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悠闭着眼睛嗯了一声,随后她睁开眼睛解释道:“这个世间身份会带给你很多方便,自然也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看不清许多东西。想要看到越多的东西,身份就要越多,我觉得现在这个乐妓的身份很好用,能看到很多看不到的。”

    雪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的注意又被街上的吆喝声吸引走了。公孙悠重新又闭上了眼睛,她有些好奇梦中时常出现的那个没有脸的女人究竟是谁。爹爹在决定前往开封府跟随在包大人身边的时候问过自己有没有想要找回亲生爹娘的想法,那时公孙悠才刚刚十五岁,她再一次比试中被南宫玄设计成了魁首,成为了晚云收的新主人。

    她回答道:“我不知道当初我的父母为何要将我留在深山中,若是遇不到爹爹也许我已经成为野兽饱腹的食物。我不会去寻他们,但若是有一天他们寻到了我,说起当年的事,如果真的有苦衷我大约也不会认回他们。”

    “我只有一个爹爹,是开封府的主簿,复姓公孙。”

    公孙悠缓缓地睁开眼睛,明明是在想无名女人的事情,为何会想起爹爹?她抬手按在自己的额角处,这时候才发现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车夫紧拉缰绳将马车停在了一处小巷子里。

    车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隔着马车说道:“今日正巧林师爷来府上为我们小公子诊病,师爷脾气古怪最不喜欢治病的时候遇到外人,要委屈姑娘从后门进来了。”

    “这位师爷真是好大的排场。”雪雪嘟囔着先从马车上爬了下来,随后从公孙悠的手上接过了琵琶,看着面前小小的一道窄门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落。

    公孙悠带着面纱,一双美目微微低垂着,似乎对眼前的这扇门是正门还是后门都没什么所谓。她朝着人来人往的巷口看了一眼,这样小的巷道里一辆马车就已经占据了绝大部分的道路,下人们从后门出入的时候都要蹭着车轮才行。

    “无事。”公孙悠迈步跨过了窄门的门槛,裙摆扫过门槛沾了些灰尘。公孙悠的视线从那一处灰尘上掠过,看颜色和今天早上从白玉堂的衣摆上见到的一样。

    他们来李员外府上做什么?

    疑问也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她提着裙子往府里走去,左右和她没什么关系。她现在只希望这几天过的平静一点,等她将这只雀妖送回妖域,远山县的事情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走进这间宅子,公孙悠只觉得很不舒服。从后门一进来显示仆役们住的地方,绕过一道园门就是李府的花园。花园里这个时节正是花团锦簇的时候,公孙悠却没有一点想要欣赏花草的心思,反倒是给他们引路的人——听说是李府老管家的儿子,将来要接手父亲的工作的——兴致勃勃地给她们介绍着花园里几株名贵的花草。

    “我爹说花园里的花原本是我家少爷给少夫人准备的,只是可惜……后来这些花草也就成了我家老爷的念想了,平日里宝贝的紧,就连小少爷都不能随便碰的。”年轻人说着就想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不过真的要说珍品,那还得是前朝皇宫里贵妃娘娘身边的那一株魏紫。传闻那株牡丹可是有牡丹之后的美誉,只可惜当年唐宫里的一把火这株花大约也已经葬身火海了。”

    公孙悠听着他的话附和道:“是很可惜。”雪雪走在一旁听着管家的这位儿子喋喋不休的声音,有些困倦的打了一个哈欠。花园里的这些话虽然好看,但是在她的眼中都比不上牡丹姐姐的千分之一,她曾经还是小兔子的时候见到过牡丹姐姐的真身,是一株绚丽的紫色牡丹花。

    绕过花园里的假山,就是一座高台。仆从停下了脚步,指向这座高台说道:“这里就是后日设宴的地方,中间这座高台是我家老爷几年前就开始准备的,届时还要请姑娘在这高台之上奏乐。”

    公孙悠看着眼前大约五六米高的高台,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觉得惊讶,这让少年人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时之间没有了丝毫用处。当年晚云收最负盛名的时候是公孙悠刚刚接手不久,仁宗寿宴,在宫中建数十米高塔请晚云收乐妓在高塔之上奏乐,在宫中荷花池上搭建舞台,有舞姬在水上起舞,那个时候公孙悠正好在场。而晚云收“一舞倾城,一曲万金”的名头也是这个时候冒出来的。

    “奴知晓了。”公孙悠环视高台四周并未见到阶梯,回头时只看见这位少年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像是等着她低声哀求一样。

