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沅从何晟那出来后，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虽然不常来公司，但何晟还是给她留了间屋子。
桌上已经放了两摞文件，除了有关陆溯安的，剩下的都是林家旗下产业的工作汇报和一些需要她拍板的计划书。
按理说林沅成年后就要慢慢接手父母留给她的所有资产。
但林沅忙着和陆溯安打拼，实在分身乏术。
陈叔年龄又大了，林沅不好意思一直麻烦他。
于是林沅就在陈叔手下挑了一位替她管理公司。
“林总，这个月所有的工作资料我已经放到你的办公桌上了。”庄雨平稳的声音从手机里清晰地传出来：“你有什么疑问的话随时问我。”
庄雨，大学毕业后就在陈叔身边做助理，林沅经常和她见面，所以对庄雨的印象很深。
理智、冷静、待人接物挑不出任何错处，工作能力也极其突出。
完全可以担任更高的职位。
陈叔在得知林沅的想法后本来选中的是另外一位，是林沅执意要庄雨来负责。
事实证明庄雨确实十分优秀，把所有产业都管理得井井有条。
林沅原本就想当个甩手掌柜，但庄雨这几年坚持和林沅汇报工作，强迫林沅参与其中。
“我看到了。”林沅坐在办公椅上，手指揉着太阳穴，声音有些许底气不足：“之前不都是一季度汇报一次吗？”
庄雨给林沅的感觉像是高中时期的班主任，所以林沅每次面对她都有种心虚感。
“林总现在都回国定居了，我觉得应该多参与一下公司事务。”庄雨淡淡道：“虽然林总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来公司看过，但我依然相信林总是有自己的事要忙。”
“......”林沅：“看...我过几天立刻去看。”
挂了电话后，林沅长叹一声，随后直起腰开始处理文件。
秘书敲了敲门，端着咖啡进来，同时递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这是前台刚刚送上来的。”
秘书关上门离开，黑色的办公桌上放着一颗方形的蓝宝石袖扣。
又是蓝宝石？
林沅难免想到周尧当年给她的订婚戒指。
陆溯安没有这种袖扣，看来真是周尧不小心掉的。
林沅下意识拿起手机要给周尧打电话，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又顿住。
她与周尧虽然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但已经太久没有过交流。
林沅犹豫。
要不找夏清转交？
与周尧的这两次见面，林沅感觉到周尧成熟了很多。
不再像以前那样执拗、固执、动不动就生气让人哄，行为举止也挑不出错处，甚至称得上温和得体。
说话也很自然，有时都让林沅忘记两个人已经有六年没见面这个事实。
这样看起来，林沅似乎不用刻意与周尧保持距离，毕竟人家已经把她忘了。
想到这，林沅直接给周尧发了一条消息说明情况。
周尧并没有立刻回复。
林沅接着处理工作，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机嗡了两声。
林沅拿起手机看，周尧回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就一个字。
——嗯。
第二条长一点。
——先放着吧，改天我派人去拿。
林沅本来想说她可以让人送过去，看到第二条后想了想，觉得周尧现在估计很忙，最后林沅只回了一个好的。
把所有文件看完后，天已经黑了。
林沅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与车水马龙，长时间的静坐使腰背僵直，林沅用手握拳捶着腰，站起来都有些费力。
她俯身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没几步，就被何晟迎面拦住，摁着肩膀转了个方向。
“正好正好，我还以为你走了。”
林沅面无表情：“我要回去睡觉。”
何晟推着林沅，不让她走：“今天有几个导演在，你帮我引荐一下。”
“郑导也在，溯安入围的事咱得感谢一下啊。”
何晟这段时间的社交场估计就没断过，林沅撑着精神，到了地点后就站在何晟身边假笑。
郑导高兴得溢于言表，一个劲儿地夸，夸完陆溯安夸林沅，然后和林沅说自己手里有个本，看有没有机会再次合作。
这种场合总免不了喝酒。
在最初的那段日子，林沅和何晟为了帮陆溯安拿下片约，参加过不少酒局。
不过林沅有外挂，每次都提前让小六帮她作弊，大多数都是何晟吐得昏天黑地，被林沅和陆溯安一起抬走。
后来陆溯安逐渐有了名气和作品，人有了话语权，自然不需要在饭桌上陪酒。
今天情况特殊，林沅没办法就喝了两杯。
虽然她看起来毫无异色，但何晟还是感觉到一点不对。
“你不会醉了吧。”何晟转头小声说：“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千杯不醉的吗？”
“我不太舒服。”趁这个机会，林沅想撤：“我先回去了。”
何晟：“那我送你。”
“不用，你接着和他们谈项目。”
何晟目露犹豫：“你确定自己可以？”
