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容楹蹙着眉忍了忍,继续说道:“还有,我不愿要孩子,成婚后的几年里都不要催我。”

    程眙沉吟片刻:“嗯。”

    “我舍不得我的病人,”任容楹垂下眸,总算让程眙感受到了昔日的她,“所以哪怕嫁人了,我也不会一直守在家中,该去哪我还会去哪。”

    “好。”程眙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才有点那日见面的模样。

    看他那双凤眸里涌出的欣喜,任容楹一时有些发怔。

    “还有么?”

    “没有了,暂时就先这些。剩下的,过几日再和你说。”

    从想到这个计划到实施,不过也才三日,顺利的让人出人意料,任容楹都没想好该给程眙立什么规矩。

    原先她对自己的夫君,是想按照男德经为纲,可…

    任容楹转过身去,目光浅浅掠过面前这个男人。

    他一副慵懒的模样,眼里含着一层漫不经心。

    算了。

    用到他身上肯定是行不通的。

    *

    成婚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八,皇帝选秀的日子

    则在前日。

    不过那也与任容楹无关了,她现在需要考量的,还是眼前的事。

    时间仿佛开了加速器般,快的让人不真实,半月前惴惴不安的她如今已坐上了花轿。

    十里红妆,迎亲之日。敲锣打鼓,鞭炮齐连。从前在书里和电视里演的情景,切身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这花轿小的很,如坐针毡,头上顶着的大凤冠压的脖子酸痛。掀开前面的珠帘,只能看到挑夫在前行走。

    花轿的雕工精湛,镶嵌昂贵,程家耗费了很大的心血和金银。重视且隆重。

    她总算明白了为何家里上下那么多的人都希望她嫁给程眙,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少年将军,前途大好,任意一项头衔单拎出来,都够别家好好喝一壶。

    任容楹直着身子,不知觉的激动了起来,一切都与她的梦重合了。

    穿越来做的很多预知梦,有一梦便是坐在花轿之中,她总担忧嫁人也是因为此,这一刻,历历在目,宛如重生。

    大寰风俗有令,女子正式定亲,出嫁前十日不得见夫,任容楹打从那日给程眙定下规矩,就没听闻他的动静。

    程家和任家都是京城里知名的官绅世家,程家有爵位,还有一位骁勇善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将军。

    他们的婚事瞩目,连皇帝都献上厚礼,佳赞这对佳人。民间也在闲言茶饭中谈及此事,消息传的很快,京城上下人尽皆知。

    唯有小侯爷杜怀桑,是最后知道程眙要结婚的人。

    *

    “程眙要成婚了!?”

    杜怀桑破门而入,面上挂着不敢置信。

    他来之匆匆,手中还有在酒楼没放下的杯盏。

    彼时的程父正在家中品茶,听闻他的声音,险些要喷出来。他责怪一声小厮,擅自放人进来。

    转头,程父斜睨一眼杜怀桑,想借口把他支出去。

    他知道此人,最熟悉不过。天天寻花问柳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要不是看他是个侯爷,程父早不愿让二人在一起玩了。

    现在程眙马上成婚,正在节骨眼上,可别让他给带到酒楼里学坏了。

    “去去去!”程父挥着衣袍送客。

    杜怀桑却沉着一张脸没有理会,径直走向程眙的卧房。程眙正在桌上翻着一本书籍,程涟正站在他的身侧。

    二人循声抬头,看到了杜怀桑。

    “怀平侯爷…”

    程涟恭敬地行着礼。

    程眙抬头,杜怀桑眸中似染着火光,将程眙看的书倒扣了过来。

    他诘问,音量拔高几分:“程眙,好你小子…你要成婚…为什么不与我说?”

    由于激动,杜怀桑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心中不悦。

    没有一个人告诉自己,他还是在酒楼喝酒听路人说的!

    这偌大的京城被传遍了,身为他的朋友他居然不知道!

    程眙猜到了他的来意,二人的关系摆在这里,不说确实有点不够意思。

    但毕竟上次因为他调侃容楹,程眙朝他泼了杯酒。

    再开口,那便有些迟疑了。

    “真是那女人?任容楹是吧?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们程家这般喜欢…”杜怀桑想起刚才进府,程父那副提防的模样,就不由拧眉。

    正纳闷着,目光就落到了倒扣过来的书。

    上面,男德经三个字赫然出现。

    “这??”

    他方要问,程涟就把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收了回去。

    这是任姐姐的亲笔,范本在这只此一本。若是被杜怀桑拿走,指不定要怎么大做文章。

    今天拿出来,也是为了让哥哥学学怎么讨教任姐姐欢心。

    这还没学多少,杜怀桑就来了。

    用程涟被任容楹敲点过思想的话来说,杜怀桑还是一个受封建气息沾染的男子。他是难以认同且不愿深入思考男德经背后东西的人。

    “男德经?程眙,你在家中都看些什么东西?这不是民间不知哪个疯了的女子写出来的东西?你怎还跟看圣旨一般学起来了!”

