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悠的话像是一锤砸在了白菜的心上，她有些不太明白公孙悠的意思。白玉堂却已经理清楚了她的言外之意，看向南宫玄的眼神里带了几分不可思议。
“双生胎的话如何确定那一个才是那人的转世？”白玉堂的话点醒了满头雾水的众人，明淼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视线从南宫玄的身上挪到狸花猫的身上又转回到白菜的身上。
“两个都是，两个也都不是。”公孙悠垂下头将占卜用的龟壳收到了自己的怀里。
狸花猫甩了甩爪子，从窗台上跃到桌子上然后跳进了公孙悠的怀里。公孙悠的身上收着她因为变成猫而掉落的忘生花，虽然已经枯萎了，但还是有极浅的味道。
客栈楼下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屋里一瞬的静谧。
南宫玄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的跳个不停，他伸手掐算，然后略有尴尬的抬头看向公孙悠：“官差来了。”
金戈的气息靠近，公孙悠即使背对着门也已经察觉到了。
看来那位婆婆的死县令已经要按照凶案来处理了。
公孙悠站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白玉堂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等她站好，房门也在同一时间被叩响。
“衙门办案，还请诸位配合。”钱二的声音闷闷的从外面传来，白芸生上前半部手握在腰间缠绕的软件之上挡住了师父的半个身子。
“芸生，别紧张。”公孙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南宫玄上前打开了屋门。
“这位官爷好生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南宫玄摸着下巴，钱二瞥了他一眼随后看向白玉堂。
“五爷，咱们也是按照规矩办事的，上头有命令咱们不敢不从。”钱二朝着身后人挥了挥手，手指点向公孙悠几人，“这两人与死者有过接触，按照规矩要带回衙门审问。”
“还有这位白菜姑娘，也一并与我们在走一趟吧。”钱二说着让开了身后的一队人。
南宫玄很识时务的举起了双手，他的脸上乐呵呵的道：“我说眼熟呢，原来是早上在村子里见过官爷一面。官爷莫怪，我这人实在是不擅长记人。”南宫玄说着看向钱二的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钱二冷哼了一声让人将南宫玄带走。
公孙悠这边的人却因为白芸生挡在她的身前有些犹豫，虽然不知道眼前少年的身份，但锦毛鼠白玉堂的名号他们确实知晓的，陵县和汴京距离这样近，衙门里的人也多少有几人见过白玉堂。
这少年和站在他身后的白玉堂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芸生，别紧张。”白玉堂握上白芸生的肩膀，视线越过少年的肩头射向钱二，“钱大人不是那种会用刑审讯的酷吏，你师父不会受委屈的。”
公孙悠垂眸抚摸着怀中的猫咪，徐子玉虽然想拒绝但却败给了猫的本能，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的声音。
“是，五叔。”白芸生应的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让开了。
“大人让配合奴自是不敢不从，只是奴有一问想请大人解惑。”公孙悠将怀中的猫咪送到雪雪手中，整理了一下衣袖看向钱二，“不知大人是奉了谁的命来的？”
公孙悠的视线冷冷的如同一把寒刀刺向钱二。
钱二不觉和公孙悠的视线相对，饶是见惯了凶犯的钱二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握紧了腰间的刀给自己壮胆，刀柄上的刻纹印在他的手心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自然是上头的命令。”
上头的命令，这是一个相当模糊的回答。公孙悠却从他的话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公孙悠三人被衙门的人带走，屋子里的其他人也被疑似同伙这样的理由监视了起来。
“牢房里可冷了，你不会生病吧。”路上白菜看着公孙悠的脸小声地问道。
“不会的。”公孙悠摇了摇头，她按上心口，那里有微弱的暖意不断地传出来，那是她从崔姑娘还有其他人的身上讨要来的报酬。
她反悔的次数不多了。
