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隐约的头绪破出，蓝术曾跟随玉珑飞去过戮魄殿，那时她候在殿外，似乎听见少宫主口中提到过一个名字。
待反应过来时她已将袖中和荷包扔出，这无疑是烫手山芋，“是她，赤灵藏着罗唯青的荷包，她知道罗唯青还活着！”
那只青色的荷包滚落在赤灵脚边，殿内女子们霎时静了下来，无论知晓内情与否均看向赤灵。
荷包怎么到了蓝术手里？赤灵察觉到不对劲。
蓝术不顾黄莺的阻拦汲足上前，“龛主，这只荷包是我看见从赤灵身上掉下来的，她藏着这东西，分明就是对罗唯青有情！”
玉珑飞抬起尖尖的下颚看着地上那只绣工不怎么精巧的旧荷包，竟不觉得蓝术突然抛出荷包突兀，她缓缓支起娇软的身子。
赤灵呆愣地看着蓝术的指责，她们认识罗唯青？
赤灵眸光颤抖，一瞬间填满了恐惧，那是头顶悬剑前路绝崖的惊惧。
云软的裙摆濡下，玉珑飞缓缓步下玉阶，待走近后，赤灵看见她面上浮现的悲悯，“这是你的？”
“你们知道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罗唯青已浮出水面，只待自己这只鱼在湍急河流中将他这只鱼饵咬出来。
环视四周，众人只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赤灵缓缓摇头，身子委顿在地，她双手支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宫主……还是少宫主，是少宫主，罗唯青早就死了！你们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泪水连珠般滑落，终究是她害了罗唯青。
“你们都在做戏逼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没有错，我和他没有错啊！”
果然，蓝术舒了口气，她好整以暇抬了抬头颅，还是第一次看见赤灵这般狼狈。
为什么她回宫后没被少宫主召见，反倒安稳回了紫神龛？原来是处处铺设让自己替他们找出罗唯青。
事已至此，罗唯青怎么办？赤灵匍匐扯住玉珑飞衣裙，泪水涟涟，“龛主，求你救救他……我只是想让他和我同在一处，没想到是害了他，”她跪起身子，不住往地上磕头，她早已将尊严抛下，如今在殿上被紫神龛的女人们围观也没什么难为情了，“龛主，你行行好，他活得太难了，你们放过他，放过他……是我对不住他……”
这仿佛是个死局，即便赤灵不主动找罗唯青，隳柔也会把她抓起来逼罗唯青自己出来。
她该是很爱这个男子，才会乱了阵脚，可隳柔在离魂宫布好罗网，从她回来的那一刻起，这份爱注定会让她害了罗唯青。
她爱谁都行，唯独不能爱罗唯青。
玉珑飞低头看她，再看这一室殊色女子，浮世艰难，时势迫人不得不做出选择，锦绣终究有褪色的一日，唯有团成团才能护住心中艳丽，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她面色肃杀，缓缓说道：“我紫神龛的女人，不认识一个叫罗唯青的。你们说呢？”
女人们掩住心中悲戚，此时面面相觑，接连坚定了面庞。男人堆里滚过，也只有这里有真正的温度，她们都不忍心放任赤灵受死。
雕梁画栋，金樽玉髓，却只做牢笼。
蓝术细眉微皱，对他人的动容十分不解，“龛主，赤灵明摆着被少宫主盯上，此番该要如何才能保她？我们入紫神龛，受尽折磨才有了今天，”她缓缓摇头，声音冷下来，“难道要我们所有人让赤灵为了个男人断送？”
一入紫神龛，便抛却尊严，谁没有被赤裸着张开胸怀绑死在刑台上，世间女子谈之色变的苦她们都一一尝遍，如今艰难求生保住性命，眼下又有了新的陷阱。
“休要胡言！”玉珑飞年纪比她们稍长，此时眼风凌厉，“从你们进紫神龛时我便说过，离魂宫于你们来说是地狱，紫神龛是你们唯一的庇护，我们做着世俗女子嗤之以鼻的事，千人枕，万人骑，杀要杀之人，铸一副石头心肠，”玉珑飞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任何人都可以瞧不起我们，我们得瞧得起自己。”
