是她第一次体验到这样的感受。

    刚来地球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人类原来需要进食,饿了四天五夜,差点饿死在街头,好在有人给了她一个肉包,还告诉她可以去捡破烂为生。

    今天太累了,发生了好多事,她想休息了。

    不过在睡前,还得办件事。

    她又掏出了她的小本子,借着路灯,把今天观察到的事情一一记下,最后还有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保一切无误。

    这很重要。

    咔嚓——

    只是,写到一半,铅笔芯断了。

    这铅笔是她捡的,本来就只剩一点头能用了,这下彻底报废了。

    今天运气似乎不太好啊,要是研发组给她准备的背包没有丢就好了。

    小九叹了口气,剩下的内容只能留到明天了。

    她正要合上本子,一滴水落在了泛黄的纸张上。

    灯忽明忽暗,小九不在意地擦掉那滴水,才发现有点粘稠,定睛一看,竟然是红的。

    一股强劲而腥臭的风从头顶吹下来,小九慢慢抬起头。

    ……

    警察局,凌晨六点,

    今天是小张负责值夜班,他打了个哈欠,勉强撑着眼皮盯着监视屏幕,困意来袭,他实在是没抵挡住,头一歪,人直接睡死了过去。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才将他惊醒。

    “喂,警察局,什么事?”他迷糊地摸到电话,搭拉在耳边,睡意朦胧。

    “110吗?”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害怕,“死死人了……快来啊!”

    淮临市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出过命案了,在全国最安全城市排名中名列前几,这一直是市领导非常引以为豪的政绩之一。

    这次突发命案,立即引起警局领导们的重视,勒令从快从严将凶手缉拿归案。

    警局直接派出五辆警车,赶往事发地,拉起了黄色警戒线,不到八点,闻讯赶来的记者和凑热闹的人群就把当地围得水泄不通。

    记者举着麦克风,拼命往人堆里挤,到处是摄像头和刺眼的闪光灯。

    “警察同志,里面是什么情况?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

    “死的是男是女啊?多大年纪?查到凶手了吗?”

    “我是淮临日报的,能不能让我们进去看看?”

    ……

    “别挤了!都别挤了!死人了有什么好看的……喂,你是谁,没有许可不许进来!”

    淮临市两年没出命案了,这么大的新闻,必须拿到第一手资料。

    偷闯进来的记者,掀开警方围起的白布,刚举起手机,浓烈到窒息的血腥味呛鼻,一地鲜红仿佛乱撒的红色颜料,触目皆是碎骨烂肉,涂满了墙壁。

    “呕——”

    记者当场吐了个昏天黑地,然后晕死在了自己的呕吐物里。

    事发之后,整整三天,市内又发生了五起命案,整个警局气压低到了零点,警察们加班加点,没日没夜进行调查,甚至动员了市里的全部有关部门,情况依旧不太乐观。

    市里的高层本想将事情压下来,内部处理,但迫于压力,还是将情况上报。

    当天下午,首都就派了人下来。

    那人一到,去了几处案发地,眉头一皱:“真是好重的怨气。”

    随即,便丢了个罗盘给警方,只道罗盘转了再叫他,转头就把自己关进一间屋子里,一直没出来。

    警局众人见此人这般神神叨叨,简直就一不靠谱的神棍,都没把他当回事,干脆各忙各的了。

    之后,警局安排了大量警力,又从邻省调派了一百名特警和技术专员,在全市各处安排轮岗蹲点,严密监控,不知是否如此,命案总算得到了遏制。

    但不等众人松气,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若是那凶残的连环杀人犯一直不出现,岂不是就让对方这么逃脱了?

    正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被丢在角落积灰的罗盘突然剧烈震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而那扇一直紧闭的房门也终于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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