四面透风的马车停了下来，衙役们粗鲁的掀起了车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看着车内的两个姑娘，原本他们以为自己会看见姑娘们惊慌失措的模样，却没想道他才掀起车帘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
公孙悠端坐在马车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白菜提着裙子，踹出去的一脚还没有收回来，脸上是惊讶随后又转为了兴奋。
衙役捂着自己被踢到的鼻子后退了几步，白菜哼了一声掀开车帘看见衙役不满的视线按照公孙悠说的毫不避讳的瞪了回去：“怎么，你们还想屈打成招不成？”
白菜的事迹在衙门里早早的就传开了，大家都有些怵她，这会倒是没人反驳她的话。
白菜跳下马车，转身去扶公孙悠。
公孙悠站在地上，门口是陵县的县衙大门。
“走吧。”像是回自己家一样，白菜领着公孙悠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大牢门前。
“我们这次也要住在这里吗？”白菜皱着眉，公孙悠身上的衣服要是弄脏了怎么办？她那么好看，不能穿脏衣服的。
“姑娘别为难我们，这是规矩。”被踹了鼻子的衙役苦着一张脸，他怎么就忘了马车上还有这个祖宗了。
公孙悠拍了拍白菜的手背弯着腰先走了进去，不过是牢房而已。
她坐在茅草堆里的时候这样想道，不过就是牢房罢了，牢房都是这样的。
她的眼前跑过一只老鼠的时候公孙悠闭上了眼睛，牢房，有这些很正常。
当面前的破碗里盛上发出奇怪气味的饭菜的时候，公孙悠觉得自己忍不了了。
白菜看着明显忍耐不住的公孙悠有些忐忑的咽了咽口水，她看见她的手指尖冒出了一小簇火苗，随后火苗变成了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的蝴蝶缓缓地飞起，穿过牢房的栅栏飞出了这个阴冷的地方。
“五叔，我们要去哪里？”白芸生跟在白玉堂的身后，他们二人绕过夜晚执勤的衙役翻身上了屋顶，安静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乱葬岗。”白玉堂停在鬼哭林外，光秃秃的没有树叶的枝桠张牙舞爪的胡乱伸出来，在月光下看起来格外可怖。
白芸生原本半夜被叫起来的瞌睡这一下一点都没了，他严肃的看着面前的林子，那张面容看起来和白玉堂七八分的相似也变成了八九分。
“白日的时候我来过一次，那个时候因为难得除了太阳，她说晚上再来一趟。”白玉堂迈步走进了白日里来过一次的林子。
风卷着空中飘落的雪花闯过林间，树枝相互碰撞夹杂在风声中像是哭泣的呜咽声。
白芸生揉了揉汗毛竖起的手臂，他可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被叫做鬼哭林了。
乱葬岗在林子的当中，白玉堂和白芸生走到的时候已经有人站在那里了。那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背对着二人，他单膝点地蹲在乱葬岗的边缘，低头好像在看着什么。
白芸生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熟悉，还没等他看清楚身后就有一个身影冲了出来。
不屿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这对叔侄身后的，这会一下子窜出来，蹲在了那人的身边。
很好，这一下白芸生确定了这个熟悉背影是谁了。
“你来晚了。”白玉堂走到乱葬坑的边缘，坑里的尸体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露出了下面难得见到天日的土地。
“前辈。”白芸生拱手。
展昭抬了抬手，在油纸伞下露出了他那张温润的面庞。
他站起身，收起了手里的伞。
“我收到消息就快马加鞭赶来了，还是晚了一步吗？”展昭是早上受到白玉堂的信的，时间大约就是白玉堂接了公孙悠回客栈的时候。
“师父和南宫前辈被衙门的人带走了。”白芸生想起这件事就觉得生气，但是官权在上为了不多添事端他也只能暂时忍下。
展昭摸着下巴：“悠姑娘有说什么话吗？”
不屿和白芸生两人面面相觑，公孙悠似乎好像没说什么话。
“她怀疑钱二收到的不是县令的命令。”白玉堂看了一眼两个看起来很聪明的少年，摇了摇头说道，“钱二的反应证实了这一点。那是个比县令说话管用的人。”
白玉堂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的人选，只是尚不确定所以他并没有告诉展昭。
南宫玄是第一个被带走的人，为了避免三人串供钱二让人将他们分开关押，但牢里女犯数量本就不多所以白菜和公孙悠被关在了相对的地方。
