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在太阳落山前赶回去,云桃那边拖不得,一个不小心就被别人趁虚而入了。

    换了套墨绿色衣裳,又仔仔细细绑了头发,他才传送回妖界。

    即便妖界结界感知出来,他们大抵不会怎么管,萃翎峰应该早早就给了云长泽消息。

    可云长泽如今只想要云桃安安分分的。

    还有两天。

    终于逃了出来荷月选择留在魔界,跟着唯一认识的晓从青,在魔都医馆里帮忙。

    晓从青调侃她:“我以为你是叛徒……这么说也不对,嗯,白眼狼?”

    “?”荷月手里的鞭子第一个不满意,圈住男人的脚踝,让他下一秒就摔了一个大跟头。

    “……”

    妖界如今忙碌了起来,前往禁地的路上都有人在挂红灯笼,贴囍字,扑红毯。

    这些落在尉迟琰眼里,看得他难受不已。

    实在无法接受云桃嫁给别人。

    就算终身不嫁也好。

    屋内的云桃乖巧地坐在床沿,肚子饿得咕咕叫。

    白日里的那煮饭婆子,看见她吓得晕了过去,醒过来怎么说都不给她做饭,如今厨房里一个人没有。

    那些个丫鬟向外人说,她因为饭不合胃口,就打晕了那煮饭婆子。

    桌上碟子里的绿豆糕也被她吃完。

    云桃紧盯着自己脚尖,试图转移注意力。

    地上的嫁衣红得刺眼,为了彻底忘记饥饿,她蹲了下来,翻看着这套红嫁衣。

    朴素的不像话,连盖头的边缘也是毛边,甚至斜斜歪歪的,不太像盖头,像边角料。

    以往参加过的婚礼,她只见过白头纱,这红布倒是第一次见,云桃试着往脑袋上盖。

    布料有些臭味。

    少女皱着眉扯下,红色晃眼,下一秒瞳孔里就占满了尉迟琰。

    看见师父,云桃心里不免委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就是看了一眼。

    就饿肚子到现在。

    “师父,饿。”

    尉迟琰看了看地上的红盖头,目光满是嫌弃。

    徒弟甚美,这嫁衣太破,不配。

    闻言,尉迟琰笑得宠溺:“好。”

    床帐盖住少女的背,烛火摇曳。

    男人疼得手心满是汗:“乖桃儿,轻点儿,师父身娇体弱的。”

    “对不起师父。”云桃声音闷闷,肚子不合时宜地响。

    惹得男人笑出声来,尉迟琰拍拍她脑袋:“轻一点就好。”

    天刚刚翻起鱼肚白,房门就被敲响。

    “公主!我们侧妃娘娘要见您。”

    尉迟琰整晚坐在床边守着,听到外面的声音目光一沉。

    等不到回答,门外的丫鬟声音不耐烦起来:“睡到日上三竿!谁娶你真是遭罪了,话我已经带到了,到时候不来有你好果子吃。”

    丫鬟欲转身离开,房门忽然被打开,不等她看清眼前情况,就晕了过去。

    云桃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只见尉迟琰心情颇好地擦着霜雪。

    “师父,师父。”

    尉迟琰放下霜雪:“嗯?”

    少女挪到床边,抬了抬脚:“穿鞋。”

    “谁把你惯得那么肆无忌惮?”嘴上说着,尉迟琰还是认命地走到她面前,拿起绣花布鞋,“抬脚。”

    “哼哼。”

    捧着一对兔耳朵的丫鬟冲到了侧妃殿,满脸恐惧:“那,那尉迟琰……”

    贵妃椅上的女人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她慢悠悠地把葡萄放入口中:“传妖医。”

    “谢,谢娘娘。”丫鬟目光躲闪,“那尉迟琰不让云桃来。”

    兔七好似猜到了,笑出声:“我就知道,尉迟琰在的——你说,到时噬兽头领知道,自己的小新娘在婚前与他人苟合,会不会生气呢?”

    丫鬟目光狠厉:“定要那云桃吃点苦头!”

    “哼~”兔七看起来心情颇好,“想见妖皇陛下了呢,去,把妖皇大人叫来,就说,我腹痛。”

    小丫鬟耳朵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她嗫嚅道:“娘娘,奴婢的耳朵还……”

    “让你去就去!”兔七怒声道。

    这丫鬟原先是和兔七一起共事的。

    离开殿后,丫鬟怨毒地目光被兔七收尽眼底,妖皇大人没有来,后院却多了具兔子尸体。

    “师父,那噬兽头领长什么样啊?”云桃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面前仔细盘点银钱的人。

    尉迟琰目光从银子上挪开,看她:“云桃不用知道。”

    “可是我后日一早就要嫁过去了。”少女口无遮拦,什么都说。

    尉迟琰手一抖,皮笑肉不笑:“不会。”

    “师父要像那话本子里一般,骑上最漂亮高大的马儿来抢婚吗?”云桃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很期待这一幕的发生。

    尉迟琰身子往前倾,歪着脑袋:“云桃喜欢这样?”