“我问你，今日若是你，我保还是不保？”她眼神有力看着蓝术，又看向他人，“若是你们，我保还是不保？”
蓝术还想说什么，一青衣女子走出，小心接过玉珑飞手里的荷包，“龛主，这东西是我的。”
玉珑飞任由她接过去，“青田，你说这是你的？”
青田面色不改，“是，这是我的荷包，不知怎的到了赤灵手里，或许是她捡到。”她看了眼泪痕满脸的赤灵，只捏紧手里的荷包，“罗唯青是谁？我们一概不认识。”
“是。”
“我不认识此人。”
“从未听过此人。”
“赤灵许是伤还未好全，一时乱了心神罢。”
“……”
赤灵颓然松开手，心口破开一个大洞，呼呼过风。
离魂宫是一座血荆丛生的牢笼，奋不顾身也只是九死一生。
待殿内声息平复，玉珑飞覷了眼外间的天色。
……
“我知道你们紫神龛的女人一向团结，罗唯青藏不住了，赤灵也得死，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玉珑飞惊讶于主动找上门的三七，只好按下防备，“现下他们二人已然是笼中雀，少宫主要罗唯青有用，赤灵却怎么也不见活路，你难道有法子？”
“少宫主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只是赤灵还需你提点一二，切记，你们不认识罗唯青此人。”
……
不知道三七目的为何，但此事有她的手笔，应是不难过，只是这人情却也欠下了。
玉珑飞回过神，殿上的女人们都切切看着她，她钳了赤灵脸颊，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赤灵，这一关罗唯青过得，你却不见得能过，若你还是一贯将惊喜怒悲置于面上，神仙也救不了你。”
蓝术只绞紧了手帕。
——
这场秋雨终究还是淅淅沥沥落下。
林叶簌簌，有人正踩着树尖靠近。
李近雪一把抓住缇光肩头，久久未动，似是感受到肩头的颤抖，缇光好整以暇睁开眼。
“你猜到了。”与从前已是截然相反的语气。
李近雪只一点头，他其实很生气，缇光和三七已有计划，若不是自己主动提及，两人只把自己蒙在鼓里，可恨的是这家伙不信自己，连三七也不信自己。
树林已被团团围住，李近雪沉了眸子，指尖无端使力握住缇光肩膀，喉头莫名发哽，末了，“活着来见我。”
他利落转身，带起飞扬雨滴。
“近雪，”李近雪蓦地顿住脚步，风雨中他回过头，他明明从未见过红河罗唯青，这一刻，好似看见一青衣青年金樽酌酒，在恍惚中又与缇光苍老的身形重合，“愿为星辰，照卿前路，盼，寻清风，掬月光。”
这是，多么美好的祝愿啊。
雨急，李近雪倏地握紧拳头，爽利大笑，“老子原谅你了。”
舍了一身磊落桀骜，值得吗？因为值得，所以才舍得。
黑冷林外，女人们异色的裙摆湿润委地，一把把水墨油纸伞下带出妖异冷漠的蔷薇殊色，与之对峙的却是林立的森冷鬼面。
“少宫主要活人，怎么我看鬼域司这阵仗，像是来要他的命。”玉珑飞淡淡启唇。
持炼：“哪里话，捉一个残废何须用刀，少宫主要活的，鬼域司自然不敢怠慢，只是怎么还劳动紫神龛的各位？”
玉珑飞身后的女人们纷纷移来阴冷眼刀，映照在鬼面背后的莲魄刀面上。
两人在雨幕中冷冷对峙，玉珑飞信手接住下坠的雨滴，红唇潋滟，“不该你操心的，”眼眸一抬，雨滴化形一般被纤纤玉指弹向持炼，“少操心。”
持炼横刀挡过，激起一声清泠彻骨的击鸣声。
下一瞬，无数彩衣袅袅腾起投入林间，只余一地绽放的油纸伞。
持炼握了握被震麻的虎口，眸光压成一线，“抓住罗唯青，杀无赦！”
密林不时传来簌簌声，好似风过芦苇带起的波浪，却有无数恶鬼在其中无声穿行。
缇光将树桩上的物什一一归整好，耳边已传来破风声，一道红练乘风而来击在莲魄刀刀身，致其偏移几寸钉入缇光身旁树干。
已经有人靠近这方，黄莺清啼一声，“鬼域司当真违抗少宫主之令！”剑锋雪亮，照亮她一双无情眼，“我等自不客气了。”