白菜不怕冷，她是妖又是在大雪天中出生的，所以这样的温度她已经习惯了。此时她抓着面前的栏杆有些担忧的看着靠坐在墙边茅草堆里的公孙悠。
公孙悠手中的蝴蝶飞出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里除了照明用的火把根本看不见一点其他的光亮，公孙悠推断不出时间，只知道这会应当已经入夜了。
狱卒们送来的食物她并没有动，所以晚上狱卒索性没有给她给吃的。白菜虽然不挑剔，但是这样的食物她也下不去嘴所以也没有动。
“好啊，你们两个就饿着好了。”狱卒有些生气，他将手里的饭勺往通力一扔，满脸横肉抖动了一下，“我看你们连水都不要喝了。”
说完，狱卒便带着身边的一众小弟走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牢里唯一照亮的火把。
连火的温度都没有了，很快大牢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小悠儿，你没事吧。”白菜不知道公孙悠的名字，跟着南宫玄一起喊她小悠儿，公孙悠并没有拒绝。
公孙悠听见白菜叫自己的声音，动了动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安慰她道：“我没事。”
她们两人四周没有别的犯人，但公孙悠从钱二的身上察觉到了监视用的术法，所以她除了最开始放出的那一只蝴蝶之外再没有用过术法。
只是缓慢的运转着被她用得来的报酬压制住的妖血。
她闭着眼睛，在这个没有一点暖意的冬夜里睡过去会死的。她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不能严刑逼供就从精神上摧毁一个人，只是——
公孙悠抬起眼皮自己对面的白菜已经躺在地上毫无形象的睡熟了。
她轻笑了一下重新闭上眼睛用调息代替了睡眠。
——
“这，这是什么？”白芸生看着自己面前从泥土中露出了一半形状的不知名物体，上面刻着他不认识的文字。
他们四人已经在乱葬岗带了快一个晚上了，这一个晚上他们都在挖坑。
准确的是他和不屿在挖坑，展昭和白玉堂只是站在地面上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不屿的脸上没有任何不满，现在若是让他排序的第一是明淼第二应该就是展昭了。
“像个钟。”不屿歪着头，手里拄着锄头，脸上还有一块擦脸的时候蹭上去的泥巴。
“不是钟，是个镇物。”徐子玉的声音飘来，下一秒狸花猫稳稳地落在了白芸生的头顶。
她那双如满月一般的猫眼中映出不屿的模样来，狸花猫甩了甩尾巴：“这是南宫家的镇物。看外表的痕迹应当不过十几年。”
说着徐子玉从白芸生的头顶起跳，落在了镇物上发出一声闷重的响声——
盘膝而坐的公孙悠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对面白菜也坐了起来。
“哥哥今日又要去替人收尸吗。”夜半，风吹响没有关严的窗户，雨点砸在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男人听见床上弟弟悉悉索索爬起来的声音，顾不上自己的鞋还没有穿好就连忙转身将弟弟重新按回了被子里。
“这次他们给的银子很多，可以给你看病了。”男人压低了声音，看着因为发烧而脸颊绯红的弟弟，低头用自己冰凉的额头碰了碰他的，“你把门窗关好，等我回来。”
说完，男人披上蓑衣背着竹篓便出了门。
踩过深一脚浅一脚泥水，穿过鬼哭林男人来到了林子中央的乱葬岗。
哪怕是这样大的一场雨也没有洗去乱葬岗里尸体腐烂之后的臭味，男人明显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味，他伸手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低头去翻看一个个的尸体。
今日还算好的，大雨之下那些乱飞的苍蝇蚊虫都不见了踪迹。
男人艰难的从断肢残骸中翻找出那户富庶指名的尸体，背着味道不中的尸首往山下走去。
他拿着银子带着弟弟看了病，可那个瘦弱的男孩还是没有度过这个秋天。
男人背着气若悬丝的弟弟来到了山上，在乱葬岗的旁边男人找了一处空地将弟弟小小的身体埋进了土里。
他在这里盖了一间屋子，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间屋子，他住在前面，弟弟埋在后面。
男人继续做着收尸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里除了他很少会有人来，所以男人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弟弟的坟头和他说这话。