    公孙悠从雪雪的手上接过琵琶,手臂扬起,从衣袖中甩出一条水袖卷在高台边缘的梁柱上,她脚尖点地,手臂用力轻飘飘的落在了高台之上。

    高台上早已摆好了一把椅子,公孙悠低头看向脸上满是惊讶的少年人。雪雪双手叉腰,将胸膛挺起来,脸上一副,“你看我家姐姐很厉害吧。”的表情。

    站的高了,公孙悠才看清花园里的布景。难怪刚才一走进来她就觉得奇怪,如今花园里的花草树木都是按照一定的八卦顺序排列摆放的,就连这座宅子开门的方向都有讲究。只是这样的风水却是她看不明白的,早知道当初和师父学习的时候就不偷懒了。

    公孙悠收回了视线,她坐在椅子上将琵琶抱起,随意的波动了一下琴弦。琵琶的声音穿荡了开来,虽然她的琵琶比不上牡丹那样惊艳,但在楼里也是能排上名的。

    前院里,正在说话的林师爷和李员外也都听到了从后院里传来的琴声。李员外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许是我从京城请来的乐妓到了,师爷若是之后没有事不若移步花园,与我一同欣赏这位乐师的琴艺?”

    林师爷眯起自己的眼睛,摆了摆手,正要推脱就听到李员外继续说道:“这可是晚云收的乐师,千金难请。也是老头子运气好,这位乐师正好是远山县人,离家许久,思念故土,这才答应为后日孙儿的生辰宴添一份礼。”

    林师爷听到晚云收三个字,原本推拒的话在嘴边打了一个转,点了点头应道:“之后并无安排,既然李老爷如此热切,我也不好再拒绝了。”

    “正是正是。”

    公孙悠手指在琴弦上舞动着,手指几乎要舞出残影来。雪雪坐在高台对面的亭子里,手肘支在石桌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一双小腿晃呀晃的,看起来惬意的很。

    远处一个亮亮的光点正在靠进,雪雪的眼睛一下子就捉到了正朝着这边走来的两个人。其中留着胡子穿着褐色衣袍的老爷爷看起来万般慈祥,他和自己在京城里见到的那些大腹便便的有钱人不一样,他的身材有些瘦,但却看起来不单薄,只是脚步带着些老人家都有的蹒跚。

    重点是,他身上的功德金光是她见过的最亮的。

    公孙悠自然也见到了远处并肩而来的两个人,看来这位李员外确实是一位大善人。这样厚的功德,若没有几世的积累,便是他真的做过什么改变现世命运的大事。

    “这位小童是?”林师爷很久没有见过这样通透的小姑娘了,就连李员外家的那位小孙子也多少带了些世俗。

    雪雪从石凳上跳了下来,有些害怕的往后躲了两步,站在了亭子的柱子后面。一旁老管家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立马回答道:“这小童是与那位姑娘一同来的,是乐师的妹妹。”

    李员外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比自己的小孙子只大了几岁的小姑娘慈祥的笑了笑说道:“好孩子莫怕,坐到爷爷身边来吧。”

    雪雪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来自于小动物天生的对陌生事物的警惕感,她躲在柱子后面小心的偷瞄这坐在这位李员外身边的男人。被称作林师爷的男人大约不惑的年纪,身量不高,脸上五官也平平无奇,但那双眼睛却如同鹰隼一般,方才看向自己的时候让她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公孙悠担心雪雪,指尖微微用力,琵琶的琴弦竟然生生地绷断了,发出铮——的一声。

    公孙悠有些抱歉的站起了身,她看着断了弦的琵琶,莲步微移从高台上略了过来。李员外见到公孙悠落在了亭子外不过几步的路上,没忍住赞叹了一声:“姑娘这轻功真是好啊。”

    公孙悠抱着琵琶俯身,道:“不过是些微末功夫,只是为了起舞之时能让身量更加轻巧罢了。当不起好字。”她直起身子,朝着柱子后面的雪雪招了招手。

    雪雪快速的跑到了公孙悠的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紧紧的盯着亭子里的两个人抿着唇,不说话。

    “我家妹妹胆子小,没见过什么世面,方才没有惹得老爷不悦吧。”公孙悠单手抱着琵琶,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捏了捏雪雪冰凉的小手。

    李员外哈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哈哈哈,小孩子嘛,难免会怕生人,只可惜几日听不到姑娘的琴音了。”

    公孙悠再一次福身,起身的时候正好和这位少言的林师爷对上眼神,那双眼睛她并不陌生。今日再见她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她勾起唇角,眼睛弯弯的露出了一个和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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