林沅垂眼嗯了一声，她的步伐平稳，放下酒杯后走出会场。
在没有别人目光的注视后，林沅单手扶住墙，慢慢弯下腰背。
她高估自己的酒量了。
林沅现在脑子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都有些重叠。
不能让何晟送她。
这种情况下，何晟再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林沅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盯着通讯录半天，最后给庄雨打了过去。
打完电话后，林沅想找个地清醒一下。
她顺着路走到后花园，推开玻璃门，被迎面的冷风一吹，感觉好受了不少。
林沅就地坐在台阶上，有一位侍应生注意到林沅，怕她着凉还送过来一块毛毯。
林沅拿毛毯裹住自己，闭眼垂头一栽，脑袋抵着膝盖。
思绪混沌，模模糊糊间，似乎有脚步声响起。
一人站在林沅面前。
“林沅。”
清冽的嗓音响起，像是一块浸在寒潭中的冷玉。
周尧慢慢半蹲下来，目光静静地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他哑声问道：“你这几年....都在过这种日子吗？”
*
周尧今天来，是特意为了跟林沅偶遇。
他精心打扮过一番，头发、衣服、腕表和袖扣。
香水是水生木质调的，很淡。
如何装作偶然碰到，见面要说些什么，举止要怎样才不会让林沅发现他的感情。
周尧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
希望他故意落下的袖扣林沅没有带在身上。
这样他还能有再一次见面的机会。
周尧把一切都准备好后，步入会场。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林沅。
她跟在她那位公司老板的身边，正在跟人说话，笑得很漂亮。
趁着那群人推杯换盏之际，周尧看到她转过身，走到餐台边，微微垂下头，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她看着似乎是在走神，又好像是在趁着这个短暂的空隙恢复精力。
周尧突然就无法上前了。
他停住的几秒间，林沅深呼吸了一下，端起酒杯，继续回去跟人聊天。
周尧怔怔地看着。
在进入会场的一个多小时里，周尧没有理任何认出他而上前搭话的人，他站在角落里，沉默地看着林沅熟练地假笑、社交、喝酒。
她原本最讨厌这种场合。
然后林沅低头跟身边人说了些什么，慢慢走出了会场。
周尧跟了上去。
花园里有一盏灯，正照在台阶上的林沅。
初冬，吹来的冷风似一把利剑，林沅好像是被冻着了，或者是听到了周尧的声音。
她慢慢抬起脸，手抱着膝盖，脸色因酒意薄红，醉眼朦胧。
林沅歪头看着周尧，微微蹙起眉，似乎在认真分辨眼前的人是谁。
周尧把她身上薄薄的毛毯拿掉，他脱下自己的黑色大衣，披到林沅的身上，握着她的手腕给林沅穿衣服。
“伸手。”
林沅意识模糊，被周尧半抱在怀里，额头抵在男人的胸膛上，鼻尖蹭着西装柔软的面料，周尧身上没有沾上会场的酒气，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像雪一样清冷疏离的气味。
被冷空气一吹后，更好闻了些。
黑色大衣把林沅裹得严严实实，衣摆垂到地面上，粘上尘土。
周尧低垂着眼，给林沅系扣子。
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蹭了一下他的胸膛，周尧脖颈僵住一瞬，他抿着唇，继续一点一点，把所有扣子都系好，并把袖口往上挽了几圈，露出指尖来。
他伸手把林沅扶正，沉沉的目光落在林沅的脸上，低声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林沅喝醉后的表现是反应迟钝，而且极度犯困。
她眼睛里含着一层水雾，瞳孔涣散，盯着周尧，突然慢慢评价：“.....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不会让她排斥，所以应该是熟人。
林沅这么判断到。
面前的人迟迟没有说话。
“我、我叫了庄雨...”林沅还有几分理智。
林沅：“好困。”
她像是刚刚出生无法自己站立的小动物般，毛茸茸的脑袋又栽到了周尧的怀里。
周尧几乎是立刻环抱住她。
“酒量这么差。”他垂着眼，宽大温暖的手掌捂着林沅被冷风吹红的耳朵，低声喃喃：“是怎么为他喝倒制片人的啊....”
周尧一颗心脏像是被水浸湿，闷沉沉的，透不过气。
他本以为林沅离开他的这些年，起码是在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我带你回家。”周尧低低道。
“要背还是抱？”
“....背。”
林沅的胳膊抱着周尧的脖颈，微凉脸颊贴上去，昏沉沉地闭上眼。
周尧捞起她的腿，起身，怕林沅的胃难受，周尧一步一步地走得很慢。
“抱紧我。”周尧微微侧过头说：“别掉下去。”
背上的人没有动静。
周尧便以为林沅睡着了，他不再说话。
直到一道含糊的声音传来。
“周尧。”
周尧蓦地停住脚步。
她小声道：“谢谢...”