这一年冬天，一场十几年难遇的大雪覆盖了整片天地。
第二日，男人准备去给弟弟的坟头清理大雪的时候，一颗绿莹莹水灵灵的白菜于风雪中立在弟弟的坟头。
鬼使神差的，男人将这颗白菜留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路过的飞鸟留下的种子，他将这颗白菜当作是自己的朋友，日复一日的养着他。
神奇的事，这颗白菜就一直这样水灵灵的立在哪里，直到男人垂垂老矣，白菜还是当初的模样。
“你可真是一颗神奇的白菜啊。”老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脊背坐在白菜的旁边，“这么久了，我连你的模样都没有见过呢。”
老人的声音很虚弱，眼皮也一沉一沉的，最后一阵风卷过来，吹到了老人手上的拐杖。
翠绿色的白菜在拐杖落地的那一刻掉落了自己的一片叶子，像是在悲伤一样。
老人离去的时候没有人发现，他躺在竹椅上，身体化作大地的养分。白菜就是这个时候出生的。
她站在地上，看着这个陪着一棵白菜自言自语说了几十年话的人，眼睛里闪过不解。
“呀，他死了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来收尸了。”
“唉，这个地方本就怨气重。”
“是啊是啊。”
“怨气重，是因为没人收尸吗？”白菜站在原地，光着的一双脚踩在雪地里，脚趾不安的蜷缩起来。
自言自语的说完这句话白菜环视了一圈四周，白净的脸上满是刚出世的懵懂。
她走到墙边，拿起了靠在墙边的锄头，在院子里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她清扫出了一片土地。
锄头一下一下的砸在地上，白菜在院子里挖出了一个坑，她将男人的尸体种在了地里。
“怨气……”白菜站在乱葬岗的边缘，看着几乎冲天的怨气，伸手拧下了其中看起来怨气最重的的那具尸体的头。
她好像找到了怎么处理这些怨气了。
将最后一个尸体的脑袋拔下来之后，白菜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人头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把人头种在地里。”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他低头看着面前的白菜妖，兜帽遮住了他的脸。
“把人头种在地里，你就会见到最想见到的人。”
男人说完话一下子不见了踪影，白菜转身只看见一座巨大的像是钟一样的东西深深的砸进了地里。
一声闷重的声音之后，属于白菜或是说属于这篇林子的记忆从众人的脑海中抽了出来。
“呜——”
不屿捂着头滚在了地上，他头顶的狸花猫矫捷地跃起稳稳地落回到那个镇物上，这一次除了声音之外在没有奇怪的东西出现。
“刚才的是什么？”听人说起和亲身经历的感觉大不相同，展昭晃了晃自己的头看向端坐在镇物上已经恢复了人形的徐子玉。
“大地的记忆。”徐子玉这会儿正翻看着自己的手，五根手指纤细灵活是人类的手的模样，看来自己是真的恢复人形了。
“是白菜出生前后的记忆。”徐子玉活动了一下手臂，“那个黑袍男人——”
“南宫月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大牢里公孙悠捂着额头，这会她的额角正一条一条的。
大牢门上拴着的铁链被人松开，明显变得狼狈的南宫玄被人拖了进来。他被关在公孙悠身边，被人软软的扔进了茅草堆里。
“哎呦哎呦”南宫玄扶着自己的腰交换着，直到狱卒离开他才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看向公孙悠：“刚才我听到了一声钟响，然后看见了些奇怪的东西……”
公孙悠看着他的模样没有回答他有关记忆的事情反而问道：“他们打你了？”
南宫玄揉着屁股和腰的手一顿，然后摇了摇头道：“哎呀，也不知道这个人吃错了什么药，我们从村子里离开的时候他就对我敌意很重，我这可是第一次见他啊。”
南宫玄一点也不嫌弃的将自己的脸贴在地上，他舒展了四肢：“也不知道这里的县令怎么想的。难不成真想要屈打成招不成？”
“不是县令。”公孙悠从怀里摸出一瓶伤药扔到南宫玄的手边，“是一个比县令权力更大的人。”
公孙悠扭头，同时也是一个和南宫月有些关系的人。既然南宫月在乱葬岗下放了东西，今晚白玉堂他们应该已经把东西挖出来了。
有师父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师父有没有恢复人形。
虽然猫咪的手感确实不错。
公孙悠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思想跑偏的尴尬，她看向南宫玄，他这会正呲牙咧嘴的避开屁股上的伤让自己坐起来。
