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那是公孙悠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剑眉星目,长身玉立,青丝被高高的束起带着几分少年的英气,手里还握着一把用白布包裹起来的苗刀。

    端木瑞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他因为病症变得肥胖的脸上挤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凑了上去:“这位不是白五爷吗?怎么五爷也收到了李员外的请帖吗?”

    白玉堂看着端木瑞靠近的巨硕身躯有些嫌弃的后退了一步,他将苗刀横在自己身前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我是替大哥来的。”白玉堂本来不想回应他的,可惜落木山庄和陷空岛还有些交情,自己出门前大哥也多次提醒自己要收一收脾气,这才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端木瑞本来没打算得到回应的,毕竟江湖上人人都知晓,锦毛鼠白玉堂最不喜的就是与人打交道,但不是说生性冷淡,而是觉得这些人情往来没有必要很是麻烦。

    “怎么现在的人都喜欢用白布包着自己的武器吗?”见那边的两个人搭上了话,公孙悠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也许是因为自己方才看走了神有些懊恼,她小声地嘀咕着想要将方才的那一抹惊艳压下去。

    白玉堂的耳朵动了动,他看向正从马车上下来的公孙悠,正想要上前问问用白布包着兵器有什么问题的时候,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他眼底的惊讶被一瞬间收起,白玉堂回头正对上一张笑起来人畜无害的脸。

    “我刚才看远山县对江湖人的管束,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厚的一本书,你可要小心点别在这里坏了人家的规矩。”

    看见那只手的时候端木瑞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只希望待会这位爷生气的时候不要连累到自己。

    “你的事办完了?”白玉堂的反应并不在端木瑞的预料之中,所以他对这位蓝衣的少侠有了些许兴趣,看样子听语气应当是个好相处的人。所以他快步上前先是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在下落木山庄端木瑞,不知这位少侠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没了音,实在是因为方才离得远了些没看清,等看清了人是谁之后端木瑞苦着一张脸道:“原来是展大人,是在下眼拙没有认出来。”

    展昭嘿嘿一笑,拍了拍这位少庄主宽厚的肩膀,正想要说一说他当街调戏民女的事情的时候,就看见在端木瑞的身后马车边上,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一边扶着马车里的姑娘下车,一边瞄向自己这边。

    倒不是展昭自恋,而是这小姑娘生的一张让人实在难以忘记的脸。看了一眼垂着头的端木瑞,展昭想起来刚才围观的人当中有人说起这端木瑞拿晚云收的名号来调戏马车里的姑娘。他在心里摇头,落木山庄的这位少主原本也是玉树临风的一位公子,只是风流成性不小心着了道,变成了这副模样。

    小姑娘探头探脑的模样让展昭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他拿开了放在端木瑞肩膀上的手,微微弯下腰朝着雪雪招了招手。

    看着跑到自己面前比起上一次长高了些的小姑娘,展昭从衣袖中摸出了一颗麦芽糖递到了她的手中问道:“你怎么来远山县了?我记得你们晚云收的姑娘们不是不出远门的吗?”

    雪雪捧着手里的糖果仰起脸笑眯眯的说道:“我是和悠姐姐一起来的,楼主说远来是客,既然人家来请了,刚好最近没什么事情所以就答应了。”说着她还不忘回头看向已经站在马车边上抱着琵琶的姑娘,没有像寻常的官家女子一样带着帷幕,她站在那里,朝着自己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展昭觉得有意思,他扭头看向白玉堂,只见到这位平日里不近女色的锦毛鼠,如今正微蹙着眉头视线时不时的落在这位姑娘的身上。刚才她说白玉堂的话他也听见了,害怕白五爷说出什么伤害姑娘家的话所以他拍了白玉堂的肩膀,现在看来,大约是自己多虑了。

    方才对视的那一眼,这位姑娘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诱拐小孩子的坏人一样。这让他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如果是开封府里又一个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张龙赵虎他们估计要看得比这位姑娘还要紧。

    “悠姐姐。”雪雪捏着手里的糖蹦蹦跳跳的回到了马车旁边,她站在公孙悠的面前,将手里的糖果献宝一样的举到公孙悠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倒是比麦芽糖还要甜上几分的样子,“我可以吃吗,就一小口不会牙疼的。”

    公孙悠看了她一眼,脸上漾开了一个微笑说道:“下不为例。”还不等雪雪剥开糖纸她又说道,“这个月的糖到今天你已经全部吃完了,下一次要等到下个月了。”

    端木瑞早在展昭说出晚云收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些腿软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只是随口一句话,眼前的人竟然真的是晚云收的姑娘,不是说晚云收的姑娘从来不出开封城的吗?眼前的人别是假扮的?可是就连展昭都说她是晚云收的了……

    冷汗顺着端木瑞的下巴淌了下来,白玉堂瞧了他一眼觉得疑惑,凑到展昭身边用肩膀碰了碰他之后小声问道:“这晚云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是普通的秦楼楚馆,姑娘们靠自己的手艺吃饭罢了。”公孙悠明显是听到了他们咬耳朵的声音,她不知何时走到了三人的跟前,回答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端木瑞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这话难道不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吗?是在讽刺自己方才下九流的说辞。

