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家的窑洞是建国以前修建的,那时候解家在县里做着小生意,家境还算不错,后来打仗了,解家老爷子举家迁回石水村,为了让子子孙孙住在窑洞里安全一些,解家的四孔窑洞,专门花大价钱买了石头和木头仔细箍过,可以说,解家的窑洞,是村里最好的窑洞。

    石水村遭遇百年难遇的大暴雨,村里大半窑洞都被泥水冲垮,而解家的窑洞,除了院子右侧搭得猪棚被吹垮棚子,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解堰背着乔希瑶回到解家,舒曼连个雨衣都没有,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跟着他一起踏进解家大院。

    解家大院的水窖已经存满水,多余的雨水排泄不及时,致使整个院子积起了半腿深的雨水,两人是淌着水进到屋里的。

    好在解家的窑洞挖得比院子高,屋里没有进水。

    解堰背着乔希瑶,直接走到最左侧的窑洞,那里是他住得窑洞。

    解家四个孔的窑洞,左边他住,依次是客厅,再然后是王桂英、解嫣母女俩一人住一个窑洞。

    他背着乔希瑶进窑洞时,王桂英听见动静,站在客厅门口愤怒的看着他,他无动于衷,先把人放进他屋里的炕床上,转头让解嫣拿两身干净的衣服过来,给舒曼和乔希瑶换上。

    他则从自己装衣服的木柜子里,随便拿一身衣服去左侧的茅坑换了,再然后走到客厅,对坐在客厅椅子上的王桂英先说了一遍事情经过,最后道:“妈,乔知青发高烧昏迷不醒,杨大爷家的药材都被雨水冲没了,这里离公社实在太远,我要不管,乔知青就得烧成傻子。”

    王桂英沉着脸,看着解堰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佝偻着,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看得上她,都不顾妈给你说得那些话了?”

    一道雷鸣闪过,点了油灯的昏黄客厅中,解堰站直了身体没吭声。

    他头发还是湿的,往下滴着水,脸上那锐利的眉眼被雨水浸湿,透着年轻人特有的倔强。

    母子俩对峙了好几分钟,解堰没有像往常一样软下心肠,顺着王桂英,怕她气出老毛病。

    王桂英悲从心来,想起当初嗷嗷待哺的孩子已经完全长大成人,如今跟他死去的大哥一样固执地要去做他想做的事情,而她这个当母亲的,无法再阻止他。

    如果强行阻止,只会跟孩子闹成仇人。

    她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妈管不了你了。”

    “妈,你又说这话。”解堰紧绷着下颚,“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您要事事管我一辈子吗?”

    “你二十七岁又怎么了,你再大,也是额的孩子!”王桂英怒从心来,伸手啪得拍了一下旁边的八仙桌,“那乔知青长成那副模样,就是个红颜祸水!你能保证她心甘情愿地跟你呆在咱们穷乡僻壤的乡下一辈子吗?!她是城里的姑娘,见识过城里的繁华,她怎么可能愿意一辈子留在咱们家,妈是怕你以后伤心!”

    王桂英大字不识,却因为解家三代从军的缘故,年轻时也随着解老爷子去大城市里见识过。

    她知道城里修建着一栋栋崭新的红砖筒子楼,城里的人们都拿着工资,吃着商品粮,穿得衣服都是光鲜亮丽的,还有什么电影院、百货大商店、溜冰场啥的娱乐场所供人们娱乐。

    不像他们乡下人,都在黄土地里刨吃的,人人都住在灰扑扑的窑洞里,衣服补丁摞补丁,看着跟叫花子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大部分人都饿得面黄肌瘦,日子没有任何盼头。

    这样的苦日子,城里下乡的女知青怎么可能愿意呆在这里。

    乔希瑶那样漂亮、娇滴滴的美人,只适合在城里娇养着,要呆在解家,迟早会闹出事情出来。

    王桂英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他看着成熟稳重,办事妥帖,实际跟他爸一样,是个痴情的主儿,只要认定一个人,不管对方啥样儿,怎么对他,他都会死心到底,绝不后悔。

    她是怕自己儿子付出一颗真心,最后落得什么都不剩。

    “妈,乔知青不是祸水。”解堰神情倔强,“她只在我们家修养几日,等她身体好了,村里会安排她的住处,您不用担心。”

    “咱们做了二十七年的母子了,你以为额不知道你。”王桂英冷哼,“你是不是打算让她在咱家住习惯了,村里要是没修知青点,要安排知青住在咱们村人家里,你就打算一直让她住额们家?”