只一眼她就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
“双生胎的话如何确定那一个才是那人的转世？”白玉堂的话点醒了满头雾水的众人，明淼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视线从南宫玄的身上挪到狸花猫的身上又转回到白菜的身上。
“两个都是，两个也都不是。”公孙悠垂下头将占卜用的龟壳收到了自己的怀里。
狸花猫甩了甩爪子，从窗台上跃到桌子上然后跳进了公孙悠的怀里。公孙悠的身上收着她因为变成猫而掉落的忘生花，虽然已经枯萎了，但还是有极浅的味道。
客栈楼下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屋里一瞬的静谧。
南宫玄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的跳个不停，他伸手掐算，然后略有尴尬的抬头看向公孙悠：“官差来了。”
金戈的气息靠近，公孙悠即使背对着门也已经察觉到了。
看来那位婆婆的死县令已经要按照凶案来处理了。
公孙悠站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白玉堂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等她站好，房门也在同一时间被叩响。
“衙门办案，还请诸位配合。”钱二的声音闷闷的从外面传来，白芸生上前半部手握在腰间缠绕的软件之上挡住了师父的半个身子。
“芸生，别紧张。”公孙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南宫玄上前打开了屋门。
“这位官爷好生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南宫玄摸着下巴，钱二瞥了他一眼随后看向白玉堂。
“五爷，咱们也是按照规矩办事的，上头有命令咱们不敢不从。”钱二朝着身后人挥了挥手，手指点向公孙悠几人，“这两人与死者有过接触，按照规矩要带回衙门审问。”
“还有这位白菜姑娘，也一并与我们在走一趟吧。”钱二说着让开了身后的一队人。
南宫玄很识时务的举起了双手，他的脸上乐呵呵的道：“我说眼熟呢，原来是早上在村子里见过官爷一面。官爷莫怪，我这人实在是不擅长记人。”南宫玄说着看向钱二的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钱二冷哼了一声让人将南宫玄带走。
公孙悠这边的人却因为白芸生挡在她的身前有些犹豫，虽然不知道眼前少年的身份，但锦毛鼠白玉堂的名号他们确实知晓的，陵县和汴京距离这样近，衙门里的人也多少有几人见过白玉堂。
这少年和站在他身后的白玉堂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芸生，别紧张。”白玉堂握上白芸生的肩膀，视线越过少年的肩头射向钱二，“钱大人不是那种会用刑审讯的酷吏，你师父不会受委屈的。”
公孙悠垂眸抚摸着怀中的猫咪，徐子玉虽然想拒绝但却败给了猫的本能，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的声音。
“是，五叔。”白芸生应的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让开了。
“大人让配合奴自是不敢不从，只是奴有一问想请大人解惑。”公孙悠将怀中的猫咪送到雪雪手中，整理了一下衣袖看向钱二，“不知大人是奉了谁的命来的？”
公孙悠的视线冷冷的如同一把寒刀刺向钱二。
钱二不觉和公孙悠的视线相对，饶是见惯了凶犯的钱二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握紧了腰间的刀给自己壮胆，刀柄上的刻纹印在他的手心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自然是上头的命令。”
上头的命令，这是一个相当模糊的回答。公孙悠却从他的话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公孙悠三人被衙门的人带走，屋子里的其他人也被疑似同伙这样的理由监视了起来。
“牢房里可冷了，你不会生病吧。”路上白菜看着公孙悠的脸小声地问道。
“不会的。”公孙悠摇了摇头，她按上心口，那里有微弱的暖意不断地传出来，那是她从崔姑娘还有其他人的身上讨要来的报酬。
她反悔的次数不多了。
