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姬玉笙握着刀柄抵开柳舒鹤,“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想死就滚开。”

    柳舒鹤装作听不懂,眨着眼睛朝她送秋波。

    眼睛有病就去治。

    她掐住柳舒鹤的脖子,眼神和捏死一只麻雀并无差别。

    柳舒鹤被掐得喘不过气,且那施暴者的手心上全是老茧,磨得他生疼。

    他努力别下头去看她,簇着眉。美目沾了泪意,一副落花祈怜之态。

    奈何姬玉笙不吃他这套。手上的力道还愈发大了。

    没过多久,眼泪还没挤出来一滴,柳舒鹤就支撑不住了。他松开姬玉笙的同时,姬玉笙也松开了他。

    柳舒鹤被掼到一旁的桌子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接着开始剧烈咳嗽,撕心裂肺的样子简直像是要把肺咳出来,本来惨白的一张瓜子脸也因为咳嗽泛起了异样的红晕。

    包厢里出来了几个彪形大汉,个个背上都扛着柴刀,为首那位“砰”一下踢翻了柳舒鹤伏着的桌子,于是柳舒鹤又整个人被甩到了地上。随着一声闷响,他的额头又被倒下的椅背砸出了一个大包。

    周围人都在看好戏。有人还嗑起了瓜子。

    柳舒鹤捂着嘴咳了几下,按着那处遮不住的包不说话,用力到指尖发白,一线细弱血流随着他瘦骨嶙峋的手腕汩汩而下。

    这人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让伤势更严重吗?

    柳舒鹤似乎知道姬玉笙在看他,突然抬头,对上姬玉笙的眼睛,微微一笑。

    “小白脸,听说你是这病猫的相好?”

    姬玉笙懒得答话,绕开就走。

    ”等等!“

    一把斑驳的柴刀挡住了她的去路。

    “耳朵聋了?爷让你走了吗!这小子不仅没钱还爱赌,已经欠了我们一个月的债了,还敢赌。你赶紧替他把钱还了,爷爷我勉强大发慈悲给你们条生路。”

    呵。原来是自己去赌的。

    ”不认识,也没钱。“姬玉笙从一边的桌子上翻了过去,继续往前走。

    “妈的。不识抬举。”

    屋外暴雨声愈来愈响。客栈破旧的大门被风吹开。潮湿的水汽乘风而入。

    只见持刀大汉举刀挥下,刀面映着冷雨,寒光逼人。

    所有看客都屏住了呼吸。

    几乎是同时,姬玉笙以极快的速度绕到大汉的背后,抢先一步将刀锋横在了对方的颈口。

    店小二和掌柜的悄悄说了什么。那掌柜的拿出一本册子翻看了一下,又面不改色地继续看戏。

    “你放我相好走,钱我今晚就给你。”柳舒鹤突然开口。他单手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另一只手仍旧按着那处肿包。

    为难?姬玉笙心中冷笑,她现在动动手指就能把这齐大龙给杀了。她并不介意杀一人来换取这一屋人的忌惮。

    齐大龙听了这话,立马拧着脖子看向柳舒鹤。

    “姓柳的!闹半天,你逗狗一样逗哥几个呢?!”

    柳舒鹤笑而不语,从袖子里摸出把折扇摇了摇,似乎很是气定神闲,额上的血流到了唇边,被他自己舔掉。

    这人脑子好像真的不太正常。

    姬玉笙收起刀走人,干脆利落。

    且说这柳舒鹤,着实是个美人也。

    此灰暗破旧的郊外客栈,因为这张脸,在这阴雨天里却宛如点了千盏明灯。

    向来文人墨客们爱用牡丹国色来形容貌美男女,所谓数朵欲倾城,安同桃李容。可在此人面前,牡丹也成了庸脂俗粉。

    拥有如此美貌,本该祸国殃城,却一副卑贱到任人欺凌的颓败模样。虽是残花败柳之态,可骨子里又像藏着什么东西。

    而姬玉笙只觉得此人是个脑残。且古怪异常。

    进了客房,锁好房门,她开始给自己处理伤口。

    窗外雨绵绵,烛火昏暗。

    不知江南又是何光景。

    她想起了很多旧事。尽管这些事都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从小到大几乎没得到什么自己喜欢的,比如父亲买的兔兔陶俑,长辈的偏爱,刚上山时师兄给她做的小木剑,下山后寒窗苦读博了一份功名,到最后拱手让了他人,给二舅一家添房添地,成了笑话。