    很奇怪的话。

    少女抱臂坐直身子,一脸正气:“不喜欢,我不会嫁的!”

    好奇怪,她总觉得师父的眼睛里有东西,她竟无法一直直视。

    看得久了浑身发热。

    “哼~”

    留到云桃耳边的只有一声愉悦的闷笑。

    今日也无事发生,只是听说哪儿死了个奴婢。

    这些并不关云桃的事。

    第二日一大早,云桃就被吵醒了,尉迟琰躲到了屏风后,坐在圆桌前慢悠悠地喝茶。

    少女站在门口,看着华丽丽的红嫁衣,和一地的金银财宝,忽地想到那少的可怜的银钱。

    “这是什么?”

    “明日你的马车上就放这些。”卫婉心温声道,“我们也会派人来给你梳妆打扮。”

    空气中还有着晨雾,那嫁衣红得有些诡异。

    “知道了,你们走吧。”

    今日的云桃乖巧得有些异常,一行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欠了欠身离开,留下一个腼腆的小丫鬟。

    “公主,公主好。”小丫鬟似是听闻了她的事迹,声音结巴,“我是公主的陪嫁丫鬟,今后就由我来照顾公主的衣食起居。”

    少女两耳不闻窗外事,自顾自抱起沉甸甸的大箱子,进门,关门,丝毫不拖泥带水。

    被关在门外的小丫鬟吓了一跳,自己去厨房,哑婆子如今不做饭,只有她来。

    屋内的尉迟琰被黄金晃了眼。

    “……”

    “值钱。”云桃叉着腰,脸上写满——快夸夸我。

    婚期就在明日,尉迟琰最不愿看到那黄金,上面的囍字格外刺眼。

    “不要。”他合上那箱子盖子,“魔界不缺,我也不缺,只是前日来的时候把荷包忘家里了。”

    他可以带着云桃现在就离开。

    可,尉迟琰总觉得,让小徒弟知道自己身世更好。

    不是云长泽的女儿,这禁地之子又是怎么一个人物呢……

    或许,禁地里面真的有真心实意找云桃的人。

    有人惦记,肯定会开心的。

    她的世界不能只有尉迟琰一个人。

    男人摸摸少女脑袋:“饿了吗?”

    说到这个,云桃便将一切抛之脑后,原地蹦跶两下:“饿了饿了,世间再没比师父还好吃的东西了。”

    ……这话比那囍字还要刺痛他一些。

    那丫鬟送了两次饭,就再没出现在他们的视野。

    趁着白日,尉迟琰准备睡一觉,晚上好守着小徒弟,以免有不轨之人。

    云桃坐在一边,一脸严肃:“我就在这里看着,看谁敢打扰师父!我就弄死他。”

    尉迟琰笑:“有你在,师父就安心睡觉了。”

    小到传送符,大到万象之地,他耗费了太多体力,仙骨已为剑,他也没有修为……修为都在魔丹里,可如今的情况分明告诉他。

    他还不够格,承受不了那巨大的力量。

    魔丹也是仁慈,释放力量一点一点的,不至于让他爆体而亡。

    眼皮在变沉前,少女还在讲着话本子里的小故事,像他一般哄人睡觉。

    “师父,好梦,我守着呢。”

    被褥上都是云桃的味道。

    尉迟琰知道这样太无耻了。

    可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无论谁骂他登徒子,如今他也全认了。

    梦里,洁白无瑕地圣女被困于山体深处,手握、脖颈、脚踝都被银铃圈套住。

    那里有着一处潭水,潭水上的圆盘石头好似就是她唯一的落脚地。

    “高贵的妖界圣女啊。”男人鼻尖萦绕着桃叶的清香,卷着指尖的发丝,从胸腔里发出两声闷笑,“怎么对师父这么冷淡。”

    云桃迷茫地看他,强调:“师父,圣女当无情。”

    “我又不是圣女。”尉迟琰耸耸肩,凑到她脸前。

    松香顿时把少女包围,她偏开脑袋:“师父,再这样我就,我就……”

    “就什么?”尉迟琰好整以暇地看她,忽然笑出声,“小没良心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圣女无情,怎的还与人订婚?”

    男人声音温怒,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

    云桃急忙看他,有些委屈:“为了救你,他们说,我不嫁就杀了你。”

    “……”尉迟琰咽了咽口水,声音沙哑,“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如此随便?”