    公孙悠抱着琵琶,抬眸看向颤颤巍巍的走向自己的端木瑞,她垂下头说道:“方才不知公子身份真假,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雪雪站在一旁看着公孙悠没有再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她知道悠姐姐只是表面看上去不会生气的样子,但实际上她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的。现在,她觉得悠姐姐就是在生气。

    “不,小……姑娘,是在……是我方才口不择言,灌了几两黄汤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我该向姑娘道歉,还请姑娘原谅我。”端木瑞改了几次称呼才将这句话说完,他收起了早先的那副浪荡子的模样,这会头低的比谁都低。

    公孙悠看着端木瑞现在的这副模样,脸上是平静的笑容,但是内心之中早已翻滚着无名的怒气。她的声音很轻,轻到连站在身边的雪雪都没有听清楚她说的什么。小兔子疑惑地抬头,正好看见公孙悠换上疏离笑容的模样:“公子这副模样,我家主人知道了该罚我了。”

    说罢,公孙悠低了低身子从端木瑞的身边走过,雪雪连忙小跑着跟在公孙悠的身边,怀里抱着从马车上取下来的油纸伞。路过展昭的时候还和他打了招呼:“展哥哥再见。”

    看着一大一小两人走近客栈的背影,展昭有些好奇的看着正在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的端木瑞,正要发问,就听到这端木瑞先一步解释道:“展大人不知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原有。只是我家祖上就有祖训【宁招阎王鬼,不惹晚云收】,这些年听说晚云收换了个更加喜怒无常的楼主,我爹出门前千交代万嘱咐一定不能和晚云收的姑娘们起冲突。谁知道这么偏远的小县城里都能碰到,看来我得赶紧找林师爷给我看看。”

    说着他一拱手就准备趁天还没黑去一趟县衙,这位师爷可不是轻易能够见到的。

    白玉堂还在想着方才与公孙悠匆匆见到的一面,展昭和端木瑞说了什么他也只是听了个大概。“你不进去吗,再晚一点说不定我俩要露宿街头了。”展昭走了两步回头发现白玉堂还站在原地,将右手的剑换到左手作势就要去拉他。

    “你不会是红鸾星动了吧?”展昭想起出门前公孙先生卜的一卦,又结合着白玉堂现在的表现,他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别胡说。”白玉堂冷淡的反驳,他抽回自己的手臂越过一脸不信的展昭先走进了客栈,朝着站在柜台后面的掌柜说道,“两间上房。”

    掌柜一脸为难的站在柜台里,看着白玉堂说道:“实在不巧,小店只剩下两间客房了,方才这位姑娘已经要了一间,如今只剩下最后一间房了。”

    公孙悠闻声抬头,这一次她离的近了更清楚地看见了白玉堂的脸。实在是张扬的样貌。雪雪扒在柜台上,看着原本还在写字的小二突然停住了笔,有些着急道:“唉,你怎么不写了呀?”

    大约是全部心思都在眼前的记事簿上,所以她没有听到白玉堂和掌柜的话,小姑娘鼓着脸颊,她坐了好久好久的马车,现在只想要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

    “雪雪,不要着急。”公孙悠腾出了一只手按在了小兔子的头顶,手指轻轻的抚过她头上毛躁的碎发,她低垂着头,侧脸恬静安然。雪雪点了点头,又蔫蔫的趴在了柜台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要不,二位公子挤一挤?如今已是盛夏,夜间气候比白日里低不了多少。”掌柜试探地开口,看着白玉堂变得不快的神色缩了缩脖子。

    “如此甚好,还请掌柜的多填几条被褥。”展昭先一步将银子拍在了桌案上,丝毫不给白玉堂拒绝的机会。

    公孙悠虽然不想和官府扯上关系,但是她瞄了一眼大约是清醒不了的雪雪想道,若是有展昭和白玉堂在隔壁,将雪雪暂时一个人留下也不是不可。即使,她看向白玉堂,心里隐约的有奇怪的感觉。

    “这是钥匙,二位姑娘随我来吧。”小二写完了剩下的记录,从抽屉里拿出两把钥匙来,一把递给了公孙悠,还有一把送到了展昭和白玉堂的面前。

    这一次,在展昭伸手之前,钥匙已经在白玉堂的手中了。

    一走进房间,雪雪就一头扎在了床褥之中,但还记得走之前牡丹和红俏的嘱咐,挣扎着从困倦里醒来,想要替公孙悠先安置好。

    “你去睡吧。”只是小姑娘被人按着肩膀躺到了床上,公孙悠看着她努力睁开眼睛的模样笑道,“你啊,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牡丹她们的话?”

    “谁让……悠姐姐,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说着,小姑娘已经进入了梦乡。

    “人不大,操心却不少。”公孙悠替雪雪盖好了被子,走到桌子旁的时候她突然扶着桌面低低的咳嗽了起来。

    虽然不是撕心裂肺的那种咳嗽声,但她这样断断续续、时不时咳嗽几下也没得招人烦。公孙悠扶着桌子坐下,她撑着下巴看向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远处的街坊上点起了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雪雪的呼吸也变得绵长。隔壁想起了桌椅挪动的声音,公孙悠推开了窗户,借着月色翻身从窗户里跳了出来,轻盈的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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