数十鬼面人扑身而上直取罗唯青，林中这便展开一场恶斗。
赤灵收回袖中红练，趁鬼面没了武器，一剑穿胸将其毙命。
落地时一眼便看见了树下端坐的罗唯青，他正静静等着自己，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这一眼中间隔了五年时光，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就像当初被她拿起的那把刀，五年了，还捅在她心口，等见了他又钝钝痛起来。
罗唯青隔着刀光剑影望着她，五年分别，她更坚强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他人。
赤灵只觉得手中的剑柄发烫。
李近雪飞身执刀挡开鬼面的攻击，他对赤灵的印象不是很好，此时却无法再做什么。
他反手劈下，便是一溜红血洒落，赤灵越来越靠近，李近雪看她一眼，长腿踢开鬼面，追身而上刀柄刺穿其胸膛。
身后赤灵已带走罗唯青。
地上满是鬼面尸体，蓝术欲追上前，黄莺横剑一拦，她深望着赤灵离开的方向，“蓝术，祸乱不出紫神龛，这规矩莫忘了。”
与赤灵有何私怨只在紫神龛便是，否则就该一致对外。
蓝术不忿收回眼，只见黄莺眸光沉沉，她不服，“眼下是为了她一人，跟鬼域司撕破脸了？黄莺，你怎么这么天真，拘魂坑里没能降住三七，龛主对我们早就心有不满，如今推我们出来跟鬼域司作对，这是在置我们于死地！”她看了眼一旁抱刀不语的李近雪，“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这些鬼面的对手吧？”
杀十几个鬼面虽不在话下，可鬼域司的鬼面成千上万个个能手，紫神龛又有什么？不过是些弱质女流，若真要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就说现在唯一活着的鬼面，她们都不敌。
“杀了罗唯青！”蓝术神经质地吼叫，其实她最想杀的是赤灵，“还不明白吗？鬼域司是奉宫主……”
翠娓一巴掌将她打得偏了头，“住口。”
青田不自觉握紧了剑，想到宫主黑沉的身形，再看一地的死尸，不免有些犯怵，“……龛主不会害我们。”
冷雨浇湿了她们的衣裙，“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家都是奉命行事，”黄莺钉了眼靠在树旁的李近雪，这人帮着她们杀鬼面，是什么来头，而她们决计不是他的对手，“各为其主罢了。”
黄莺转身离开，翠娓断后剑尖指着来路不明的鬼面。
待场地空下来，李近雪才出声，“看得可开心？”
他语气中颇有些无奈，只觉得拿三七没办法。
坐在树尖的三七一垂眼皮，看着李近雪故作生冷的面庞，他在生气。
李近雪仰头看她，无力感涌上心头，“三七，你不信我。”
——
雨越下越大，罗唯青呛咳起来，这场秋雨几乎从背脊击碎了他。
赤灵只好停下来，掌下的瘦骨嶙峋让她始终无法正视自己内心的恐惧。
他艰难支起身子，面前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揣摩了无数次该用什么语气叫她，而后只暗自嘲笑自己的做作，他早已不是从前的罗唯青。
“灵儿。”
两人面对而立，曾经顶天立地的少年换了模样，佝偻着背脊比她还矮一头，他还是看着她笑，天穹落下的雨滴似化作浅浅萤光，画面一再旋转，某一个瞬间，可怖苍老的缇光变回了青衣霁霁的罗唯青，分明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她试探着吐出那个从未宣之于口的名字，“唯青……”
两人相视而笑，与从前一般无二，他还是那个会在练字时悄悄观察自己、暗自记下自己喜好背自己回家的罗唯青。
“是我不好，这次换你来找我。”
他们背靠背坐在雨里，任凭秋雨冲刷一身泥泞不堪，从未感觉到两颗心如此靠近。