    解堰紧抿着薄唇没吭声,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王桂英气得胸口一疼,忍不住伸手扶着自己胸口,喃喃自语:“你长大了,妈管不了你,你爱咋咋地吧,这个家,终究是你在主事。妈的死活,你也不用管了。”

    解堰沉默着,半响跪在地上,哐哐给她磕两个头,红着眼眶道:“妈,您不用说这些气话,儿子的心思,你成全,我们皆大欢喜,您不成全,我也没办法。从小到大,我一向比大哥任性,您是知道的,我不在乎她会不会一直留在我们家,她想回城,回去就是,我会努力赚钱,给她想要的生活,等到她愿意一直留在我们家为止。”

    王桂英气得胸口起起伏伏,脑海里想起逝去的大儿子,那也是个犟骨头,当初说什么都要奔赴前线,不愿意呆在家里传宗接代,最后死在了战场,连个完好的尸骨都没收敛回来,县里的武装部只拿了一些被炮弹炸成碎片的军衣回来,那时候她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现在二儿子跟她犟上了,却只要一个城里来的女知青,她非要阻止,那就是自讨苦吃。

    王桂英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心道,罢了罢了,难得儿子终于看上了一个女同志,不管对方是谁,能给他们解家开枝散叶就行。

    怕就怕她这儿子在这一头脑热,那头的乔知青,压根看不上他呢。

    那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乔希瑶终于醒了过来。

    她迷茫的看着头上的半圆洞顶,感觉外面天光大亮,身下暖洋洋的一片,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她试着爬起身来,发现自己昏沉的厉害,刚要倒下去,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给抱住,同时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头上响起:“醒了?”

    乔希瑶抬头,看见解堰那长了些许青黑色胡茬的下颚,脑袋昏沉的问:“解堰?你怎么在这里,我在哪?”

    解堰从床头拿来一个枕头,给她靠在背后,让她半躺在炕床上道:“这是我家,你在我的房里。”

    他说完坐在炕床边,伸出大掌摸了摸她的额头,语气温柔道:“你已经发烧昏迷三天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外面天光大作,解堰逆着光坐着,他那深邃冷硬的五官上,右侧有一条斜长入耳的疤痕,平时不注意看,看不见,今天逆着光,却是如此明显,看起来颇为吓人。

    此刻他的表情十分温柔,狭长的眼眸含着灼热又温柔的光芒,看着乔希瑶脸上一热,垂头避开他的目光道:“我感觉不太好,脑子还很晕。”

    解堰道:“你三天没吃东西,身体自然受不住,你好好的休息,我去给你弄来热粥过来垫垫肚子。”

    他说着起身,掀开厚重的门帘出去,带来一阵阵冷风。

    乔希瑶这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瑶瑶,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解堰前脚刚走,后脚舒曼就带着一身冷气进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军用水壶,和她进来的,还有穿得斜襟浅蓝色棉衣,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解嫣。

    乔希瑶看到舒曼,不知为何,心中蓦然松了口气,委委屈屈道:“曼曼姐,我好难受,头晕眼花不说,全身每一处都在疼。”

    舒曼看她眼圈一下红了,像个可怜的小兔子,委屈巴巴的坐在炕床上,心中一片柔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声道:“你烧了三天,期间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勉强给你灌了治风寒的药进嘴里,你才慢慢退烧。这会儿你身上无力,头晕眼花都是正常的,别担心,喝口水,你很快就好了。”

    她把自己带得水壶拧开,里面是她特意加了灵泉的温开水。

    她视乔希瑶为朋友,朋友生病,即便空间里的灵泉不多,她也愿意弄点出来给乔希瑶喝,只希望乔希瑶能早点养好身体。

    乔希瑶凑到水壶前,闻到水里带着灵泉特有灵气的淡淡味道,内心感动不已。

    灵泉这东西,可是万能恢复药啊,舒曼舍得给她喝灵泉水,不枉费她掏心掏肺对舒曼好。

    她一面小口小口的喝着温开水,一面问:“曼曼姐,我怎么会在解堰的房里?村里受灾情况如何?”

    “你是我哥背回来的。”舒曼没说话,站在她身边的解嫣道:“村里受灾严重,很多房屋都垮塌了,村里的粮仓还被冲走一半粮食,集体养的牛羊也被冲走很多只,我哥这几天一直在村里帮着大家善后,忙得团团转,还要回来给你熬药,他自己感冒了也顾不上,随便喝两口药对付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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