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是赵观棋找人安排的,专程送云松青回家。

    大衡京城阳安何时都很热闹,满城街道市集人山人海。

    “来来来,今儿刚到新货嘞!看看不要钱,买也花不了几个钱嘿!”

    “上等的桂花酿新鲜着呢!错过这批可就得等明年喽!”

    “西域特有的名贵药材,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

    街道两旁皆是贩卖各种各样物品的店面和小摊,商贩货郎的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无一例外全都灌进了马车里。

    云松青掀开马车小窗的帘子,往外一探,瞬间就被这大衡京城的繁华欢闹花天锦地吸引。

    她刚穿过来没几天,经历了一轮大起大落,却还没来得及好好逛逛阳安城。

    “麻烦停一下!”云松青叫停马夫。

    马夫用力拽了一把缰绳,忙问:“姑娘怎么了?”

    “我想自己逛一逛,您先回去吧。”云松青三下五除二跳下马车,马夫想伸手扶一把都没机会。

    她很快就跑远了,马夫看着这小姑娘的蹦蹦跳跳的身影,只觉得新奇。

    云松青逛着逛着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身上毫无分文。

    对于购物欲正盛的一个年轻姑娘而言,身上没揣钱简直跟天塌了差不多。

    卖簪子的小贩见云松青在自己摊子前驻足良久,热情道:“姑娘,这簪子特别适合你,买一支吧。”

    云松青摇摇头,口吻包含歉意:“不好意思啊老板,我……忘带钱了。”

    正当她失魂落魄往回走时,耳朵清楚听到后方不远处飘过来的一句话:“道长,给我算个姻缘,多少钱?”

    紧着被叫道长的那人回道:“不贵不贵,三文钱。”

    算卦?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茬?

    她也是个算卦的啊。

    没钱,给人算卦赚一些不就有了。

    云松青身上仿佛有一天都使不完的牛劲儿,想法一冒出来,便说干就干。

    她找到一处饭馆,问老板借了一张小桌子和一张凳子,那老板也是好心,问清用处后,认为她是功德满身神秘伟大的道姑,还热别热心地帮着她把桌子和凳子搬出了店门外。

    云松青再三谢过老板,坐下后就将塔罗牌摆在了桌上,清了清嗓子开始吆喝:“西洋卦术西洋卦术,什么都能算,不准不要钱!”

    “西洋卦术”四个字很快就吸引来了许多路人:“西洋卦术?能准吗?”

    云松青单手撑在桌边,手掌托着下巴笑说:“客官可以试试,不准不要钱嘛!”

    她这话倒是给了顾客一定的保障,随即就有个年轻姑娘从人群后方挤上来:“你们不敢算,让我来试试!”

    云松青将78张塔罗牌在桌上揉乱,边顺时针洗牌边询问:“姑娘想算什么?”

    那原本还大大方方的姑娘忽然颔首羞涩一笑:“给我算一算姻缘吧。”

    “当然可以!”

    云松青用那副塔罗牌洗牌,切牌,又让小姑娘抽牌,一套流程下来熟练又顺畅。

    云松青轻车熟路地照着那三张牌给人解读:“未来三个月,你极有可能遇见自己命中注定之人,这个人性情纯良,值得与他长相厮守。”

    “真的吗?!”姑娘一听,还挺激动,高高兴兴地掏出三枚铜钱搁在桌上。

    云松青一愣,手指搭在其中两枚铜钱上压着,往姑娘那边轻轻移了一段距离:“卦虽不走空,但一文钱就好。”

    姑娘更开心了,收回两枚铜钱,谢了好几声云松青,走之前还扬言说要是日后真遇到这么一个人,要回来好好感谢大师。

    “大师”云松青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自己算卦的摊子前渐渐来了更多的生意,甚至排起了长队,她才慌了。

    这里的人接受度未免也太高了点,对于从未见过的西玄卦术,不排斥也就算了,竟然还过来凑上了热闹,非要让她算上一卦。

    云松青忙活半天,好不容易给所有光临的顾客算了卦,钱赚得不少,天色也不早了。

    谁还记得她一开始只是想赚一点卦钱,好买些从未见过的古代玩意儿长长见识……

    阳安市集熙熙攘攘的景象渐渐褪去,街上门店该关门就关门,该收拾摊子就收拾摊子。

    她记得曾经梦见过的大衡阳安,是有夜市的,但看这天,距离夜市开的时间还早着呢。

    算了,事已至此,还是先回家吧。

    云松青前世靠算卦赚来的钱在阳安买了住所,只不过那宅子距离的位置,她有些记不清了。

    她抽了张塔罗牌——“权杖五正位”,那住所就在东边五百米处。

    她在梦中见过这个世界的情景,加上有塔罗牌的加持,她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前世的住宅。不过现在是她的了。

    云松青站在门口,惊了,真是好大一个宅子。

    门口顶上牌匾还非常高调地写着“云府”二字,推开门进去,居然还有零零散散的侍从侍女在忙活。

    虽然知道她前世靠当江湖骗子骗了很多人的钱,可看到这豪华别墅级别的住宅,她还是没忍住狠狠谴责了前世的行为。

    云松青暗暗骂了一句前世,这要是放在现代,那简直就是大大的奸商。

    府中侍从侍女见到云松青回来,纷纷上前招呼,有侍女引着她一路往里走,告诉她晚饭很快就好。

    云松青代替前世享受着这些虚荣的待遇,有点不自在,吃过晚饭坐在庭院赏月。

    今晚天气不好,月亮久久不升,云松青失落之余想走,结果余光瞥见了空中似乎闪过什么光亮。

    她猛然抬头,又有几道如剑一般的光芒从夜空中划过。

    “流星!”云松青惊呼。

    一旁陪着云松青的侍女青梅疑惑:“小姐,什么是流星?”

