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豹急走几步发现朱奎还在原处站着,停下脚步回头冲着朱奎吼:“还不跟上!”

    “诶!”听到这句朱奎忽又高兴起来,迈大步跟了上去。

    陆允洲与王渊将这一步看了个满眼。这些投效来的江湖人世各有心思,他们世家子弟间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分属不同阵营。为了更多的扩充实力,更取到更大的话语权,都在想法设法拉拢刚刚投效过来的江湖人士加入己方阵营。

    双鸭山众人实力不弱,又是经由他二人之手招揽,自然被视作优先发展的对象,而林中豹等人初来乍到也想寻个庇护,于是双方一拍即合,来往十分密切。

    有了这层关系,陆允洲当然不能看着朱奎犯蠢,而且此人虽然冲动无脑,却实在悍勇,当真是一把冲锋陷阵的好刀,至少如今陆允洲还很需要他。

    “走,咱们看看去!”陆允洲拉上王渊,打算去凑个热闹。

    离开昌王府后,林中豹本欲直接返回住所。如今他们在宣城已有了自己的宅邸,据说这宅子原是一位富户的府邸,为表忠心而主动献给昌王,随后又被昌王赐予了林中豹。然而朱奎却执意不肯,坚持要去街上闲逛散心。

    林中豹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地盯着朱奎,语气坚决:“不行,任由你到街上闲逛不定又要闯什么大祸,还是跟我回去!”他深知朱奎的性子,只怕此时心里憋着不小的气,一个不小心就又要生事。

    朱奎哪肯让林中豹拘着:“大哥,咱们来城里是为了啥,之前在山里也就罢了,如今既进了这花花世界,怎能不耍乐一番?你却还要这样把我拘着,那我不如干脆回寨子好了,倒还能落个自在。”

    两人争执不下,气氛紧张。就在这时,陆允洲和王渊联袂而来打破了僵局。

    王渊保证道:“林将军,朱三将军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宵禁之前保证将他全须全尾的送回府上。”

    王渊都这么说了,林中豹也不好在拦。这些个世家子弟虽然表面嘻嘻哈哈状若纨绔,实则个顶个都是人精,他们目前算是一头的,有陆王这二人看着朱奎,林中豹倒是放心。于是又叮嘱了朱奎几句,责令他不许惹事,就放其离开了。

    朱奎喷出一口粗气:“大哥忒个唠叨。”

    王渊见状,没正行的揽住他的肩膀:“别气了,走,云翠楼,咱们喝酒去,。”

    因朱奎是步行来的昌王府,陆王二人便也迁就他,将马扔给身后小厮的牵着,三人一步溜达着往街里去。

    桐城东西南北四个坊各孕育出一条繁华的商业大街。其中,东城的永兴坊尤为热闹非凡,而云翠楼便傲然屹立于此。云翠楼,这家专为达官显贵与富商巨贾打造的高档酒楼,其楼下大厅的散座,一桌席面也需二两银子,这等高昂价格,令寻常百姓望而却步。

    尽管价格不菲,但因云翠楼的菜肴烹饪技艺极好,每天都是宾客盈门。朱奎自从被人带着开了一回眼界,便对这个地方迷恋不已,将大半身家都挥洒在了这里。

    沿着胜利大街一路往北,看见永兴坊的牌楼往左拐,沿着商业街往里走上一二百米,最气派那做乌顶红墙小楼,就是云翠楼了。

    商业街沿路开着两溜铺子,胭脂水粉,银楼衣料,点心食铺应有尽有。桐城之战已经过去许久,这里的百姓逐渐恢复到以往的生活,街上铺子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吴芳娘今日早起与继母孙氏拌了几句嘴,一气之下带着贴身丫头出门闲逛,此时正走到这条街上。

    孙氏精明厉害,吴芳娘与她的关系从来都是淡淡的,孙氏忌惮她有一门好亲,吴芳娘碍于对方是长辈,两人一项井水不犯河水。

    她这次归来,这种平衡却被打破了。孙氏借口吴芳娘失踪许久恐清白有失,一个劲鼓动吴父,想要将这门好亲换给自己亲生的女儿。

    这事还是吴芳娘买通孙氏房中一个粗使丫鬟打听到的。吴芳娘经历一番变故,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单纯软和好拿捏的小姑娘了,更何况孙氏惦记的还是她仅剩的全部,吴芳娘清楚的很,若被对方得逞她往后绝无活路。

    吴芳娘索性同继续撕破脸皮,当着吴父的面针尖对麦芒的将事情抖出来,孙氏见状也不装了,冷笑着将话挑明:“大姑娘,不是我跟老爷不疼你,实在是你自己不争气,坏了名声没办法。

    那陆家侯门绣户是什么样的人家,能由得旁人欺辱糊弄,你倘或真嫁过去,不论陆家是当场发觉还是事后翻出来,都饶不了你。非但你得死只怕还要连累到老爷。

    你妹妹就不一样了,这孩子自小温柔懂事,由她嫁到陆家定能讨得公婆喜爱,夫君的欢心。等莲儿在夫家站住了脚,说不定还能帮着咱们老爷再升一步呢!”孙氏说到这儿仿佛所想之事马上就能实现,不自觉就笑出声来。

    不过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敛了表情,做苦口婆心状道:“大姑娘你也别担心,家里不会忘了你的,将来等事情过去,或是替你你寻一户门第略低些的夫婿,或是在家中养老都由你高兴。总你嫁去陆家受人白眼的好!”