周尧突然觉得眼眶酸涩，他低下头，自嘲似地轻笑了声，嗓音干涩：“我以为....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林沅还是醉酒的状态，她的下巴抵在周尧的肩上，温热的气息贴近周尧的脖颈，她意识朦胧，轻声道：“你以前背过我的。”
高中有次运动会上，林沅不小心崴了脚，是周尧背着她去的医务室。
“你现在过得好，我很开心。”林沅的声音闷闷的，含着醉意，说话断断续续：“是...是我搞错了。”
“我本来不该出现的。”
周尧没有听懂，他张了张口，随后感觉到脖颈间的湿润，像是眼泪。
周尧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伏在肩上的人突然开始微微颤抖，胳膊紧紧抱着他，模糊呢喃：“妈妈....”
她哽咽道:“我好想回家。”
林沅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展露过自己脆弱的一面，他们几人中，每个人都有一部分无法触及的伤痛，除了林沅。
周尧听陈叔说，林沅从小身体就不好，非常容易生病，父母又不在身边，几乎没有回来看望过她。
周尧刚听到时还很惊讶。
因为在陈叔的叙述中，林沅是一个极度依恋父母的人，因为得不到疼爱，甚至闹过脾气吵过架。
可周尧认识的林沅，从未主动提过家人。
一个人的身上是可以看出家庭的影子的。
林沅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被寄养的、缺爱的孩子。
反而像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
她温暖、善良、有同理心、总是能敏锐地感知到别人的情绪，还非常会照顾人。
这些投影都与陈叔所说的林沅相悖。
周尧原本以为是陈叔的细心照顾与疼爱让林沅有了改变。
现在看来，林沅内心深处依然眷恋着亲情。
他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
周尧突然觉得，他从未真正了解过林沅。
曾经的他只是一门心思，用尽手段希望得到林沅的关心和目光。
这是林沅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那以前呢？
周尧心头被揪紧。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林沅会不会也像今天晚上一样？
一个人躲在角落想家人。
想回家。
她虽然不常来公司，但何晟还是给她留了间屋子。
桌上已经放了两摞文件，除了有关陆溯安的，剩下的都是林家旗下产业的工作汇报和一些需要她拍板的计划书。
按理说林沅成年后就要慢慢接手父母留给她的所有资产。
但林沅忙着和陆溯安打拼，实在分身乏术。
陈叔年龄又大了，林沅不好意思一直麻烦他。
于是林沅就在陈叔手下挑了一位替她管理公司。
“林总，这个月所有的工作资料我已经放到你的办公桌上了。”庄雨平稳的声音从手机里清晰地传出来：“你有什么疑问的话随时问我。”
庄雨，大学毕业后就在陈叔身边做助理，林沅经常和她见面，所以对庄雨的印象很深。
理智、冷静、待人接物挑不出任何错处，工作能力也极其突出。
完全可以担任更高的职位。
陈叔在得知林沅的想法后本来选中的是另外一位，是林沅执意要庄雨来负责。
事实证明庄雨确实十分优秀，把所有产业都管理得井井有条。
林沅原本就想当个甩手掌柜，但庄雨这几年坚持和林沅汇报工作，强迫林沅参与其中。
“我看到了。”林沅坐在办公椅上，手指揉着太阳穴，声音有些许底气不足：“之前不都是一季度汇报一次吗？”
庄雨给林沅的感觉像是高中时期的班主任，所以林沅每次面对她都有种心虚感。
“林总现在都回国定居了，我觉得应该多参与一下公司事务。”庄雨淡淡道：“虽然林总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来公司看过，但我依然相信林总是有自己的事要忙。”
“......”林沅：“看...我过几天立刻去看。”
挂了电话后，林沅长叹一声，随后直起腰开始处理文件。
秘书敲了敲门，端着咖啡进来，同时递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这是前台刚刚送上来的。”
秘书关上门离开，黑色的办公桌上放着一颗方形的蓝宝石袖扣。
又是蓝宝石？
林沅难免想到周尧当年给她的订婚戒指。
陆溯安没有这种袖扣，看来真是周尧不小心掉的。
林沅下意识拿起手机要给周尧打电话，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又顿住。
她与周尧虽然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但已经太久没有过交流。
林沅犹豫。
要不找夏清转交？
与周尧的这两次见面，林沅感觉到周尧成熟了很多。
不再像以前那样执拗、固执、动不动就生气让人哄，行为举止也挑不出错处，甚至称得上温和得体。
说话也很自然，有时都让林沅忘记两个人已经有六年没见面这个事实。