长久的惊惧在这一刻被细细抚平，赤灵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心安的感受，若人只活一回，最后与他死在一起是最好不过，她紧紧握着罗唯青枯瘦的手，只想细细感受他的温度，“我还是像从前一般喜欢你。”
罗唯青望着穹顶落下的雨，说起从前，“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只好毁了容貌和声音，本想着就这么苟活，哪知我见到了你，你没死，灵儿，那天鬼域司一见，我怕你认出了我，”又低声加了句，“又怕你认不出我。”
赤灵紧了紧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可我恨我自己，当初我怎么会拿起那把刀呢……一直不敢来见你，我怕看到你的模样，我太怕了，都是因为我……如果那天我没有赌气跑出去你就不会来找我就不会被抓到这儿来，这些话我说的太晚……你怪我吗？”她转过身子看着他，她要一个答案。
罗唯青想给她一个笑，可面皮发紧难受，他知道自己做不出太多表情，“你不是知道答案的吗？活这一遭，只要无悔就是无憾。”赤灵却好似能看见他的笑容，绷紧的肩头放松下来。
林间的异声越来越近，体内的厌离隐隐有发作的迹象。
他轻抚赤灵脸颊，嘶哑的声音透着无限温情，“忘了罗唯青，他太不重要。”
好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还要让我给他制药，不会要我的命的，被他抓了最多被发动厌离，我不会有事……倒是你，你也要活着啊。”
赤灵抓住面上流连的手，眼神不自觉带了期盼，“我们都会活着，都会活得好好的，对吗？”
罗唯青又给了她一个笑容，赤灵安下心来。
他寂寂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故乡，回到红河。”
“灵儿，记住我的话，忘掉罗唯青，就当从未相识。”
隐约的头绪破出，蓝术曾跟随玉珑飞去过戮魄殿，那时她候在殿外，似乎听见少宫主口中提到过一个名字。
待反应过来时她已将袖中和荷包扔出，这无疑是烫手山芋，“是她，赤灵藏着罗唯青的荷包，她知道罗唯青还活着！”
那只青色的荷包滚落在赤灵脚边，殿内女子们霎时静了下来，无论知晓内情与否均看向赤灵。
荷包怎么到了蓝术手里？赤灵察觉到不对劲。
蓝术不顾黄莺的阻拦汲足上前，“龛主，这只荷包是我看见从赤灵身上掉下来的，她藏着这东西，分明就是对罗唯青有情！”
玉珑飞抬起尖尖的下颚看着地上那只绣工不怎么精巧的旧荷包，竟不觉得蓝术突然抛出荷包突兀，她缓缓支起娇软的身子。
赤灵呆愣地看着蓝术的指责，她们认识罗唯青？
赤灵眸光颤抖，一瞬间填满了恐惧，那是头顶悬剑前路绝崖的惊惧。
云软的裙摆濡下，玉珑飞缓缓步下玉阶，待走近后，赤灵看见她面上浮现的悲悯，“这是你的？”
“你们知道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罗唯青已浮出水面，只待自己这只鱼在湍急河流中将他这只鱼饵咬出来。
环视四周，众人只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赤灵缓缓摇头，身子委顿在地，她双手支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宫主……还是少宫主，是少宫主，罗唯青早就死了！你们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泪水连珠般滑落，终究是她害了罗唯青。
“你们都在做戏逼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没有错，我和他没有错啊！”
果然，蓝术舒了口气，她好整以暇抬了抬头颅，还是第一次看见赤灵这般狼狈。