    吴芳娘冷笑一声,面上尽是讥讽之色:“太太倒是周到!连这等后事都考虑到了。”说到这她下巴微抬,直直的盯着吴光耀,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喷涌出来:“父亲也是这么想的吗?”

    吴老爷到底还要些脸面,没直接点头,但是话里的意思同孙氏也差不多了:“既然你坏了名声,这门亲事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换给你妹妹。”

    吴芳娘一阵冷笑:“爹怎么就认定我坏了名声?”

    听了这话吴光耀和孙氏俱是一愣,心道这不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吗,你一个姑娘家倒还好意思说出来?

    孙氏见吴光耀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开口,便道:“大姑娘,你也不必为难老爷,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自以为没人知道,殊不知外头多少眼睛盯着呢!”

    吴芳娘看向孙氏:“那还不是托了姨娘的福!”

    一句姨娘孙氏顿时炸了,在顾不得苦心维护的夫人气派,一屁股坐地上抚掌拍腿的嚎哭。姨娘两字是孙氏的心病,她原本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彼时吴家尚未发迹,两家比邻而居一对小儿女青梅竹马倒也般配,两家大人便也没拦着他们来往。

    吴家一朝时来运转搬离了原来的住处,自此与小青梅分隔两地,若无意外孙姨娘便会成为他心里永远的一抹白月光,可惜造化弄人两人在此遇上。相比分别时的青涩,十七八岁的孙姨娘出落得青春貌美,一下就勾起了吴老爷对初恋的执着。

    吴老太太挨不住儿子缠磨,当时吴芳娘的母亲又恰好有孕,吴老太太便以这个由头抬了孙姨娘进门做妾。

    或许吴光耀对孙氏真有几分情深义重,吴芳娘生母病逝之后没有续弦,而是抬了孙氏做贵妾,孙氏肚皮争气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之后,终于被扶正,多年伏低做小一朝扬眉吐气。

    孙氏自打当了太太,最恨的就是别人拿她出身说事,为此还曾发落过两个丫鬟,吴芳娘旧事重提孙氏当场就崩溃了。

    吴光耀怒不可遏,用手点指着吴芳娘:“你就非要看着这个家不得安宁才罢休吗?这些年你娘带你哪点不好,你要这么羞辱她?”

    吴芳娘冷笑:“我娘出身桐城王家,乃是锦绣堆里长成的贵女,我可没有一个给人做贱妾的娘,更没有个杀猪匠的外公。”

    孙氏哭声更大:“老爷,你都听到了,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就换来了一句贱妾,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我不如一头碰死算了,也免得大郎二郎被我这个不争气的娘连累。”

    吴光耀颤抖着手指指向吴芳娘:“逆女,还不给你母亲赔罪。”又冲着外头喊人:“来人,快来人,赶紧把你们太太搀起来,闹得成什么样子。”

    刚刚为了说话方便孙氏特意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如今闹起来身边自然也没人。

    吴芳娘对着自己亲爹也毫不客气:“我是逆女,吴芳莲是您的心肝宝贝,心里厌恶我却又想踩着我的头去攀高枝。

    爹,我告诉你,休想,你们休想。这门亲事是我娘活着时候替我定下的,要是没有我娘的面子咱家凭什么能攀上陆家?

    这贱妇怕是早就在心里盘算许久了吧?苦于没有机会,怎么如今终于寻到了由头?说我不清白?爹,我告诉你,我清白的很,我名声也无碍。

    你们记住了,我好得很!不过是爱清静才去乡下住了几天,这是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但凡家里外头有点什么风言风语,那就一定是这贱妇作怪。

    爹,她就是看不得我好,也看不得你好。她以为陆家是什么人家,杀猪匠的闺女生的妾生女也想嫁去做宗妇?简直是痴-人-说-梦!”

    最后四个字吴芳娘说的一字一顿,犹如一巴掌狠狠抽在吴老爷脸上。

    吴光耀哆嗦着说不出一句整话,只逆女逆女叫个不停,吴芳娘好整以暇掸掸衣袖,淡淡道:“爹,您若还想跟陆家攀上亲,就让家里人都管好自己的嘴,若让我知道有人故意抹黑我的名声......”

    吴芳娘忽然阴恻恻的说:“爹,您最好明白,我若嫁不进陆家,别人更是休想。您当小侯爷岳丈的机会只有这么一个,可千万别自个折腾没了。”

    吴芳娘说完朝她爹欠欠身子:“爹若没别的吩咐,女儿就先回房了,大婚要用的嫁妆还没绣完呢!”