这样看起来，林沅似乎不用刻意与周尧保持距离，毕竟人家已经把她忘了。
想到这，林沅直接给周尧发了一条消息说明情况。
周尧并没有立刻回复。
林沅接着处理工作，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机嗡了两声。
林沅拿起手机看，周尧回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就一个字。
——嗯。
第二条长一点。
——先放着吧，改天我派人去拿。
林沅本来想说她可以让人送过去，看到第二条后想了想，觉得周尧现在估计很忙，最后林沅只回了一个好的。
把所有文件看完后，天已经黑了。
林沅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与车水马龙，长时间的静坐使腰背僵直，林沅用手握拳捶着腰，站起来都有些费力。
她俯身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没几步，就被何晟迎面拦住，摁着肩膀转了个方向。
“正好正好，我还以为你走了。”
林沅面无表情：“我要回去睡觉。”
何晟推着林沅，不让她走：“今天有几个导演在，你帮我引荐一下。”
“郑导也在，溯安入围的事咱得感谢一下啊。”
何晟这段时间的社交场估计就没断过，林沅撑着精神，到了地点后就站在何晟身边假笑。
郑导高兴得溢于言表，一个劲儿地夸，夸完陆溯安夸林沅，然后和林沅说自己手里有个本，看有没有机会再次合作。
这种场合总免不了喝酒。
在最初的那段日子，林沅和何晟为了帮陆溯安拿下片约，参加过不少酒局。
不过林沅有外挂，每次都提前让小六帮她作弊，大多数都是何晟吐得昏天黑地，被林沅和陆溯安一起抬走。
后来陆溯安逐渐有了名气和作品，人有了话语权，自然不需要在饭桌上陪酒。
今天情况特殊，林沅没办法就喝了两杯。
虽然她看起来毫无异色，但何晟还是感觉到一点不对。
“你不会醉了吧。”何晟转头小声说：“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千杯不醉的吗？”
“我不太舒服。”趁这个机会，林沅想撤：“我先回去了。”
何晟：“那我送你。”
“不用，你接着和他们谈项目。”
何晟目露犹豫：“你确定自己可以？”
林沅垂眼嗯了一声，她的步伐平稳，放下酒杯后走出会场。
在没有别人目光的注视后，林沅单手扶住墙，慢慢弯下腰背。
她高估自己的酒量了。
林沅现在脑子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都有些重叠。
不能让何晟送她。
这种情况下，何晟再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林沅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盯着通讯录半天，最后给庄雨打了过去。
打完电话后，林沅想找个地清醒一下。
她顺着路走到后花园，推开玻璃门，被迎面的冷风一吹，感觉好受了不少。
林沅就地坐在台阶上，有一位侍应生注意到林沅，怕她着凉还送过来一块毛毯。
林沅拿毛毯裹住自己，闭眼垂头一栽，脑袋抵着膝盖。
思绪混沌，模模糊糊间，似乎有脚步声响起。
一人站在林沅面前。
“林沅。”
清冽的嗓音响起，像是一块浸在寒潭中的冷玉。
周尧慢慢半蹲下来，目光静静地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他哑声问道：“你这几年....都在过这种日子吗？”
*
周尧今天来，是特意为了跟林沅偶遇。
他精心打扮过一番，头发、衣服、腕表和袖扣。
香水是水生木质调的，很淡。
如何装作偶然碰到，见面要说些什么，举止要怎样才不会让林沅发现他的感情。
周尧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
希望他故意落下的袖扣林沅没有带在身上。
这样他还能有再一次见面的机会。
周尧把一切都准备好后，步入会场。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林沅。
她跟在她那位公司老板的身边，正在跟人说话，笑得很漂亮。
趁着那群人推杯换盏之际，周尧看到她转过身，走到餐台边，微微垂下头，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她看着似乎是在走神，又好像是在趁着这个短暂的空隙恢复精力。
周尧突然就无法上前了。
他停住的几秒间，林沅深呼吸了一下，端起酒杯，继续回去跟人聊天。
周尧怔怔地看着。
在进入会场的一个多小时里，周尧没有理任何认出他而上前搭话的人，他站在角落里，沉默地看着林沅熟练地假笑、社交、喝酒。
她原本最讨厌这种场合。
然后林沅低头跟身边人说了些什么，慢慢走出了会场。
周尧跟了上去。
花园里有一盏灯，正照在台阶上的林沅。
初冬，吹来的冷风似一把利剑，林沅好像是被冻着了，或者是听到了周尧的声音。
她慢慢抬起脸，手抱着膝盖，脸色因酒意薄红，醉眼朦胧。