为什么她回宫后没被少宫主召见，反倒安稳回了紫神龛？原来是处处铺设让自己替他们找出罗唯青。
事已至此，罗唯青怎么办？赤灵匍匐扯住玉珑飞衣裙，泪水涟涟，“龛主，求你救救他……我只是想让他和我同在一处，没想到是害了他，”她跪起身子，不住往地上磕头，她早已将尊严抛下，如今在殿上被紫神龛的女人们围观也没什么难为情了，“龛主，你行行好，他活得太难了，你们放过他，放过他……是我对不住他……”
这仿佛是个死局，即便赤灵不主动找罗唯青，隳柔也会把她抓起来逼罗唯青自己出来。
她该是很爱这个男子，才会乱了阵脚，可隳柔在离魂宫布好罗网，从她回来的那一刻起，这份爱注定会让她害了罗唯青。
她爱谁都行，唯独不能爱罗唯青。
玉珑飞低头看她，再看这一室殊色女子，浮世艰难，时势迫人不得不做出选择，锦绣终究有褪色的一日，唯有团成团才能护住心中艳丽，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她面色肃杀，缓缓说道：“我紫神龛的女人，不认识一个叫罗唯青的。你们说呢？”
女人们掩住心中悲戚，此时面面相觑，接连坚定了面庞。男人堆里滚过，也只有这里有真正的温度，她们都不忍心放任赤灵受死。
雕梁画栋，金樽玉髓，却只做牢笼。
蓝术细眉微皱，对他人的动容十分不解，“龛主，赤灵明摆着被少宫主盯上，此番该要如何才能保她？我们入紫神龛，受尽折磨才有了今天，”她缓缓摇头，声音冷下来，“难道要我们所有人让赤灵为了个男人断送？”
一入紫神龛，便抛却尊严，谁没有被赤裸着张开胸怀绑死在刑台上，世间女子谈之色变的苦她们都一一尝遍，如今艰难求生保住性命，眼下又有了新的陷阱。
“休要胡言！”玉珑飞年纪比她们稍长，此时眼风凌厉，“从你们进紫神龛时我便说过，离魂宫于你们来说是地狱，紫神龛是你们唯一的庇护，我们做着世俗女子嗤之以鼻的事，千人枕，万人骑，杀要杀之人，铸一副石头心肠，”玉珑飞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任何人都可以瞧不起我们，我们得瞧得起自己。”
“我问你，今日若是你，我保还是不保？”她眼神有力看着蓝术，又看向他人，“若是你们，我保还是不保？”
蓝术还想说什么，一青衣女子走出，小心接过玉珑飞手里的荷包，“龛主，这东西是我的。”
玉珑飞任由她接过去，“青田，你说这是你的？”
青田面色不改，“是，这是我的荷包，不知怎的到了赤灵手里，或许是她捡到。”她看了眼泪痕满脸的赤灵，只捏紧手里的荷包，“罗唯青是谁？我们一概不认识。”
“是。”
“我不认识此人。”
“从未听过此人。”
“赤灵许是伤还未好全，一时乱了心神罢。”
“……”
赤灵颓然松开手，心口破开一个大洞，呼呼过风。
离魂宫是一座血荆丛生的牢笼，奋不顾身也只是九死一生。
待殿内声息平复，玉珑飞覷了眼外间的天色。
……
“我知道你们紫神龛的女人一向团结，罗唯青藏不住了，赤灵也得死，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玉珑飞惊讶于主动找上门的三七，只好按下防备，“现下他们二人已然是笼中雀，少宫主要罗唯青有用，赤灵却怎么也不见活路，你难道有法子？”
“少宫主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只是赤灵还需你提点一二，切记，你们不认识罗唯青此人。”
……
不知道三七目的为何，但此事有她的手笔，应是不难过，只是这人情却也欠下了。
玉珑飞回过神，殿上的女人们都切切看着她，她钳了赤灵脸颊，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赤灵，这一关罗唯青过得，你却不见得能过，若你还是一贯将惊喜怒悲置于面上，神仙也救不了你。”
蓝术只绞紧了手帕。
——
这场秋雨终究还是淅淅沥沥落下。
林叶簌簌，有人正踩着树尖靠近。
李近雪一把抓住缇光肩头，久久未动，似是感受到肩头的颤抖，缇光好整以暇睁开眼。