    孙氏被丫鬟搀扶着坐好,涕泪横流的对着吴光耀哭诉:“老爷,您就由着她这般撒野?她不把我这个后娘放在眼里就算了,如今连老爷您也敢顶撞,真是,真是,像极了那早逝的娘!”

    “你住嘴!”随吴老爷一声怒吼,装着滚烫的茶水杯盏在孙氏脚边炸裂。

    孙氏自悔失言,一叠声的给吴光耀赔不是:“是妾身气糊涂了,老爷千万别跟妾身一般见识。”说着小碎步蹭到吴老爷身边,温柔小意殷勤的哄着。

    如果说曾经出身姨娘是孙氏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儿,那原配王氏就是吴光耀心里最不能直面的人。

    王氏,出身于桐城氏族王家,虽然她并非直系嫡出,而是来自家族中的旁支,但即便如此,她的门第依然显赫,是名副其实的高门贵女。在那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王家的闺女本应有着更为显赫的婚配选择。

    然而阴差阳错之下她嫁给了吴光耀,于王氏来说无疑是一种受了委屈的低嫁。这样的婚配,难免让青春正少情窦初开的王氏,在心中有所失落和不满。

    更糟的是,吴光耀对她的态度并不如她所期待的那样热情和尊重。王氏性格刚烈,心性要强,加之吴光耀年轻时并不十分出众,自然难以让她心生仰慕之情,更别提做出任何谄媚之态了,是以夫妻关系一直不温不火。

    另一边自从迎娶了王氏,吴光耀就感觉自己的腰杆再未挺直过。而当后来孙氏进门时,她却是另一番景象:温顺恭谨、伏低做小,与王氏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吴光耀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对孙氏越来越偏爱,而对于王氏则愈发冷淡。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最终成了一对怨偶。

    后来王氏病逝,,吴光耀除了遗憾失去了一条与岳家联系的重要纽带外,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终于可以摆脱那份压抑已久的束缚,忘记自己初入官场时的窘迫,与年少时那些不堪的岁月彻底说再见了。

    王氏病故多年,除了年节时候牌位前的一股清香,在吴家几乎找不到其他任何痕迹,这里头固然有孙氏刻意抹去原配影响的缘故,男主人吴光耀的态度也至关重要。

    别人且不论,便是孙氏也是轻易不敢在吴光耀面前提起王氏的,那简直就是对方的逆鳞,但凡提起绝无好事。

    吴光耀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将心中的怒火平息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正跪在脚边,不断为自己捶腿的孙氏,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年轻时的孙氏容貌姣好,属于那种小家碧玉、清秀可人的类型,因此也曾得到过几年的宠爱。然而随着岁月流逝,加上生育了几个孩子,时间无情地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平日里,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用脂粉掩盖住那些细纹,尽量保持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人看。但刚刚那场激烈的争吵与哭泣之后,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泪水冲刷得一干二净,露出了真实而略显憔悴的面容。

    吴光耀不是个专情的人,很爱些个红袖添香的凑趣。自从将孙氏扶正后,他又陆续纳了两位年轻貌美的小妾入门。相比之下,这些青春洋溢、活泼灵动的新宠更得他的欢心。有了这样的对比之后,孙氏在他眼中显得越发黯淡无光,甚至因为她偶尔的粗陋言行而觉得有些乏味。

    若非念及往日情分以及孙氏为自己生育了几个孩子的份上,恐怕就连每月初一和十五这样的日子,吴光耀都不愿意在孙氏这里度过了。

    看着孙氏那张眼角爬满细纹的脸,吴光耀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你先回去吧,这事以后再说。”言罢又在孙氏转身离开之前又叫住了她:“芳娘刚刚说的你都听到了,事情不管结果如何我吴家的姑娘都不能传出不好的名声,你管好府里的下人,若是你管不过来,让下人兴风作浪嚼舌头,嫣红倒是能给你分忧。”

    嫣红是吴光耀身边一个得宠的小姨娘,曾数次挑衅孙氏当家主母的权威,实是个不安分的。

    见吴光耀如此无情,孙氏气得眼眶泛红。她怎能听不出他话中的威胁?表面上是让她管好下人,实际上却是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孙氏不明白吴光耀怎么如此胆小,吴芳娘几句威胁就怕了,要按她的想法:一个毛丫头有什么本事,一顿板子下去,自然能让她老实。

    这十几年来,她已经忍气吞声太久了。如今正值王家失势之际,如果不趁机收拾掉吴芳娘,那么她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气又要怎么出?

    心中再不满,也不敢当面与一家之主硬钢,孙氏揉着手里的帕子,忍气应道:“老爷放心,我一定会管好家里,不让老爷为琐事烦心。”

    吴光耀:“你知道轻重就好,莲儿也是我的女儿,我不会不为她打算的。”

    “你打算?你打算个屁!”孙氏心中暗自咒骂,“你不把莲儿当作一块敲门砖去换取自己的前程就已经算有良心了。”同床共枕十几年,孙氏太清楚吴光耀的冷情薄性了,知道他根本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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