林沅歪头看着周尧，微微蹙起眉，似乎在认真分辨眼前的人是谁。
周尧把她身上薄薄的毛毯拿掉，他脱下自己的黑色大衣，披到林沅的身上，握着她的手腕给林沅穿衣服。
“伸手。”
林沅意识模糊，被周尧半抱在怀里，额头抵在男人的胸膛上，鼻尖蹭着西装柔软的面料，周尧身上没有沾上会场的酒气，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像雪一样清冷疏离的气味。
被冷空气一吹后，更好闻了些。
黑色大衣把林沅裹得严严实实，衣摆垂到地面上，粘上尘土。
周尧低垂着眼，给林沅系扣子。
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蹭了一下他的胸膛，周尧脖颈僵住一瞬，他抿着唇，继续一点一点，把所有扣子都系好，并把袖口往上挽了几圈，露出指尖来。
他伸手把林沅扶正，沉沉的目光落在林沅的脸上，低声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林沅喝醉后的表现是反应迟钝，而且极度犯困。
她眼睛里含着一层水雾，瞳孔涣散，盯着周尧，突然慢慢评价：“.....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不会让她排斥，所以应该是熟人。
林沅这么判断到。
面前的人迟迟没有说话。
“我、我叫了庄雨...”林沅还有几分理智。
林沅：“好困。”
她像是刚刚出生无法自己站立的小动物般，毛茸茸的脑袋又栽到了周尧的怀里。
周尧几乎是立刻环抱住她。
“酒量这么差。”他垂着眼，宽大温暖的手掌捂着林沅被冷风吹红的耳朵，低声喃喃：“是怎么为他喝倒制片人的啊....”
周尧一颗心脏像是被水浸湿，闷沉沉的，透不过气。
他本以为林沅离开他的这些年，起码是在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我带你回家。”周尧低低道。
“要背还是抱？”
“....背。”
林沅的胳膊抱着周尧的脖颈，微凉脸颊贴上去，昏沉沉地闭上眼。
周尧捞起她的腿，起身，怕林沅的胃难受，周尧一步一步地走得很慢。
“抱紧我。”周尧微微侧过头说：“别掉下去。”
背上的人没有动静。
周尧便以为林沅睡着了，他不再说话。
直到一道含糊的声音传来。
“周尧。”
周尧蓦地停住脚步。
她小声道：“谢谢...”
周尧突然觉得眼眶酸涩，他低下头，自嘲似地轻笑了声，嗓音干涩：“我以为....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林沅还是醉酒的状态，她的下巴抵在周尧的肩上，温热的气息贴近周尧的脖颈，她意识朦胧，轻声道：“你以前背过我的。”
高中有次运动会上，林沅不小心崴了脚，是周尧背着她去的医务室。
“你现在过得好，我很开心。”林沅的声音闷闷的，含着醉意，说话断断续续：“是...是我搞错了。”
“我本来不该出现的。”
周尧没有听懂，他张了张口，随后感觉到脖颈间的湿润，像是眼泪。
周尧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伏在肩上的人突然开始微微颤抖，胳膊紧紧抱着他，模糊呢喃：“妈妈....”
她哽咽道:“我好想回家。”
林沅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展露过自己脆弱的一面，他们几人中，每个人都有一部分无法触及的伤痛，除了林沅。
周尧听陈叔说，林沅从小身体就不好，非常容易生病，父母又不在身边，几乎没有回来看望过她。
周尧刚听到时还很惊讶。
因为在陈叔的叙述中，林沅是一个极度依恋父母的人，因为得不到疼爱，甚至闹过脾气吵过架。
可周尧认识的林沅，从未主动提过家人。
一个人的身上是可以看出家庭的影子的。
林沅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被寄养的、缺爱的孩子。
反而像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
她温暖、善良、有同理心、总是能敏锐地感知到别人的情绪，还非常会照顾人。
这些投影都与陈叔所说的林沅相悖。
周尧原本以为是陈叔的细心照顾与疼爱让林沅有了改变。
现在看来，林沅内心深处依然眷恋着亲情。
他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
周尧突然觉得，他从未真正了解过林沅。
曾经的他只是一门心思，用尽手段希望得到林沅的关心和目光。
这是林沅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那以前呢？
周尧心头被揪紧。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林沅会不会也像今天晚上一样？
一个人躲在角落想家人。
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