    云松青双手合十,催促青梅道:“快学着我的样子,对着流星许下心愿,愿望就有可能会实现。”

    青梅没听明白,只是小姐在这方面很有造诣,小姐说能许愿,她就马上跟着小姐一起许愿。

    同一时候的天文司天星阁观象台,毕涟抬头望着墨色夜空中划过了几缕流星,沉默了半响才道:“你不觉得,最近流星天象出现得有点频繁吗?”

    闻言,赵观棋停下转动玉镯的小动作,抬眸顺着毕涟的视线看去,最后一抹金红色流星如锋利的箭一般在他的双眸中划落。

    “的确,这不就代表,大衡未来的救世主已经被我们找到了么?”赵观棋脑海中猝不及防就浮现出白天那活泼俏皮的小姑娘的脸来。

    “没错,”毕涟点点头,补充道,“除了这个,可能还有一个原因,这位年轻救世主可能做了什么好事。”

    赵观棋微微挑起眉梢,莞尔道:“哦?”

    他忽然有些好奇,这位年轻救世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何等好事。

    许愿完成,云松青睁开双眼,心里疑惑了一瞬,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容易碰见流星,转而又想起今天在天文司赵观棋暗示她的话。

    “一个月后,天术阁会选拔新一任阁主,你来得正是时候。”

    赵观棋暗示得非常明显,就差明着跟云松青说,让她去竞争天术阁阁主之位了。

    实话实说,云松青刚进天文司,里面各种情况还没搞清楚,根本就不想掺和这些与她无关的事情。

    所以她很果断地选择了装作听不懂,呵呵一笑敷衍略过了赵观棋的暗示。

    一夜无梦,翌日接近辰时,青梅以敲锣打鼓之势闯进云松青的房间。

    “小姐,起床了起床了,快到辰时了,你还得去天文司呢!”

    “靠北啊,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云松青半睡半醒间骂了一声,活像个充满怨气的合格社畜。

    “快起吧小姐,早膳都来不及吃了,马夫已经在门外候着了,你赶紧,收拾收拾。”

    云松青十分不情愿地掀开被子爬起来,被青梅又拖又拽地洗漱完,穿好衣服,被丢出家门赶上马车时,她看着手里青梅塞的一个肉包,成功气笑了。

    好歹她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也是个颇有声望的塔罗占卜师,是个标准的自由职业者,从来不用早起按时去上班。

    谁曾想,有朝一日她穿到前世,居然过上了打工人的苦命日子。

    哈!

    天理何在!

    云松青真想拉自己前世那王八蛋出来“鞭尸”解恨。

    马夫“驾”的一声,也不管云松青在马车上坐没坐稳,接到这祖宗后像赶着投胎一样扬长而去。

    云松青刚啃了一口肉包,飞奔的马车让她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云松青彻底被气醒了。

    一路赶到天文司,也不过花了半柱香的时间。

    云松青小跑到天术阁,一进门就被天术阁全员盯上了。

    出于礼貌,她还是自报家门,说了自己姓甚名谁,天术阁那些人就纷纷起卦算了这丫头片子的来历甚至能力。

    唐霍捻着手指算了一卦,得出这新来的云松青确实是天星阁预示的救世奇人,他不信,抬头看向她的脸。

    只不过一瞬,他就变了脸色。

    这丫头的面相,居然是罕见的卦师之相!

    这世上的人,他们生来命里就带着适合干哪一行的面相或者八字,常见的面相八字有适合当官的和经商的。像云松青这种生来就是吃玄学这碗饭的,唐霍上一次见,还是他们的令主大人赵观棋。

    天术阁的阁主之位一直空缺,人人都称唐霍是天术阁最有望成为下一任阁主的人。

    唐霍虽不像赵观棋和云松青那般生来就能无师自通成为相师卦师,但他在进入天术阁之前曾走南闯北多年,跟很多老师学过卦术,普天之下的卦术,他都学了个七八分,是天术阁内公认的“集大成者”。

    而他这些年也默然接受了身边人的吹捧,自诩天术阁内他的卦术无人能及,同僚之中稍有杰出者,就要被他想尽办法比下去压人一头。

    此人心高气傲,有时候连令主都敢不放在眼里,更别提令主带来的这个看着就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天术阁内没有女卦师,云松青的到来引起众人的注意也在所难免,只不过他们对她的注意,多数都是蔑视。

    他们对这个看上去没资历也没背景的小丫头充满敌意,甚至揣测她跟他们的令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云松青不用看他们的眼神,就能猜到他们现在会如何猜忌自己。

    “云……姑娘,你好,我是方以安,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擅长的卦术是什么,”方以安小心翼翼地问,“奇门遁甲?梅花易数?”

    云松青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这么高级的东玄,她不会。

    此时又有另一个人接话:“那就是六爻?”

    云松青皮笑肉不笑:“不会。”

    第三个人皱眉,嫌弃道:“大六壬?小六壬?”

    云松青沉默。

    第四个人合理猜测:“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跟咱们令主一样,会看面相,要么就是手相!”

    云松青闭上了眼睛。

    她真的不会这些传统的卦术,她该怎么跟自己的同事解释,她会的,是西方的塔罗牌占卜。

    算了,还是不解释了,反正这些天术阁的人并不是真的关心她到底会不会卦术。

    他们只关心她到底是不是个真正的废物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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