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在横店三个多月了,两人跟着许翊辰这个卷王进步迅速,安夕渐渐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许翊辰都是一副懒猫模样,不是因为他懒散,恰恰是因为这个人太卷了,从剧组回来就一刻不停地带着她俩讲戏,进入了状态,他两眼放光,浑身是劲,而从状态出来,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睡眠不足的猫样了,真是把精力都耗在刀刃上。

    午后依旧燥热,快立冬了,天气却丝毫没有降温的意思,安夕看了眼窗外,想象着许翊辰此刻应该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撑着他那把巨大的遮阳伞慢悠悠地回到剧组,顶着一头炸了毛的头发,眼皮耷拉着,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死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唐鹿鹿躺在她腿上翻了个身。

    “还记得我刚来时写得进阶笔记吗?咱们已经考过了前景和特约,接下来可以努力接一些有台词的小角色了!”

    安夕满是向往,唐鹿鹿却呆滞地看着她,“好安夕,你都不觉得枯燥吗?”

    “每天都是人物!状态!感受!你们哪来的那么多想法啊!一句台词就是一句台词喽,哪里就有那么多情绪呢?一遍遍又一遍遍,这戏要不要讲得这么细啊,知道怎么演就行了嘛!”

    唐鹿鹿对许翊辰极其缓慢的教学速度早有抱怨,而最近为了能试上角色,安夕拉着她每天起早贪黑跑剧组,睡眠时间严重不足,此刻心情终于到了临界点,忍不住一通发泄。

    安夕倒是很享受这样的讲解,许翊辰像是一位心灵导游,在探寻角色的内心世界中,他的讲解细腻又生动,一幅幅人生的画卷在眼前展开,他又总是鼓励两人各抒己见,一种从未有过的纯粹与自由在内心充盈,安夕沉浸在自己的快乐当中,这才意识到一直忽略了唐鹿鹿的抱怨。

    “对不起鹿鹿,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没注意到你的情绪。”

    “不怪你,许翊辰的教学也没问题,我感觉是我自己出问题了。”

    唐鹿鹿托着腮一脸愁容,“我好像没那么喜欢演戏了,一开始我来横店是因为看到人家在镜头前肆意洒脱,可是来了才发现原来为了短短一秒钟的镜头,我可能要等上一天,这一天日晒雨淋起早摸黑,我还看不到镜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和导演也说不上话,我有点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了。”

    “可是鹿鹿,你的演技很好啊,心态也比我好,现场很多人都夸过你不是吗?”

    安夕是沉迷于事情的人,她羡慕唐鹿鹿的灵气,总是学得很快。

    而对于安夕而言,只要能把事情做好,什么苦啊累啊都想不起来,唐鹿鹿的苦闷她并不能完全理解,转身去给她递了一杯水,可能她需要的是休息吧。

    “最近我把事情安排的太紧了,我们都没睡好,接下来我们一天只跑一个剧组,保证休息时间好不好,至于成果,咱们才来没多久,后面接了角色,还怕没有镜头吗?再耐心等一等嘛。”

    安夕把头靠向身后的镜子,她也有些累了,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未来十年二十年的事她都焦虑遍了,好在累反倒是她的良药,只要忙起来就没空想这些了。

    轻轻叹了口气,唐鹿鹿将头挨着安夕,嘟着嘴嘀咕,“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这日子太累太枯燥了,你还记得上次我去做兼职给人家做品牌口播吗?”

    好像突然来了劲,唐鹿鹿扭着身子坐直,满兜找手机。

    “你看,今天才发出来,点赞都超过一千了,好多人都夸这个小姐姐可爱有趣呢,嘿嘿。”

    小狗似的挤进安夕怀里,用鼻尖曾她的头发,撒娇道:“怎么样?镜头里的我好看吗?”

    镜头下的唐鹿鹿确实好看,扮演的不是暗淡的群演,而是她自己,活力张扬,声音甜美,笑容很有感染力。

    “好看,简直好看死了,这位小姐姐可以加个微信吗?”

    “哈哈哈,好呀好呀!你看吧,这样才有成就感,每天待在剧组被呼来喝去的,我都快抑郁了,这次虽然是兼职,可是团队可尊重我了,我也能提拍摄思路,终于有了站起来做人的感觉!”

    这话不禁让安夕回想起近期的自己,剧组的时间紧张,没时间也没必要打扮自己,几件棉质的衣服每日换洗,再没有更多的心思放在装扮上,虽然褪去了当初在I集团日复一日的精致妆容,但内心却总被惊喜填充。

    每次排练完,许翊辰会带着她们看镜头里的回放,愤怒的自己,开心的自己,伤心的自己,她告诉许翊辰,长这么大所有的照片加起来可能都不超过300张,照镜子的时间基本上也只有洗漱化妆时那短短几分钟。

    镜头里的自己看起来陌生,原来自己生气时是这样,开心时又是那样,恍若上帝送来一双新生的眼,安夕好奇地观望着自己。

    “你觉得我们现在很落魄吗?”安夕怔怔地望着唐鹿鹿问道。

    “反正也不光鲜,熬吧,谁能熬过我们呀,两颗小苦瓜。”

    唐鹿鹿凑过来捏捏安夕的脸,“再不出发,下午的戏可得迟到了哦。”

    “对哦!”

