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还未落下,审讯室的门突然被踹开,一个侍卫冲进来呵斥道:“住手。”并上前将圆头一脚踢飞。一个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

    待圆头看清来人,立即跪下并向前爬了两步,口中求饶:“主帅饶命,小人只是想让她开口,主帅饶命……”

    萧纯没有理会圆头,而是快步走向朱槿。见她衣衫破损,香肩半露,便侧过头去。轻轻整理好她的衣衫后,又扯下自己的披风为她盖上。问道:“你能动吗?去救个人。”

    朱槿摇了摇头,嗫喏道:“我没有力气。”

    萧纯立即示意侍卫将她抬起,离了牢房。快步至一间屋子后,将她放在里间床边的脚踏上。

    床上躺着一个人,床边小几上摆着一堆瓶瓶罐罐,血腥味在周遭弥漫。

    崔善侍立在一侧,看到朱槿如此模样,心中有些愧疚,将目光转向伤者不敢看她。

    他之所以愧疚,一是因为他的的误会致使这个女子有如此之灾;二是因为昨日这个女子救治的军士已经无碍了,他自愧医术不如人。

    “快救人!”萧纯用命令道口吻说道。

    朱槿觉得好笑:刚被他的部下折磨至半死,现在又让她来救人。但转头看到床上之人伤势严重,又不由生出悲悯之心来。

    虽然这样想,但她还是要拿一拿姿态:“这就是你们求人的态度?”

    话音刚落,侍卫的刀刃便架到了她的脖颈上。

    “动手啊!”朱槿有恃无恐,眼中满是不懈。

    萧纯看着床上之人气息越来越弱,有些着急,目光示意侍卫收起刀,给出承诺:“救活他,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听闻此言,朱槿怒气又起:“我再说一遍,我不是细作!”这事本就是因他们而起,反而成了自己的过错。若是现在还有力气,定要站起来与他好好辩驳一番。

    萧纯微微惊诧:倒是小瞧她了,一夜牢狱竟未能让她意志消沉。他目光转冷,俯下身去,捏住她肩膀上的伤口,声音中充斥着威胁:“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救不活他,你跟着陪葬!”说完手上加大了力度。

    朱槿疼得倒吸凉气,但未有言语。抬头正对一双冷厉的目光,又想起昨日这人挥刀的一幕,她不寒而栗。再这样拿乔,只会遭罪!

    她瞟了一眼伤者惨白的脸,再拖下去恐怕就真来不及了,于是开口道:“我现在没有力气。”

    萧纯见她口风松动,才放开了手,转身命人去准备食物,又问道:“还需要什么?”

    “他什么情况?”朱槿费力地转身伏到床上,目测一下伤情。

    “腹部受伤,肠子外露。其它伤口已经处理了。”崔善语气谦和地回答。今日这伤势着实是棘手,他想起也许只有这女子能救治,于是立即向主帅举荐了她。

    朱槿闭眼想了想,一一说道:“剪刀、针、酒,盐,布,盆,棉花……再烧几壶开水……还有酒……”

    萧纯听了,不禁皱了眉: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酒。但他也没有反驳,只命人将最好的酒搬来。

    说话间,饭已端来,是粥和两样小菜。朱槿只慢慢地喝着一碗粥,脑中回忆着军医缝合伤口的过程。

    真是赶鸭子上架!轻伤她能应付得来,如此重伤着实要好好思考一番。看那将军的态度,若治不好真的会要她的命。如今身家性命系于伤者一身,那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等水烧开的功夫,她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掀开盖布看了一下伤口:皮肉外翻,肠管外露,索性肠道没破。随后赶紧又将伤口盖住,保持肠管湿润。

    她看了一遍拿来的东西后,不由得皱了眉头,现在还差一样东西:缝合线。

    这样的伤口需要缝合好几层,里层的线不能拆除,用线和头发肯定不行。

    看着炉子上的药吊子,朱槿突然想起了桑白皮。以前她见老中医用过桑白皮缝合,而桑白皮本身就是一味中药,有泻肺平喘、利水消肿之效。

    中医就是这样的博大精深。

    她问崔善要桑白皮,恰巧还真有。崔善立即去取。

    婢女将所需之物端来,这次居然找来了棉花。

    朱槿打开一坛酒,酒香四溢,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真是好酒!但消毒效果不一定好。