四面透风的马车停了下来，衙役们粗鲁的掀起了车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看着车内的两个姑娘，原本他们以为自己会看见姑娘们惊慌失措的模样，却没想道他才掀起车帘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
公孙悠端坐在马车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白菜提着裙子，踹出去的一脚还没有收回来，脸上是惊讶随后又转为了兴奋。
衙役捂着自己被踢到的鼻子后退了几步，白菜哼了一声掀开车帘看见衙役不满的视线按照公孙悠说的毫不避讳的瞪了回去：“怎么，你们还想屈打成招不成？”
白菜的事迹在衙门里早早的就传开了，大家都有些怵她，这会倒是没人反驳她的话。
白菜跳下马车，转身去扶公孙悠。
公孙悠站在地上，门口是陵县的县衙大门。
“走吧。”像是回自己家一样，白菜领着公孙悠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大牢门前。
“我们这次也要住在这里吗？”白菜皱着眉，公孙悠身上的衣服要是弄脏了怎么办？她那么好看，不能穿脏衣服的。
“姑娘别为难我们，这是规矩。”被踹了鼻子的衙役苦着一张脸，他怎么就忘了马车上还有这个祖宗了。
公孙悠拍了拍白菜的手背弯着腰先走了进去，不过是牢房而已。
她坐在茅草堆里的时候这样想道，不过就是牢房罢了，牢房都是这样的。
她的眼前跑过一只老鼠的时候公孙悠闭上了眼睛，牢房，有这些很正常。
当面前的破碗里盛上发出奇怪气味的饭菜的时候，公孙悠觉得自己忍不了了。
白菜看着明显忍耐不住的公孙悠有些忐忑的咽了咽口水，她看见她的手指尖冒出了一小簇火苗，随后火苗变成了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的蝴蝶缓缓地飞起，穿过牢房的栅栏飞出了这个阴冷的地方。
“五叔，我们要去哪里？”白芸生跟在白玉堂的身后，他们二人绕过夜晚执勤的衙役翻身上了屋顶，安静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乱葬岗。”白玉堂停在鬼哭林外，光秃秃的没有树叶的枝桠张牙舞爪的胡乱伸出来，在月光下看起来格外可怖。
白芸生原本半夜被叫起来的瞌睡这一下一点都没了，他严肃的看着面前的林子，那张面容看起来和白玉堂七八分的相似也变成了八九分。
“白日的时候我来过一次，那个时候因为难得除了太阳，她说晚上再来一趟。”白玉堂迈步走进了白日里来过一次的林子。
风卷着空中飘落的雪花闯过林间，树枝相互碰撞夹杂在风声中像是哭泣的呜咽声。
白芸生揉了揉汗毛竖起的手臂，他可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被叫做鬼哭林了。
乱葬岗在林子的当中，白玉堂和白芸生走到的时候已经有人站在那里了。那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背对着二人，他单膝点地蹲在乱葬岗的边缘，低头好像在看着什么。
白芸生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熟悉，还没等他看清楚身后就有一个身影冲了出来。
不屿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这对叔侄身后的，这会一下子窜出来，蹲在了那人的身边。
很好，这一下白芸生确定了这个熟悉背影是谁了。
“你来晚了。”白玉堂走到乱葬坑的边缘，坑里的尸体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露出了下面难得见到天日的土地。
“前辈。”白芸生拱手。
展昭抬了抬手，在油纸伞下露出了他那张温润的面庞。
他站起身，收起了手里的伞。
“我收到消息就快马加鞭赶来了，还是晚了一步吗？”展昭是早上受到白玉堂的信的，时间大约就是白玉堂接了公孙悠回客栈的时候。
“师父和南宫前辈被衙门的人带走了。”白芸生想起这件事就觉得生气，但是官权在上为了不多添事端他也只能暂时忍下。
展昭摸着下巴：“悠姑娘有说什么话吗？”
不屿和白芸生两人面面相觑，公孙悠似乎好像没说什么话。
“她怀疑钱二收到的不是县令的命令。”白玉堂看了一眼两个看起来很聪明的少年，摇了摇头说道，“钱二的反应证实了这一点。那是个比县令说话管用的人。”
白玉堂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的人选，只是尚不确定所以他并没有告诉展昭。
南宫玄是第一个被带走的人，为了避免三人串供钱二让人将他们分开关押，但牢里女犯数量本就不多所以白菜和公孙悠被关在了相对的地方。
白菜不怕冷，她是妖又是在大雪天中出生的，所以这样的温度她已经习惯了。此时她抓着面前的栏杆有些担忧的看着靠坐在墙边茅草堆里的公孙悠。