    安夕猛站起来,拉着唐鹿鹿就跑,“快走快走,迟到了就要被骂成腌苦瓜了!”

    一进入剧场就能感受到气氛很是凝重,唐鹿鹿悄声在人群里穿梭着,终于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丽丽姐,怎么回事啊?”

    “嘘!”

    丽丽姐赶忙捂住唐鹿鹿,拉着她俩到角落里小声说道:“这个导演是个怪咖,有个什么十八禁,有一条是什么不准穿白裤子,有个场务穿了,刚才硬是骂了半小时。”

    两人同是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还好还好,都没穿,下一秒忍不住一起吐槽。

    “什么怪咖!?”

    透过人群望去,只见场务小哥一直在鞠躬道歉,“对不起导演,我不该穿这条裤子,我不该无视剧组要求,是我错了,是我耽误大家了,对不起,求您原谅,我下次再也不会了,剧组规章我一定熟读背诵!求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次吧!”

    一番话说得让人心寒,成年人的体面无从谈起,卑微求生存的样子让每个人都心有余悸。

    “M的!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进度才上不去!别站在这里碍眼,看到就觉得晦气,大早上上赶着触霉头,管好你那两条□□腿,该穿什么不该穿什么给老子搞清楚,下次再看到直接滚蛋!”

    那个所谓的导演吞云吐雾间消音词汹涌而出。

    “一整个活体喷粪机。”

    安夕小声吐槽,突然那人用力将烟头扔掉,眼神看向她们,那一瞬间心下一惊,果然下一秒屎喷到了这里。

    “TMD!老子说过多少次!不要在片场嚼你妈的槟榔!你TM把老子的话当放屁是不是!”

    几十张脸齐刷刷看过来,唐鹿鹿看了一眼脚下的槟榔渣正想解释,被喷粪机的炸裂嗓门和一排不耐烦的眼神吓得说不出话来。

    喷粪机还在逼逼个没完,大步朝唐鹿鹿走过来。

    “老子今天非要把你扒出来,我倒要看看以后谁还敢再把老子的话当放屁。”

    唐鹿鹿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呆若木鸡,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干嘛呢,吃错药了啊,说话这么冲!”

    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安夕上前一把将唐鹿鹿推到身后。

    “哪来的什么狗逼东西,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喷粪机肺活量极佳,几嗓子吼得安夕感觉地面都震了一震,那人像是煮熟的西红柿,脸涨得通红,浑身散着热气,这大热天的也不怕把自己气过去,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反倒感觉不到害怕了。

    “反正跟你不是同类!”

    安夕插腰迎敌,到底没骂过人,说出来的话没什么气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理论,“你凭什么随便骂人,还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朋友嚼的槟榔?”

    “老子说是就是!就凭她脚下那一堆,不是她是谁!狗娘养的还跟老子死犟,信不信撕了你!”

    喷粪机怼脸冲过来时,安夕感到脚底发软,恐惧瞬间袭来,可惜嘴比脑子快,“老子老子,你读过几遍《老子》啊!在她脚下就是她嚼的啊,那我现在被屎喷个没完,我有说是你拉的吗?”

    说完安夕就后悔了,恨不得捂嘴快跑,身后响起高亢的声音。

    “就是!说话这么脏,上厕所没擦嘴吗?一副龇牙咧嘴的狗样,跟你说话前是不是要打狂犬疫苗啊?智商跟脐带一起剪掉的傻逼玩意,就别晃你那脑袋瓜子了,生怕别人听不到水声啊!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找个厂纳纳鞋底,别在外面乱叫,我不想整天在搜狗上看到你!”

    波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番话跟激光枪似得哒哒哒连环发射,身体与语言一样极具律动,那双饱经沧桑的拖鞋在他有节奏感的骂人间隙增添了几分混响,虽然心下感激不尽,但安夕很抱歉地想到他现在活像一只蹦起来的蚂蚱。

    喷粪机脸涨得通红,楞了几秒后发现来人虽气势嚣张,但身材瘦小似乎攻击力不强,停顿了一秒后,即刻进入暴走状态,抬起手就要抡过去,好在波仔灵活躲过。

    安夕用力将还在发楞的唐鹿鹿拽到旁边,两人都有些僵硬,躲闪间将身后一摞苹果箱全部撞倒,一颗颗槟榔壳稀里哗啦滚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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