    她用酒将两个铜盆都清洗一遍后,将剩下的酒全部倒在一个盆里,把针和剪刀扔了进去。

    打开盐罐,大块的盐粒又让她皱了眉头。赶紧让人去研磨并化成盐水。

    热水提来倒入了另一个铜盆内。蒸汽氤氲,只能放在一边降温。

    桑白皮拿来,朱槿用酒擦了手指,将内侧的白皮一点点撕下,小心捻成细线。

    崔善疑惑又认真地观摩着。

    细线捻完,热水已经接近体温,朱槿将盐水过滤后倒入水盆内。没有办法计算,只能闭着眼睛配制生理盐水。

    一切准备就绪,她挽起袖子将双手泡在了酒里。酒溅到了胳膊上的伤口,疼得她五官扭曲。

    以前哪里讲究过这么多,战场上下来的伤员一个接一个,没有时间如此细致地消毒,先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现在她的命全在这人身上,她务必谨慎些。

    朱槿深吸一口气,手术开始。

    先用剪刀剪掉伤口周围的衣服,用盐水将外露的肠道清洗后塞回腹中。

    棉花不是脱脂棉,吸水性差无法消毒,便弃了未用。

    此时伤着已经疼醒,崔善很有眼力见地摁住他。

    朱槿将桑白皮细线穿入针鼻,扒开皮肉,捋顺肌肉纹理,一点点缝合起来。

    她精神高度集中,紧张的氛围蔓延开来。在场的每一个人皆屏住呼吸,周围一片寂静。

    突然“咣当”一声,犹如平明一记响雷,让众人心惊不已。朱槿亦是一惊,拿着针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原来是一个婢女见针线在皮肉上来来往往,吓得浑身无力,手中的托盘掉在了地上。婢女见众人这般反应,立即跪地,向萧纯请罪求饶。

    萧纯皱眉,示意侍卫将婢女带出去。婢女随即被拖了出去,其它婢女也被遣了出去。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缝合继续。这是她第一次缝合伤口,里外一共四层,极其复杂。但对比之前战士们被炸得破破烂烂的肌体,这已经算是最简单的了。

    困难在于,她一个人面对。清创、缝合、拿工具,操作起来真的很困难。

    汗水顺着两鬓的发丝流下,有些发痒,但她却一点也不敢动,努力控制着双手。一层又一层,终于最外层的皮肤被缝合好了。

    当最后一针拔出的时候,朱槿的心一松,原本跪着的身姿一软,瘫坐在脚踏上。

    但这还没完,还差最后一步:消毒。用酒将伤口周围擦拭了一遍后,在崔善的帮助下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手术结束,朱槿彻底松了一口气。双手已满是鲜血,她只得抬胳膊擦了擦汗水。起身时才发现腿脚因长时间未动而麻木,刚挺直的身子又坐了下去。她只好待在原地不动。

    自有婢女进来收拾着残局。

    萧纯走过来看了看伤者,应该是早晕过去了,非常虚弱,但是呼吸是均匀的。

    他面色有些阴郁,低声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朱槿感到无奈:能不能活都还两说!她精疲力竭,靠着床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伤口不能碰水,若醒来,等肚子排气后再给他吃些流食。”

    听到“醒来”二字,萧纯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浅浅看了一眼朱槿,问道:“怎么排气?”

    “就是放屁。”朱槿又是无奈。

    “哦……”萧纯尴尬,移了目光。

    腿好了一些,朱槿再次撑着床榻站起身来。但眼前一黑,坠入了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似有光明。她睁开眼睛,才发觉是日光映到了脸上。

    午后的阳光,被窗户的栅格切割成条状,似一道道利剑,刺破了屋内的宁静。

    此刻,她正躺在一张床上,已被换上了一身莲红色衣衫。手已经清洗干净,但是指甲缝隙里还留有血渍。

    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起身后看见枕边摆放着的锦囊。这两日自顾不暇,竟将锦囊之事完全忘记,所幸锦囊并未丢失。

    回想那女子,片言未留,眼神却极为迫切。这锦囊里会是什么?朱槿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锦囊。

    抽开扎带,里面是一块坠有青白色流苏的祥云团花玉佩。玉佩形状流畅,线条柔和,温润的质地散发出含蓄之美。

    再探向里面,还有一张字条,上书:幽州云山路秀月巷柳宅。

    很明显,那女子的意思是让她将此物送到字条上的地址去。

    可幽州在哪里?要怎样才能去?这女子真是糊涂,竟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不过,那样的境况之下,也只有她能托付了吧!

    朱槿犯了愁,自身还未知如何,又如何去帮她?收起锦囊放到怀中后,她又暗想:既是遗愿,若有机会一定要帮她完成。

    现在安静下来,也有了体力,她开始分析现状:第一,的确是重生了,所幸能活着;第二,之前被当成细作是因为她的言行不同于这里的人,以后当注意;第三,不知这一世的身世如何,以后要怎样活下去?

    没容她继续想下去,一个婢女就急匆匆地进来:“主帅叫你去过去看看。”

    看着婢女紧蹙的眉头,朱槿心里咯噔一下:伤者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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