公孙悠手中的蝴蝶飞出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里除了照明用的火把根本看不见一点其他的光亮，公孙悠推断不出时间，只知道这会应当已经入夜了。
狱卒们送来的食物她并没有动，所以晚上狱卒索性没有给她给吃的。白菜虽然不挑剔，但是这样的食物她也下不去嘴所以也没有动。
“好啊，你们两个就饿着好了。”狱卒有些生气，他将手里的饭勺往通力一扔，满脸横肉抖动了一下，“我看你们连水都不要喝了。”
说完，狱卒便带着身边的一众小弟走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牢里唯一照亮的火把。
连火的温度都没有了，很快大牢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小悠儿，你没事吧。”白菜不知道公孙悠的名字，跟着南宫玄一起喊她小悠儿，公孙悠并没有拒绝。
公孙悠听见白菜叫自己的声音，动了动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安慰她道：“我没事。”
她们两人四周没有别的犯人，但公孙悠从钱二的身上察觉到了监视用的术法，所以她除了最开始放出的那一只蝴蝶之外再没有用过术法。
只是缓慢的运转着被她用得来的报酬压制住的妖血。
她闭着眼睛，在这个没有一点暖意的冬夜里睡过去会死的。她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不能严刑逼供就从精神上摧毁一个人，只是——
公孙悠抬起眼皮自己对面的白菜已经躺在地上毫无形象的睡熟了。
她轻笑了一下重新闭上眼睛用调息代替了睡眠。
——
“这，这是什么？”白芸生看着自己面前从泥土中露出了一半形状的不知名物体，上面刻着他不认识的文字。
他们四人已经在乱葬岗带了快一个晚上了，这一个晚上他们都在挖坑。
准确的是他和不屿在挖坑，展昭和白玉堂只是站在地面上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不屿的脸上没有任何不满，现在若是让他排序的第一是明淼第二应该就是展昭了。
“像个钟。”不屿歪着头，手里拄着锄头，脸上还有一块擦脸的时候蹭上去的泥巴。
“不是钟，是个镇物。”徐子玉的声音飘来，下一秒狸花猫稳稳地落在了白芸生的头顶。
她那双如满月一般的猫眼中映出不屿的模样来，狸花猫甩了甩尾巴：“这是南宫家的镇物。看外表的痕迹应当不过十几年。”
说着徐子玉从白芸生的头顶起跳，落在了镇物上发出一声闷重的响声——
盘膝而坐的公孙悠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对面白菜也坐了起来。
“哥哥今日又要去替人收尸吗。”夜半，风吹响没有关严的窗户，雨点砸在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男人听见床上弟弟悉悉索索爬起来的声音，顾不上自己的鞋还没有穿好就连忙转身将弟弟重新按回了被子里。
“这次他们给的银子很多，可以给你看病了。”男人压低了声音，看着因为发烧而脸颊绯红的弟弟，低头用自己冰凉的额头碰了碰他的，“你把门窗关好，等我回来。”
说完，男人披上蓑衣背着竹篓便出了门。
踩过深一脚浅一脚泥水，穿过鬼哭林男人来到了林子中央的乱葬岗。
哪怕是这样大的一场雨也没有洗去乱葬岗里尸体腐烂之后的臭味，男人明显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味，他伸手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低头去翻看一个个的尸体。
今日还算好的，大雨之下那些乱飞的苍蝇蚊虫都不见了踪迹。
男人艰难的从断肢残骸中翻找出那户富庶指名的尸体，背着味道不中的尸首往山下走去。
他拿着银子带着弟弟看了病，可那个瘦弱的男孩还是没有度过这个秋天。
男人背着气若悬丝的弟弟来到了山上，在乱葬岗的旁边男人找了一处空地将弟弟小小的身体埋进了土里。
他在这里盖了一间屋子，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间屋子，他住在前面，弟弟埋在后面。
男人继续做着收尸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里除了他很少会有人来，所以男人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弟弟的坟头和他说这话。
这一年冬天，一场十几年难遇的大雪覆盖了整片天地。
第二日，男人准备去给弟弟的坟头清理大雪的时候，一颗绿莹莹水灵灵的白菜于风雪中立在弟弟的坟头。