    杜怀桑口无遮拦,看程涟抱着跟宝贝一般更是想不通了。

    男德经在民间曾小范围的引起过轰动,甚至惊扰过朝政,但一直没抓到始作俑者。

    有些家里女子地位高的,私下里就是这样把丈夫制的服服帖帖。

    杜怀桑知道一二,但没想到旧友居然捧读的津津有味,他不时顿觉一丝心疼,知道程眙要成婚,有点惧怕他变成那样的老婆奴。

    “我说你也不用看这种书吧,来讨女人的欢心,大把的金银珠宝,名贵首饰,投其所好,还怕不搏美人一笑?”

    男人拧着眉,拍桌道:“你是娶妻,娶妻就是娶贤,你要娶的人虽然现在我没见过,但她不管怎说都不会跟写这书的女人一样疯魔吧!”

    闻言,程眙嗤笑出声。

    她还真就和写这书的女人一般,岂止一般,简直是一模一样。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杜怀桑意犹未尽地看着兄弟二人,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两人像有什么东西瞒着他似的。

    转眼间,时光飞逝,就到了迎亲之日。

    杜怀桑站在最前,他负责为这场婚礼热场子。

    顺便想仔细看一下,让程家人认定的新娘子长什么模样。

    此前杜怀桑从未见过这个传说中的新娘子,当花轿来临,他侧眸看去。

    佳人将任容楹领出,雪白的脖颈,染红的唇,凤冠霞帔,身型端正。

    乍眼看去,气质之斐然,不是与那些酒楼之女可相对比的。杜怀桑总算理解了程眙那次泼来的酒。

    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垂下眸,心态发生了改变,杜怀桑想,以后或许,还是少领程眙去风月场所吧。尽管他每次只默默喝酒,不动如山。

    目送两位新人到了堂前,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耳边传来惊呼与祝福。

    任容楹带着红盖头,心却跳个不停。

    她明明对程眙没有感觉的。

    但却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程眙牵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一声:“别紧张。”

    柔声却很有力,给了她莫大的心理支持。

    别怕,只是一个过场。

    她和程眙,只是约法三章的协议婚姻。

    可即便这样,也难藏悸动。

    红盖头的布料特殊,盖住后虽能隔绝大多光线,但仍能看到前方的光景,摆天地结束,二人抬头,任容楹一眼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如此炙热。

    让人难以忘记这双眼睛。

    这场宴席来了很多的人,两家称得上是强强联手。大寰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那些个说程家瞧不上任家的人纷纷被打脸,这对才子佳人,给在场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将军程眙大婚,皇上也对任父颇为嘉赏。

    谭丕在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任父,清除翟坤余孽的事暂且被搁在了脑后。

    这次的婚礼,他也入场了。

    两人的关系虽然暗地里不对付,但明面上总归要留份体面。

    任父嫡女成婚,谭丕赏面登场。

    他坐在席间穷极无聊,正与旁人说着客套话。这里的四面大方都是自己的政敌,没人时真心的欢迎他。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婚礼快些结束。

    早知如此,不如称病随礼算了。

    彼时的新人进入堂屋,换上衣物后,开始为客人斟酒问候。

    谭丕扫过不远处的新人,一个程眙将军,同自己一样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一个任家嫡女,是与自己对立的任父女儿。

    两家结合,自己的势力又要不好过了。

    遥遥看着红装的二人,却不知身侧已经走来了一人。

    “谭大人,您请。”

    任容楹端着酒觞,面上挂着客气的假笑。她欠身,恭敬地递着酒。

    谭丕微微抬眸,在看到任容楹的那一刻,手都在抖。

    他忽然觉得自己来这次婚礼没有错,一点也不后悔。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与岁姚真的太像了。

    “谭大人,您怎么了?”

    任容楹不解,将酒觞又推近了几分。

    瞥见谭丕这幅表情,有些胆颤,知道他与任父是政敌的关系,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身为新人,不接酒不就是拂了任家的面子?

    “嗯…”

    谭丕一改往常的严谨,失神地碰了酒觞。

    酒水辛辣,让人麻痹脑中的激荡。

    岁姚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因病折磨,死在了一个冬夜里。那时他还只是一个穷书生,读了好几年的书才考出了功名,一路位至了现在的位置。

    他却再寻不到第二个岁姚。

    而任容楹,却意外的与她相像。

    难说这是上天的奚落还是特意的安排,他这个手刃数人的恶人,朝内拉帮结派被千夫唾骂,本以为此生就这么茕茕孑立,不再动心,没曾想却见到了任容楹。

    只是阴差阳错,她竟成了别人的妻子。

    与那令他发怵的后生程眙站在一起,迎接属于他们的幸福。

    谭丕回过神来,任容楹已经离开了自己几米开外。

    他是个洞察微表情细致的人,他看向任容楹,女孩的嘴角甭管咧得再开,眼神里也毫无笑意。

    直觉告诉他,她对这桩婚事表现的没有那么期待。

    虽不知是什么缘故,让谭丕也觉有一点可乘之机。

    任容楹来的这么巧,像迟来的一束光,再次点亮了他的世界。

    这边的任容楹离开谭丕,转身问候下一位来客。她不是没察觉到谭丕的端倪,她也觉得谭丕看她的眼神不太单纯。

    但她宁愿把这解读成对政敌女儿的不满,也没有多想其他的缘故。

    反正不管怎说,归根结底,谭丕也是根本原因上让任父思想发生变化的推手,她是厌倦这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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