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宝塔。”

    虚空道出了眼前物的名字,云岳星颔首。

    只见虚空端起宝塔,仔细观看,眼神里尽是专注和好奇,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偶尔微微蹙眉,像是碰到什么难处。

    外行人看塔是塔,内行人看塔是阵法。

    “明日正午。”虚空把九重宝塔放下,给出了一个时间,“需要秋灯夜护法。你们提前半个时辰到这院子里来便可。”

    就像刀剑相似,阵符也不分家。

    这有些棘手。

    秋灯夜想。

    因为虚空破阵没有喊过她护法。

    *

    夜深,但云岳星没有丝毫的困意。她坐在屋檐上,感受着微微的凉风。

    商量好后续的大家都去休憩了,一些是要养足精神做好白日的准备,一些是疲惫的夜晚也该放松。

    一道身影的出现。

    是沈序。

    他看到云岳星,露出颇为惊讶的眼神:“你也睡不着吗?”

    云岳星微微点头,轻语:“有点。”

    见沈序过来,云岳星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了位子。

    沈序没有一点犹豫就坐下来:“我也睡不着。”

    浅绿萤火能让他得知云岳星的睡眠情况。这一没睡,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得安心。

    大抵是这府邸里的床不好。

    云岳星很是顺口地就把话茬接了过去:“为什么?”

    沈序顿了顿:“我认床。”

    ……

    “我今天没能把你保护好。”云岳星忽地想起她的财主被拍卖师踢了一脚且被带走的事实。

    “没事啊。”

    原来在纠结这个吗?

    他再一次,心动。

    “我也没想到会是魔,是我的问题。”沈序眉眼一弯,一笑,先是安慰云岳星,又道,“本来以为是普普通通的想要害我,没想到那人已经魔化了。你保护我更难了,按理,我应该给你加钱的。”

    “对,加钱。”沈序轻拍手掌,很是愉悦地做了决定。

    云岳星一愣。

    加钱?

    这个人怎么这么好。

    “……我让那魔物逃了。”云岳星回忆着画面,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眸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很浅很浅,一瞬即逝,难以发现。

    沈序眼眸一暗。

    那一抹浅红……

    “是我的问题。魔物的宿体不死,他也不死。是我没杀了他的宿体。”

    这本来就没有谁和谁的问题。魔物生性狡猾,狡兔三窖。甚至可能你杀死了这个宿体,然后发现他还有另外的宿体供他藏身。

    “但我让他跑了。”

    云岳星像是没听进去沈序的话,微微有些出神,再一次重复。

    声音很轻,轻到像是喃喃自语。

    他想,

    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

    距离正午还有半个时辰,虚空已经起好阵法。

    “还要半个时辰。”虚空盘腿坐于蒲团,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合十。

    突然。

    他微微蹙眉,脸色一变,大喊道:“有异变。”

    这九重宝塔里,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

    最好的时间在正午,现在早了半个时辰。

    “秋灯夜,护法。”

    “东西南北角,各去一人。”

    他的手指轻而快地捻动佛珠,专注而虔诚。只见他的唇齿飞速上下启合,低沉而迅速地念诵佛经。

    秋灯夜燃起一张符,站于虚空身后。

    叶明珠、林岁安占南北。

    云岳星、沈序占东西。

    叶明珠的白虎不在,昨日受了伤,她便没有带它出来。

    严阵以待。

    他一遍又一遍念诵着佛经,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丝念想。

    错了,全错了。

    她们不是要救人出来。

    因为。

    这些人,已经救不出来了!

    虚空忽地吐出一口血,秋灯夜忙得上前扶住。

    他的身体才刚恢复不久。

    阵法隐隐破碎,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虚空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厉声:“继续。”

    “咔。”

    第二道裂痕紧随其后。

    虚空还在念诵着他的佛经。

    一张人脸突然贴在的阵法的北角上。

    白色的眼珠,青黑的脸。

    林岁安吓得差点往后一跳,但依旧挺立在北角。

    阵法师还在继续,绝不能因为她而出了岔子。

    第三道裂痕也出现了。

    又一张诡异的人脸贴在阵法的北角上。

    秋灯夜察觉了虚空想要做些什么,开口打破他的幻想:“你净化不了。”

    佛修,喜渡人。

    “这些不是人?”

    云岳星隔着阵法好似能闻到飘来的臭烂味。

    流形剑。

    她心中默念,一把剑在她的手里渐渐现形。

    沈序摘下了腰间的折扇。

    “……”虚空沉默数秒后,微微颔首,像是用尽他所有的力气,“出来的,不是人。”

    他应该接受这结果的。

    秋灯夜手指间夹着符纸,叶明珠抽出了软鞭。

    林岁安的青秀剑还在飞来的途中。

    我的剑啊,求求你,飞快点吧!

