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勤媪惊呼一声,急忙将屋内的烛火一一点亮。

    灯火驱散夜的黑,柔和的光芒洒满了整个房间。凌璟琏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目光直直地盯着单穆霜,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你方才在梦中一直在唤谁的名字?”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单穆霜心中一惊,嘴角扬起一抹柔美的微笑,声音轻柔如春风拂面:“自然是在唤公子了。”为了显诚意,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臂,欲要拥抱凌璟琏,道:“夫君,你再过来些。青儿和夫君说说方才梦到了什么。”

    她皙白的手臂从中衣下而出,雪白的肌肤在灯火下闪烁着白玉般的莹润之感。

    不料,凌璟琏却后退一步,冷冷地推开了她。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声音如冰霜般寒冷:“恬不知耻。”

    单穆霜也恼怒起来。她的脸上笑容凝固,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她用衣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声音带着哭腔:“公子深更半夜出现在此,还说青儿恬不知耻,这天下的道理可不是这么讲的。公子莫要仗着青儿喜欢你,就欺负青儿。”

    凌璟琏眉头微微皱起。他扶额叹了口气,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反问道:“本公子倒要问问公主,可曾私自拿走什么东西?”

    单穆霜正欲反驳,忽见地上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牌子。她不由得一愣,眼泪随即流得更凶了,声音中也满是委屈:“公子你瞧着了吧,你自己没有看好你自个儿的东西,还要诬赖青儿,可叫青儿好生委屈。”

    凌璟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令牌。

    凌璟琏一时语塞,弯腰捡起令牌,神色略显尴尬:“嗯,打扰了。”说罢,转身举步往门口走去。

    单穆霜无言,他就这么黑溜溜地来,灰溜溜地走了吗?

    然而,就在此时,凌璟琏突然停下脚步,侧目回头。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人千刀万剐:“好心警告你,若是将令牌的事说出去,死!”

    单穆霜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连带着手指也微微地颤抖。她低下头,委屈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委屈凝噎道:“公子何必这么吓唬人,青儿最怕死,应允了便是。”

    凌璟琏冷哼一声,目光在她泪眼婆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心下道,怕死还多此一举为他挡箭?也不知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意,只道是个一开口就会娇柔造作的。

    凌璟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单穆霜心中五味杂陈。

    来也是你,去也是你。她是什么事都没干,都能跟“死”搭个边。

    不过,真若按他所说,这令牌应当很重要了。她心下暗忖,若是能知道这其中的秘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或许能一招制敌。

    “公主,您没被吓着吧?”勤媪阖上屋门,满眼关切道。

    单穆霜此时才静下心来,她伸手抚摸脖子上的玉佩,轻声望向勤文,“阿姆,我全想起来了……”说时,方才垂挂在眼角的泪,便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下。

    勤媪不由也哽咽起来,心想姑娘她应是想起少将军了。

    “公主,日子总归要过下去的。想起来也好,没想起来也罢,老奴都守在公主的身旁。”她坐下床头,安抚道。

    单穆霜抹去泪痕,轻点应声。缓缓将玉佩取下,指尖摩挲玉佩上戏水的鸳鸯,最后低道:“阿姆,将它放回到匣子里吧。”

    “公主?”勤媪接过玉佩,微微一愕,“公主如此放不下他,如今记忆又全都恢复,却为何要将玉佩收起?”

    单穆霜沉默片刻,苦笑道:“佛曰:‘前尘往事,如梦幻泡影。’我与他的缘分,恐怕已尽。这玉佩不过是过去的执念,留之无益,不如放下。”她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最怕就是执着于执着,只一知半解才最磨人。若注定无缘分,再留恋,只怕会生出事端。”

    勤媪听罢,不禁动容:“公主能想开,实在是太好了。只是……”她欲言又止,为单穆霜擦去莹莹泪珠。

    只是怕她已是情深伤重,硬生生藏在心底,唯恐心病更甚。

    单穆霜摇头道:“阿姆不必担心。我是一时感伤罢了,过些时日便好。还请将这匣子放到箱底,莫要让他看见了去。”

    勤媪点头,忙将匣子收入箱底,用衣物掩盖好。

    是说呢,今儿个日子,看公子虽说面上不显,可依她的经验之谈,公子应是越来越在意公主了。哪怕公子不在意,可真若是这玉佩的端倪被公子瞧着了去,按公子的脾性,准是又要闹出好大的事来。

    *

    次日清晨,施伯大步流星走入东屋书房内。

    此时,凌璟琏正伏案埋头批阅军文,他头未抬,提笔疾书道:“何事?”

