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悠的手还虚虚的悬在半空,四根琴弦在同一处绷断,其中一根弦卷起来打在琴头上,削掉了一片雕刻的花瓣。

    说话的那位女子脚下在池塘上轻点,黑紫色的纱制长袍随着她的动作扬起然后缓缓落下,薄纱之后露出女子妖艳的面容。她的眉间用朱砂勾画着一枚奇异的花朵纹样,多情妩媚的眼睛扫过堂上纷纷拿起武器警惕着自己的人,这当中唯一和这些风声鹤唳的江湖人不一样的就是仍然坐在原地衣服云淡风轻的白玉堂。

    她的脸上荡漾着开怀的笑意,扭着腰往前了两步,随后看到了坐在白玉堂身侧微微靠后一点的雪雪。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随后像是给自己找到借口一样说道:“这位小姑娘生的真可爱,不知是那位当家的……”

    雪雪歪了歪头,漆黑通透的眼睛看向女人,她额头上的花雪雪正好认识,是只生长在西域的忘生花。当初自己见到悠姐姐的时候,她的身上就带着一朵风干的忘生花。

    “魔教妖女不在西域带着跑来中原做什么!”有好正义的人仓的一声拔剑出鞘,剑尖直指站在众人中间的女子。

    “阿日娜,你又得罪什么人了?”

    公孙悠闭着眼睛,身边又一道风吹过,另一个与阿日娜穿着同样黑紫色衣袍的男子从公孙悠的身边掠过落在了阿日娜的身边,当啷一声指向阿日娜的那柄长剑断做两节落在了地上,握剑的那人顷刻之间身首分离倒在了地上。

    “哎呦呦——”李员外被着变故惊到了,只顾着将自己的小孙儿搂进怀里捂住了他的双眼,一边拍着他颤抖的脊背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阿日娜娇声笑了起来,她的指甲细长,涂着紫色的忘生花汁说道:“罗图,你吓到小孩子了。”

    阿日娜的视线顺着雪雪下意识看向公孙悠的目光看去,她发现了坐在高台之上微闭着双眼的公孙悠,然后猛地扭头看向白玉堂:“我倒是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个美人呢,只可惜是个不入流的乐妓。是白五爷新的红颜知己吗?真是可惜,今日这美人的面皮就要成为我的新收藏了。”

    说着她脚下轻点,以手成爪朝着高台之上的公孙悠就飞身而去。她一动周围的人也动了起来,来这里赴宴的大多都是江湖上有些名望的人,一时间刀光剑影,阿日娜被众人拦住没有法子接近公孙悠。

    雪雪有些着急的想要往前去,却被白玉堂抓住了衣领推到了柱子后的死角里:“你躲在这里不要出来。”

    罗图知道这里的人中只有白玉堂是个威胁,所以他无视周围的人从腰间抽出西域的弯刀就朝着白玉堂冲去。

    刀与刀相接发出闷重的声响,罗图后退了半步,抬眸的时候发现白玉堂已经来到自己面前了。他连忙后仰躲过了砍向自己面门的一刀,寒光的刀身上他看见了自己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双眸。

    罗图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他的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茫,他转身重新摆好了架势准备认真的和白玉堂比一场,却没想到方才砍向自己的那一刀只是虚晃而过。那道白色的身影绕过众人直直的朝着已经快要接近高台的阿日娜而去。

    罗图这一次看清了白玉堂脚下的步法,三年前匆匆一瞥他以为是阿日娜眼花了,今日他也看清了,那确实是教主的独门步法,只可惜尚未起名字,教主就失踪了。

    “阿日娜!”

    只是短短晃神的时候白玉堂的刀已经来到了阿日娜的身后,和罗图的喊声一起到的是公孙悠在匆忙间穿好一根琴弦的琵琶声。

    带着些许劲力的琴声扫过了阿日娜的脸边,她一脚踢在高台边缘稳住身形之后一甩衣袖就朝着身后倒飞而出,突然受到外力的高台晃悠了两下,支撑的横梁断做了两节。

    高台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倒地,公孙悠抱着琵琶脚下不稳,来不及稳住身形面前就是阿日娜从衣袖中射出来袖箭。雪雪认出了阿日娜额间忘生花的纹路,她自然也不陌生。心里腹诽着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师父剩下的这一堆烂摊子,但手上再一次拨弦,带着灵力的音浪将袖箭的轨迹轻微的朝着外面偏移了几分,但还是划破了她的衣裳。