    密密麻麻的人脸贴在阵法的北角上,想冲破这个角落。

    因为他们能感受到。

    林岁安,最弱。

    “开东角。”

    云岳星只三个字,简短有力,不容置噱,没有一丝的起伏,让人不寒而栗。

    断不能让他们从北角冲出,师妹是抵御不住的。越来越多的数量,不如先放出一些。倘若一下子被冲破,可能更难对付。

    阵法的东角开了。

    无人敢先迈出第一步。

    天上不会掉免费的馅饼,但地上可能有付出代价的陷阱。

    而且,守着东角这人,很强。

    一时间,居然形成了一种怪异僵持的局面。

    守着阵法的六人不能随意乱走,而阵法内的魔物竟不敢出来。

    总有魔物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

    半个身子才刚出去,就被削落在地。

    云岳星像是怕魔物没死透,又给眼睛上,心脏上,分别扎了两剑。

    她抬眸,看向阵法内的魔物,冰冷冷,毫无感情,隐隐勾起一丝恶狠狠的微笑。

    无声。

    下一个,是谁。

    无魔敢动,瑟瑟发抖。

    这一群不过是刚刚寄生在宿体里,还没凝聚成型,甚至只有那么一点点魔力的最低等的魔物。

    “能否逼出来。”云岳星问道。

    青秀剑也终于飞到了林岁安的手中。

    比起自己手握剑的安全感,没有师姐给的安全感实在踏实。

    “能。”虚空一声应下。

    像是感应到什么,陆陆续续有魔物出来,但无一不是刚踏一步便被云岳星斩灭。

    流形剑,从来不会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魔物,不是没有智商。

    他们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鱼贯而出能逃离的目标就定在虚空,另一部分更加集中在阵法北角,更加卖力。

    阵法不能破,众人只能守在原地,自身能活动的范围并不大。

    流形剑灵活穿梭在魔物之中,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秋灯夜给虚空亮堂堂的脑门贴上了一圈的符纸。

    虚空:倒也不必。

    什么东西。

    秋灯夜和虚空同时蹙眉。

    一张符纸燃尽落于地上,一道身影瞬间倒地。

    虚空:有必要。

    “有隐匿的魔物!”秋灯夜立刻大喊道。

    云岳星马上反应过来,流形剑穿过重重魔物。

    比她更快的是,沈序的折扇,挡住了林岁安背后的血盆大口。

    云岳星,两剑刺穿魔物的双眼。

    青秀剑来迟,刺穿魔物的心脏。

    林岁安怔怔握着青秀剑,暗红的血水顺着剑刃一滴一滴,滴在地面。

    她的双腿还在哆嗦。

    这是她第一次沾上血迹。杀人。不对,杀魔。不,是被魔物寄生的人。

    云岳星只看了师妹一眼便匆匆收回,飞快向沈序传声。

    “麻烦了。”

    沈序自然明白,是让他照看下她师妹。

    林岁安还在凝视剑刃,久久没有回神。

    一声虎啸。

    白虎飞跃而来,直奔林岁安。一口咬断又一想偷袭的魔物的脖子。

    见白虎而来护着林岁安,沈序也收回自己的折扇。

    “师姐,这边有我。”叶明珠颇为骄傲地喊道。

    这一声成功把林岁安从沉浸中唤醒。

    是你的师姐吗,你就喊。

    关键是师姐还冲着“假冒品”,似乎赞赏地,带着夸奖性的,点点头。

    叶明珠浅浅勾起了一丝笑容。

    林岁安握紧青秀剑的手还在颤抖。

    不就是杀个魔物,她也可以!

    白虎似乎能听到她的心里话,把嘴里叼着的那只奄奄一息的魔物放在了地上。带着鼓励似的眼神很是明显。

    给你杀的。

    林岁安闭眼,用力一剑。

    死了。

    她长舒一口气,心里正在悄然改变。

    *

    “一只没漏?”

    累到直接靠在白虎背上的叶明珠已经不顾形象,跟着靠白虎的还有林岁安。

    这一战,她此生,白虎就是第二所爱。

    师姐还是第一,不动摇。

    云岳星摇摇头,现在气味太混杂斑驳,她分辨不出来。

    “可能吧。”

    虚空还是顶着一脑门的符纸,用掉一张,秋灯夜就补上一张。甚至现在结束了,秋灯夜也不让摘。

    上次给她留的阴影太大了。

    云岳星走到魔物的尸体边,一只一只,仔细端详,不愿意放过一只。

    沈序跟在旁边,眼底是抹不开的担忧。

    云岳星微微皱眉。

    好像有一只的气味奇怪?

    漏了一只?

    就在此刻,飞来一只白鸽,丢下仙盟的回信。

    这群少年忽然又有了力气,围了上来,目光如炬,好似要把信纸盯穿。

    云岳星不遮掩,坦荡地打开了仙盟的回信。

    少年们的眼睛都睁大了。

    什么?!

    *

    某处。

    “都录下来了吗?”

    “都在这。”

    “好。”

    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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