    细细想来,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只有在山上的那十年,她才是真正开心的。师父是天下第一剑,倨傲武林,视她如己出,对她悉心教导。师姐师兄也温柔可亲,对她关怀备至。十四岁那年,她习得斩心剑法第三段,成为斩心剑法的唯一传人。可谁曾料想,她偏偏负了师门。

    那把后来被母亲送给表哥汪德才的小木剑被那蠢材当着姬玉笙的面,耀武扬威地丢到了河里,数年后,姬玉笙不再佩剑,却时常能梦到那把小木剑。

    梦里回到了儿时。她夺回了那把小木剑,还把汪德才的头按进了水里。

    这么一睡就直接到了第二日的傍晚。眼看着天已经黑了大半。

    窗外又下起了雨。

    泥土混杂草木的腥气透了进来,湿寒刺骨。

    姬玉笙和小二要了洗澡水,热水浸没全身的时候,她终于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近日阴雨连绵,走小路怕是泥泞得很,不如从官道走快一些。等把物件送到了,就在长安城里随便找个活先干着。毕竟是都城,机会也多一些,先混口饭吃,总不至于挨饿。

    水雾包裹地太舒服了,姬玉笙长长呼出一口气,努力清出脑子里的一些负面情绪。

    譬如生啊死啊,盘缠不够花了啊,今后何去何从啊。

    洗完澡,擦干身子,她给肩上被箭穿透的那处血洞上了药,用布条包扎了个严实。

    到了穿外袍的时候,她心里突然一沉。

    藏在袖子里,老赵托付给她的香囊不见了,却摸出来张鬼画符一样的木牌,上面刻了个歪歪扭扭的“乐”字。

    姬玉笙快速回想了一下昨夜。

    那个碰瓷的。那群匪寇。小二。路人。

    只能是那个碰瓷的了。只有他和自己直接接触过。

    姬玉笙绾好头发,抽了刀出来,仔仔细细用水清洗了一遍。

    窗外的天已经全然黑了。

    如果要见血,杀美人的刀还是要干净一点。

    就在下楼的时候,姬玉笙碰上了手里拿着麻袋的店小二。

    两人目光相对间,杀机四伏。

    “早啊客官。”店小二笑容僵硬。

    天都黑了。

    姬玉笙没有回应,警惕地看着他。

    突然店小二脸上笑容迅速消失,掏出一把匕首就朝着姬玉笙刺了过来。

    姬玉笙挥刀去挡,接连应付了好几招。

    这个店果然不简单。荒郊野外出现一座客栈本就不合理,并且客栈竟然人满为患,只剩了一间客房,那么这家客栈就绝对不仅仅是座客栈。

    店小二功夫不浅,姬玉笙一时难以击其要害,余光瞥着麻袋,趁一个空隙直接套住了店小二,抡起来往地上砸去。接着她狠狠踹了好几下麻袋,直到麻袋里没了动静。

    最后又提起麻袋,往墙上重重抡了好几下,将其抛出窗外。

    肩上伤口又些开裂,姬玉笙痛得脸色发白。可即便痛得撕心裂肺,那张清秀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仍保持警惕,紧握着刀,一步步走到楼下。

    可楼下竟然空无一人,沉寂得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就连客栈的大门都上了锁,紧闭不开,几线残弱的月光顺着门缝溜了进来,落在姬玉笙的眼睫上,如镀上银霜,清冷萧瑟。

    突然,地板下好像有什么动静。

    姬玉笙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屏住呼吸。

    “好手气!对六点!”

    隐隐约约有人在呼叫。

    地板之下一阵人声鼎沸。

    姬玉笙又想到了昨日柳舒鹤和那些人关于赌钱的谈话。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家客栈的地下,很有可能是一座赌坊。

    并且是见不得人的,所以只能开在郊外客栈地下的灰色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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