    “禀告公子,属下已查明少鸿羽的背景。”施伯抱拳道。

    凌璟琏手中的笔微微一滞,“嗯,说。”

    “少将军,本名少鸿羽,字子宁,齐国新任少将,时年十九,娶妻为单荣德老将之女。据属下所查,这个少将军在出生时,其母就因失血过多而亡,父亲在他十五岁时战死沙场。除新娶单家娘子外,如今家中只剩一位祖母。”施伯停顿片刻,犹豫道:“公子,还有一事……此事,只道是齐国民间流传的饭后闲谈,不知当讲不当讲?”

    凌璟琏面无表情地点头,示意继续。

    施伯作揖抱拳,又道:“在齐国的燕京百姓都知道,少府与单府的婚事甚是仓促,竟与明珠公主出嫁同日。”施伯抬眸,小心观察着凌璟琏的反应。

    见他手中的笔搁置半空,一双深邃的黑眸寒光微动,却是淡淡道,“继续说。”

    施伯深吸一口气,说话的中气都少了一半:“齐国坊间还传唱着一首童谣:‘白马少年心系谁,明珠公主两相依。世交联姻难如愿,一朝离别两相思。新婚旧爱两不疑,谁知心中藏秘密。月下花前曾相约,江湖路远各西东。’”

    “有人说,少将军一直心仪公主,只因早有婚约在身,不得不拖延婚事。直到公主出嫁,他才匆匆完婚,以示对公主的独钟。”

    “但也有传言称,是明珠公主一直纠缠少将军,少将军不堪其扰,才在公主出嫁之日成婚,以绝后患,为的就是断了明珠公主的念想。”

    凌璟琏听到此处,脸色阴沉如水。

    又听施伯道,“属下以为,这其中似乎还有些猫腻所在。依属下所查,明珠公主少时,常溜出宫去找少将军玩,若公主无意,又怎会如此?可真若如此,按齐伯宠溺明珠公主的做法来看,又怎会不赐婚与公主和少将军二人?”

    凌璟琏轻嗤一声,脑海中浮现出她不知羞耻地言她喜欢他的模样,便道,“她不过贪玩罢了!只是二人年纪相仿。真要以她藏不住的性子来看,哪怕廖余庆不避讳单少两家的势力,也会明着上杆子扑上去的。”

    施伯微微一愣,卡在喉口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侧目,然后摇了摇头,心道,公子什么时候改了秉性了,不该呀?若是寻常,早就让查个底朝天了,哪怕是别人压在箱底裤衩子的颜色,都要叫人查个一清二楚,今日这可是怎么了?

    “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凌璟琏看他若有所思,道。

    施伯思忖片刻,还是躬身抱拳禀道,“属下对另一事也颇感困惑。单府初一出事,说是单将军有克扣军饷、收受贿赂之嫌,而初二即被无罪释放,且彼时单家娘子被奉为明珠公主,齐伯又特赐婚齐少两家,定于初四完婚,说是对单家的补偿。这一连串的操作,委实迷惑。”

    凌璟琏翻了一册军文,不温不热道,“既觉得有蹊跷,便再去查个清楚吧。”

    施伯应声退下,只留下凌璟琏一人。

    窗外,晨光熹微,烛光打在他深邃的脸廓上,留下晦暗不明的半侧阴影。他拿起笔在军文上提了一笔,忽而黑眸一转,想起昨日她在梦里的呓语,初闻似是什么“哥哥”之类的。

    他的眉心不由微微拧紧,抿了一口茶,竟还压不住心头的燥意。抬头望向施伯离去的方向,心中一冷,握拳暗自自嘲,红颜多惑心,齐女多诡计,竟是一时被迷了去!

    她可是什么人?

    厚颜无耻、恬不知耻的人!一会儿夫君、一会儿公子、一会儿什么哥哥的,怕是见了什么人都要道一个“心悦”。

    如他所料。

    一炷香后,他走出书房去醉月阁用早膳,刚坐下,便听见一阵轻快的笑声,抬头一看,单穆霜和李俊正一同走进来。

    “逍遥公子,像你这般英俊幽默有为的青年才俊,你表妹喜欢围着你转也是应该。”单穆霜笑着看向李俊,眼中闪烁着温柔的眸光,“若是一个姑娘家总是喜欢缠着你,那说明她心悦你。”

    “你以为谁人都像你一般模样吗?”此时,凌璟琏的声音冷冷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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