“你猜到了。”与从前已是截然相反的语气。
李近雪只一点头，他其实很生气，缇光和三七已有计划，若不是自己主动提及，两人只把自己蒙在鼓里，可恨的是这家伙不信自己，连三七也不信自己。
树林已被团团围住，李近雪沉了眸子，指尖无端使力握住缇光肩膀，喉头莫名发哽，末了，“活着来见我。”
他利落转身，带起飞扬雨滴。
“近雪，”李近雪蓦地顿住脚步，风雨中他回过头，他明明从未见过红河罗唯青，这一刻，好似看见一青衣青年金樽酌酒，在恍惚中又与缇光苍老的身形重合，“愿为星辰，照卿前路，盼，寻清风，掬月光。”
这是，多么美好的祝愿啊。
雨急，李近雪倏地握紧拳头，爽利大笑，“老子原谅你了。”
舍了一身磊落桀骜，值得吗？因为值得，所以才舍得。
黑冷林外，女人们异色的裙摆湿润委地，一把把水墨油纸伞下带出妖异冷漠的蔷薇殊色，与之对峙的却是林立的森冷鬼面。
“少宫主要活人，怎么我看鬼域司这阵仗，像是来要他的命。”玉珑飞淡淡启唇。
持炼：“哪里话，捉一个残废何须用刀，少宫主要活的，鬼域司自然不敢怠慢，只是怎么还劳动紫神龛的各位？”
玉珑飞身后的女人们纷纷移来阴冷眼刀，映照在鬼面背后的莲魄刀面上。
两人在雨幕中冷冷对峙，玉珑飞信手接住下坠的雨滴，红唇潋滟，“不该你操心的，”眼眸一抬，雨滴化形一般被纤纤玉指弹向持炼，“少操心。”
持炼横刀挡过，激起一声清泠彻骨的击鸣声。
下一瞬，无数彩衣袅袅腾起投入林间，只余一地绽放的油纸伞。
持炼握了握被震麻的虎口，眸光压成一线，“抓住罗唯青，杀无赦！”
密林不时传来簌簌声，好似风过芦苇带起的波浪，却有无数恶鬼在其中无声穿行。
缇光将树桩上的物什一一归整好，耳边已传来破风声，一道红练乘风而来击在莲魄刀刀身，致其偏移几寸钉入缇光身旁树干。
已经有人靠近这方，黄莺清啼一声，“鬼域司当真违抗少宫主之令！”剑锋雪亮，照亮她一双无情眼，“我等自不客气了。”
数十鬼面人扑身而上直取罗唯青，林中这便展开一场恶斗。
赤灵收回袖中红练，趁鬼面没了武器，一剑穿胸将其毙命。
落地时一眼便看见了树下端坐的罗唯青，他正静静等着自己，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这一眼中间隔了五年时光，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就像当初被她拿起的那把刀，五年了，还捅在她心口，等见了他又钝钝痛起来。
罗唯青隔着刀光剑影望着她，五年分别，她更坚强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他人。
赤灵只觉得手中的剑柄发烫。
李近雪飞身执刀挡开鬼面的攻击，他对赤灵的印象不是很好，此时却无法再做什么。
他反手劈下，便是一溜红血洒落，赤灵越来越靠近，李近雪看她一眼，长腿踢开鬼面，追身而上刀柄刺穿其胸膛。
身后赤灵已带走罗唯青。
地上满是鬼面尸体，蓝术欲追上前，黄莺横剑一拦，她深望着赤灵离开的方向，“蓝术，祸乱不出紫神龛，这规矩莫忘了。”
与赤灵有何私怨只在紫神龛便是，否则就该一致对外。
蓝术不忿收回眼，只见黄莺眸光沉沉，她不服，“眼下是为了她一人，跟鬼域司撕破脸了？黄莺，你怎么这么天真，拘魂坑里没能降住三七，龛主对我们早就心有不满，如今推我们出来跟鬼域司作对，这是在置我们于死地！”她看了眼一旁抱刀不语的李近雪，“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这些鬼面的对手吧？”
杀十几个鬼面虽不在话下，可鬼域司的鬼面成千上万个个能手，紫神龛又有什么？不过是些弱质女流，若真要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就说现在唯一活着的鬼面，她们都不敌。
“杀了罗唯青！”蓝术神经质地吼叫，其实她最想杀的是赤灵，“还不明白吗？鬼域司是奉宫主……”