    泉水哗哗响。

    少女揪住男人胸口衣服,看起来及其害怕,害怕面前的男人再也不要她:“师父的事情不随便。”

    话落在水里,尉迟琰垂下眸子,往前倾了倾身子,向着少女的唇靠近。

    嫁得了别人,为何嫁不了自己。

    双方的呼吸皆灼热,云桃还是满怀歉意地看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动作有多出格。

    感受着小徒弟的鼻息,尉迟琰叹出口气,直起身子,耳垂泛红:“不许。”

    男人没注意到,少女捏他衣服捏得指尖泛白,现下才缓缓松开。

    “如若师父能,能安然无恙,我自然不会嫁。”云桃不自觉地结巴。

    尉迟琰歪头,一挑眉:“安然无恙怕是做不到,留个全尸到还行。”

    如今的形势两人心里都有数,这禁地的噬兽从来没有小看他们,要是像季青峰和云长泽那样,不把他们的能力放在眼里,也不至于落个四肢不全乞讨的下场。

    少女明显是急了,身上的银铃被牵动,叮叮当当的响:“那怎么办?”

    尉迟琰眯了眯眼:“这不是不想嫁吗?”

    “我不想。”云桃不遮不掩,“但我想救师父,我想要师父安然无恙,我想要师父长命百岁,就当为了我,行吗?”

    说着,少女露出哀求的神色,这还是尉迟琰第一次见。

    想着,尉迟琰在气头上,忍不住调戏对方:“为什么要为了你?徒弟我可以再找,如今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怎么会在意一个徒弟?”

    “……”云桃小脸一白,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

    啪!

    泉水叮咚,银铃的声音在风里格外明显。

    男人的头被打偏,尉迟琰好似得逞般勾了勾唇,像只坏狐狸,他握住少女的手放在微红的脸侧。

    可怜巴巴道:“桃儿好坏,扇疼师父了。”

    冰冷的触感让他甚是喜欢,忍不住蹭上一蹭,像只卖乖的大老虎。

    “尉迟琰。”她一字一句道,记忆里自己并未这么喊过他,对上那双眨巴眨巴的眼,她声音再也硬不起来一分,“师父,求你。”

    “求我什么?”尉迟琰还在蹭她的掌心,目光却骤然冷下来,动作很乖,语气很冰,“求我让你嫁给别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棒打鸳鸯呢。”

    空气安静了很久,随着自己的话他也停下了动作,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洁白无瑕的圣女。

    白色不适合她。

    自己养得她如此骄纵,不是给别人养的。

    看着自己的掌心,又看看男人微红的脸颊,云桃微垂着眸子,轻声说:“或许我们太过亲密了。”

    这话说到尉迟琰心坎上,跪了半天他也累,坐了下来,捞起云桃,放到自己腿上。

    泡了那么久的泉水,少女大腿以下早已湿透,裙摆重重的全落到他身上。

    浸湿了他的衣袍——甚至是里裤。

    云桃被扒了扒膝盖,整个人跪坐在他身上,想到刚才差一点的吻,她不免心跳加快。

    尉迟琰揽住她的腰,脑袋埋在少女肩窝:“是亲密。”

    “……师父。”云桃咽了咽口水,浑身上下不免发热。

    男人闷闷笑了两声:“嫁他不如嫁师父。”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很久。

    少女身子僵直,肩窝的男人轻轻啜泣着:“我以为收你为徒,我就拥有你了,但是没有。我以为我成了魔尊,我就拥有你了,但也没有。我以为我成了人人忌惮,权势滔天的魔尊,就拥有你了,但没有。”

    云桃心揪了起来,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大脑发麻。

    尉迟琰视线模糊:“我发现,你是自由的,你的情感你的行为,甚至包括你选谁为执手一生的丈夫。”

    男人声音沙哑:“求你,师父求你,嫁我。”

    “师父是怕我倒戈吗?我不会的,我嫁过去他们就不会为难师父了,到时候我会经常来看师父的。”云桃抿了抿唇,声音发着颤。

    尉迟琰一听,愤愤抬起脑袋,咬牙切齿:“再说一遍。”

    少女愣了一瞬,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她躲开视线:“我嫁过去,不会倒戈,会经常回家。”

    “家?”尉迟琰轻蔑一笑,掐住少女下巴直视自己,到嘴边的狠心话被他咽了回去。

    小姑娘的泪不自知地滑落,她笑得勉强,像那碎掉的青花瓷:“到时师父会欠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男人嗤笑一声,总感觉自己被这乖徒弟耍着,他仰起脑袋,做出了一直想做却不敢的事。

    仅几秒,少女的唇很凉也很软。

    分开时,他有些不舍地咬了咬对方:“以身相许,可以还一点吗?”

    云桃凑近,主动吻了过去,唇齿相依的空隙,她软声道:“嫁师父。”

    这是云桃第二次主动吻他。

    魔尊大人满脸惊喜。

    泉水叮咚又哗啦,一只大手揪住在水面上漂浮的白底桃纹肚兜。

    “乖桃儿,师父给你养得真好。”

    “……坏东西。”

    “坏东西?”

    “坏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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