    公孙悠护着怀中的琵琶,已经做好落到地上的准备,腰间突然多了一股力道,兰草的香气冲进鼻腔。公孙悠借着白玉堂的力道稳稳地站在了地上,甫一站稳,白玉堂就收回了手同时拉开了和公孙悠的距离。

    公孙悠抱着琵琶,刚才离得进了她察觉到白玉堂的身上一定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只有靠近了才能察觉到的东西。加上刚才匆匆一瞥,他脚下的轻功步法和自己的应当是一样的。

    师父明明说了只教给自己一个人的!她竟然说谎骗自己。

    公孙悠还在因为被师父欺骗而生气的时候,那边隔着一道湖面的阿日娜已经因为白玉堂对公孙悠不一样的态度嫉妒的快要失去理智了。

    “阿日娜,别忘了我们今日来的目的。”罗图拉着了阿日娜的手腕提醒道,阿日娜冷哼了一声用西域话说了句什么,一把甩开了罗图的手

    “姐姐。”雪雪自然不可能乖乖的躲起来,比起这些肉体凡胎的人来说作为精怪的她还是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好凶的人啊,怎么一言不合就开始打架了!”雪雪生气的跺了跺脚,却没想到自己也已经被这个一言不合就打人的女人盯上了,“怎么过来了!”

    看着朝着自己过来的阿日娜,雪雪心里有些小小的雀跃,悠姐姐总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实际上她可是很厉害的,只是公孙悠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公孙悠将怀里的琵琶塞到雪雪的怀中,拔出袖里剑先迎上了阿日娜。雪雪被公孙悠护在身后,她抱着琵琶为了不给公孙悠添乱跑回了原来那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此时李府的后花园里,除了阿日娜和罗图还有不少穿着魔教衣装,带着面具的人。场面混乱的不可收拾。

    “怎么回事!”阿日娜捉不到公孙悠的身影,动作越发的焦躁起来,“别让我抓到你,我一定剥了你这张面皮!”

    “疯子。”公孙悠听到她狠毒的话只觉得不可理喻,魔教的人都是这样的吗?她有一点理解为什么李员外没有给这位阿日娜姑娘送请帖了,要是她她也不愿意请这个明显会带坏小孩子的人来。

    “快,别让魔教妖人跑了!”

    和嘈杂的喊声一同出现的是一道飞入了众人中间红色的身影,展昭轻轻松松的挡住了阿日娜的攻击,公孙悠这才有机会稍微顺了口气,她扶着假山一边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一边在人群中找着雪雪的身影。

    魔教众人来的快退的也快,展昭挽了一个剑花将巨阙剑重新收回到剑鞘当中,白玉堂的长刀上沾了血,他有些嫌弃的从一旁倒塌的高台上扯下一块帘子擦拭着自己的刀。

    公孙悠在角落里找到了雪雪,与她一起的还有李员外和他怀中因为惊吓而闭过气去的小孙儿。小郎君的脸上覆盖着一层青白之色,是命不久矣的征象,但是公孙悠抬手搭在小郎君的额头上,这小儿却分明是长寿的象征。

    奇怪,奇怪。她摇了摇头,正准备收回手的时候看见雪雪落在小郎君身上担忧的视线。

    就这一次,反正明日见了那只雀妖她就会汴京了,这远山县的事情也与她没什么关系了。她双指并拢在小郎君的身上穴道点了几处,随后手中捏诀点在他的眉间,小郎君脸上的青白之色很快就褪去了,红润的血色渐渐浮现,但很快就又被苍白覆盖。

    公孙悠手指轻点的地方突然间一道黑色的法阵一闪而过,而公孙悠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收回了手,这位小郎君的身上被施展了借命的妖法。她眉宇之间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远山县先是出现了魔教的人,随后又有这样阴损的事情。再看李员外的神色,方才那个法阵普通人应当是看不见的。

    看着怀中小孙儿的呼吸变得顺畅,李员外也顾不得怀疑公孙悠一个乐妓为何会这救人的法子,一个劲的道着谢。

    公孙悠收下了李员外的谢意,站起了身就准备要带着雪雪离开的时候被白玉堂拦住了去路,瘦长的苗刀横在自己面前,在日光下泛着冷然光茫的刀刃距离她也不过几寸的距离。

    公孙悠手中还握着那把削铁如泥的袖中剑,但她却没有半分想要抬剑抵挡的意思,反而抬起头将自己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白玉堂的面前。她抬眸看向背对着阳关站在自己面前的白玉堂,看见他那惹得无数姑娘们倾心的面庞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寒意。

    白玉堂看着面前的人,刀刃向前靠近了半寸道:“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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