翠娓一巴掌将她打得偏了头，“住口。”
青田不自觉握紧了剑，想到宫主黑沉的身形，再看一地的死尸，不免有些犯怵，“……龛主不会害我们。”
冷雨浇湿了她们的衣裙，“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家都是奉命行事，”黄莺钉了眼靠在树旁的李近雪，这人帮着她们杀鬼面，是什么来头，而她们决计不是他的对手，“各为其主罢了。”
黄莺转身离开，翠娓断后剑尖指着来路不明的鬼面。
待场地空下来，李近雪才出声，“看得可开心？”
他语气中颇有些无奈，只觉得拿三七没办法。
坐在树尖的三七一垂眼皮，看着李近雪故作生冷的面庞，他在生气。
李近雪仰头看她，无力感涌上心头，“三七，你不信我。”
——
雨越下越大，罗唯青呛咳起来，这场秋雨几乎从背脊击碎了他。
赤灵只好停下来，掌下的瘦骨嶙峋让她始终无法正视自己内心的恐惧。
他艰难支起身子，面前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揣摩了无数次该用什么语气叫她，而后只暗自嘲笑自己的做作，他早已不是从前的罗唯青。
“灵儿。”
两人面对而立，曾经顶天立地的少年换了模样，佝偻着背脊比她还矮一头，他还是看着她笑，天穹落下的雨滴似化作浅浅萤光，画面一再旋转，某一个瞬间，可怖苍老的缇光变回了青衣霁霁的罗唯青，分明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她试探着吐出那个从未宣之于口的名字，“唯青……”
两人相视而笑，与从前一般无二，他还是那个会在练字时悄悄观察自己、暗自记下自己喜好背自己回家的罗唯青。
“是我不好，这次换你来找我。”
他们背靠背坐在雨里，任凭秋雨冲刷一身泥泞不堪，从未感觉到两颗心如此靠近。
长久的惊惧在这一刻被细细抚平，赤灵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心安的感受，若人只活一回，最后与他死在一起是最好不过，她紧紧握着罗唯青枯瘦的手，只想细细感受他的温度，“我还是像从前一般喜欢你。”
罗唯青望着穹顶落下的雨，说起从前，“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只好毁了容貌和声音，本想着就这么苟活，哪知我见到了你，你没死，灵儿，那天鬼域司一见，我怕你认出了我，”又低声加了句，“又怕你认不出我。”
赤灵紧了紧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可我恨我自己，当初我怎么会拿起那把刀呢……一直不敢来见你，我怕看到你的模样，我太怕了，都是因为我……如果那天我没有赌气跑出去你就不会来找我就不会被抓到这儿来，这些话我说的太晚……你怪我吗？”她转过身子看着他，她要一个答案。
罗唯青想给她一个笑，可面皮发紧难受，他知道自己做不出太多表情，“你不是知道答案的吗？活这一遭，只要无悔就是无憾。”赤灵却好似能看见他的笑容，绷紧的肩头放松下来。
林间的异声越来越近，体内的厌离隐隐有发作的迹象。
他轻抚赤灵脸颊，嘶哑的声音透着无限温情，“忘了罗唯青，他太不重要。”
好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还要让我给他制药，不会要我的命的，被他抓了最多被发动厌离，我不会有事……倒是你，你也要活着啊。”
赤灵抓住面上流连的手，眼神不自觉带了期盼，“我们都会活着，都会活得好好的，对吗？”
罗唯青又给了她一个笑容，赤灵安下心来。
他寂寂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故乡，回到红河。”
“灵儿，记住我的话，忘掉罗唯青，就当从未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