鬼使神差的，男人将这颗白菜留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路过的飞鸟留下的种子，他将这颗白菜当作是自己的朋友，日复一日的养着他。
神奇的事，这颗白菜就一直这样水灵灵的立在哪里，直到男人垂垂老矣，白菜还是当初的模样。
“你可真是一颗神奇的白菜啊。”老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脊背坐在白菜的旁边，“这么久了，我连你的模样都没有见过呢。”
老人的声音很虚弱，眼皮也一沉一沉的，最后一阵风卷过来，吹到了老人手上的拐杖。
翠绿色的白菜在拐杖落地的那一刻掉落了自己的一片叶子，像是在悲伤一样。
老人离去的时候没有人发现，他躺在竹椅上，身体化作大地的养分。白菜就是这个时候出生的。
她站在地上，看着这个陪着一棵白菜自言自语说了几十年话的人，眼睛里闪过不解。
“呀，他死了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来收尸了。”
“唉，这个地方本就怨气重。”
“是啊是啊。”
“怨气重，是因为没人收尸吗？”白菜站在原地，光着的一双脚踩在雪地里，脚趾不安的蜷缩起来。
自言自语的说完这句话白菜环视了一圈四周，白净的脸上满是刚出世的懵懂。
她走到墙边，拿起了靠在墙边的锄头，在院子里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她清扫出了一片土地。
锄头一下一下的砸在地上，白菜在院子里挖出了一个坑，她将男人的尸体种在了地里。
“怨气……”白菜站在乱葬岗的边缘，看着几乎冲天的怨气，伸手拧下了其中看起来怨气最重的的那具尸体的头。
她好像找到了怎么处理这些怨气了。
将最后一个尸体的脑袋拔下来之后，白菜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人头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把人头种在地里。”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他低头看着面前的白菜妖，兜帽遮住了他的脸。
“把人头种在地里，你就会见到最想见到的人。”
男人说完话一下子不见了踪影，白菜转身只看见一座巨大的像是钟一样的东西深深的砸进了地里。
一声闷重的声音之后，属于白菜或是说属于这篇林子的记忆从众人的脑海中抽了出来。
“呜——”
不屿捂着头滚在了地上，他头顶的狸花猫矫捷地跃起稳稳地落回到那个镇物上，这一次除了声音之外在没有奇怪的东西出现。
“刚才的是什么？”听人说起和亲身经历的感觉大不相同，展昭晃了晃自己的头看向端坐在镇物上已经恢复了人形的徐子玉。
“大地的记忆。”徐子玉这会儿正翻看着自己的手，五根手指纤细灵活是人类的手的模样，看来自己是真的恢复人形了。
“是白菜出生前后的记忆。”徐子玉活动了一下手臂，“那个黑袍男人——”
“南宫月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大牢里公孙悠捂着额头，这会她的额角正一条一条的。
大牢门上拴着的铁链被人松开，明显变得狼狈的南宫玄被人拖了进来。他被关在公孙悠身边，被人软软的扔进了茅草堆里。
“哎呦哎呦”南宫玄扶着自己的腰交换着，直到狱卒离开他才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看向公孙悠：“刚才我听到了一声钟响，然后看见了些奇怪的东西……”
公孙悠看着他的模样没有回答他有关记忆的事情反而问道：“他们打你了？”
南宫玄揉着屁股和腰的手一顿，然后摇了摇头道：“哎呀，也不知道这个人吃错了什么药，我们从村子里离开的时候他就对我敌意很重，我这可是第一次见他啊。”
南宫玄一点也不嫌弃的将自己的脸贴在地上，他舒展了四肢：“也不知道这里的县令怎么想的。难不成真想要屈打成招不成？”
“不是县令。”公孙悠从怀里摸出一瓶伤药扔到南宫玄的手边，“是一个比县令权力更大的人。”
公孙悠扭头，同时也是一个和南宫月有些关系的人。既然南宫月在乱葬岗下放了东西，今晚白玉堂他们应该已经把东西挖出来了。
有师父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师父有没有恢复人形。
虽然猫咪的手感确实不错。
公孙悠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思想跑偏的尴尬，她看向南宫玄，他这会正呲牙咧嘴的避开屁股上的伤让自己坐起来。
只一眼她就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