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于潇来了一趟，我们一起去我爸的病房。他请来的护工正守在那里，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见到我还有些拘谨，一再向我保证会好好照顾我爸。
然后董事会的电话来了，催我去一趟公司。
于潇陪着我去的。
我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很少来我爸公司，因此当我坐在顶层的会议室，看着两排西装革履面无表情看向我的男男女女时，还有点恍惚。
会议很无聊，他们在争论应当由谁来担任下一任董事长。
最后推选出来的人是于潇的爸爸，然后于潇被任命为总经理，即刻上任。
于潇在我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坐在了他爸的身边。
我对权势没有欲望，对金钱也没有太多概念，但我知道，如果我爸今后一直是植物人的状态，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钱用以支付昂贵的医疗费。
我哑着嗓子说：“我是第一继承人，如果我没记错，我爸的股权应当由我继任，我在董事会也应当有一席之位。”
有人回答我说：“林小姐，你的股权还在，依然可以享有公司每年的分红。但你年纪轻轻，没有经验，恐怕不能带领公司更好地发展下去。你可以继续享受你的大学生活，钱不会少你的。恕我直言，在这里，并没有你的位置。”
“那于潇呢？”
“他和你不一样。林小姐，在你贪图安逸只顾享乐的时候，他已经跟着于董学习生意上的事了。你爸还清醒时，有很多事也交代他去做，我们相信他能胜任总经理一职。”
“还有，林小姐，你爸曾经立过一份遗嘱，如果他有意外，他名下的股权将转让折现95%，仅保留5%的股权以获取公司每年的分红。你爸了解你，知道你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留给你的是钱，而不是董事长的位置。”衣冠楚楚的律师把一份有我爸亲笔签名和改了公章的文件交给我。
“我爸还活着！”
“一个活着的植物人，没有任何意识，理论上我们可以按他的遗嘱执行。”
我把文件拿出来，把文件夹砸在他脸上。
于潇开口了：“这是真的，你爸立遗嘱的时候，我在场，他当时还问过我的意见。”
我愤怒地看向他，“于潇！你……”来公司之前我有多感激他，现在就有多恨他，但我依然说不出伤人的话来。
新任的于董也开口了：“叫保安把林小姐送下去，下面我们讨论之前的投资方案。”
我去了公证处，去了律师事务所，想证明这份所谓的遗嘱是假的。但是没用。这确实是我爸亲笔立下的遗嘱。他们现在的做法也许违规，但并没有违法，我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北京的冬天很冷，我拿着那份遗嘱，犹如丧家之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陆老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回到医院，看着我爸发呆。“你为什么要立这样一份遗嘱呢？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就这样拱手让人了吗？这真的是你希望我做的吗？”
陆老师在电话那头问我：“吃饭了吗？”
“吃了。”其实从早上到现在我一口都没吃。
“吃什么了？”
“米饭，青菜，排骨。”从说出第一句谎言开始，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好，注意休息。”
“嗯。”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以前会问他什么呢？你吃了什么？今天拍什么？开心吗？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但我现在完全没有心思问他。我好累。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他已经够忙的了。
“没有。你去忙吧。”
“……好。我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挂掉电话，我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角，怅然若失。
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又响了，是班长打来的，问我为什么没有去上学，今天必修课老师随机点名抽查到课率，我很不幸被点名了。
我这才想起今天已经是周二，我应该去上学，但我在医院已经待了三天，而我并没有请假。
我告诉班长我家人生病了，这两天我都在医院，请她代为转告辅导员，我明天会正常去学校上课。班长人不错，安慰了我几句，说会替我转达。
通话结束，我对自己说，“你要振作起来。”然后搓了把脸，准备去买点吃的填饱肚子。
于潇出现在病房门口。
我视而不见，绕过他往外走。
他一直跟着我。
走到医院门口，我忍不住回头吼他：“别跟着我！”
“林林，你听我解释……”
我捂住耳朵，表示不想听，低头走得飞快。
“林林！”他一把扯住我，我整个人撞进他怀里，肩膀撞得生疼。
我们此刻正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小货车毫无预兆地从拐角处快速开过来，和我们擦肩而过。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松开我，“没事吧？以后小心点。”
我摇摇头。
“我知道你在生我气。但那份遗嘱确实是真的，我……如果你爸还醒着，总经理的位置他也会给我。你不了解公司的运作模式，也对生意上的事不感兴趣，所以你爸从来没想过要把你培养成公司的继承人……”
“所以是你吗？”
“什么？”
“我爸没想过让我进公司，但却让你插手公司的事，所以他培养的继承人是你吗？”
“他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他也知道我会对你好。所以他信任我。”
“然后你就跟你爸一起把我爸的公司给吞了？”
“……关于我爸，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我爸一直在跟你爸暗中较劲，他一直不想我跟你走得太近。”他犹豫了一下，说：“但是他有野心，会把公司管理得很好，不会让公司走下坡路的。”
“难怪他一直不喜欢我，也不愿意你跟我纠缠。”我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现在你们如愿以偿了。”
“林林，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以后可以继续上大学，如果你有什么事，我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帮你！”
“不需要！”
太阳落山了，华灯初上，这座城市依然流光溢彩、繁华如梦。
我找到一家便利店，买了饭团和咖啡，坐在窗前看着人来人往，费劲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于潇坐在另一头，我们中间隔着几个空位。我不再理他，他也没有再开口，只是一路跟着我。
陆老师给我发语音，说他晚上要熬大夜，没空跟我打电话了，让我好好吃饭。
我回了个“好”。
我打开班级群看之前班长转发在群里的辅修双学位的报名信息，从头到尾浏览一遍，决定报名辅修管理学专业。录取的条件比较严苛，要求本专业一学年的平均绩点在3.9以上，还要通过双学位筛选考试。我上学期的绩点差不多是3.85，这学期我必须非常努力，争取拿到几乎满分的绩点，还要同时准备双学位的筛选考试。
我快速填好信息，提交了报名表。
从明天开始，我必须非常努力，要提升自己各方面的能力，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也许我爸真的希望我继续无忧无虑地活着，所以提前为我规划好了未来，但如今他陷入了无限期的沉睡中，我不能再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庇护了。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我回医院继续守着我爸。
于潇本来也在病房门口守着，但被一个电话叫走了。我猜那是他爸催他回家。
等到夜里十点半，一旁守着的护工都打瞌睡了，我叫醒他，跟他说先回去了，明晚再过来，让他多留心。
其实，我也知道没什么好守的。只要仪器正常运作，就能维持我爸的身体机能，他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没有一个任何时候都会回应我的爸爸了。
回到家，客厅还亮着，那是家里的阿姨为我留的灯。整座别墅静悄悄的，我才觉得它大得有些吓人。
从我房间的阳台望过去，可以看到对面于家别墅在开Party，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们应该是在庆祝今天的胜利吧。
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关上了阳台的门，再拉上窗帘。
夜里十一点半，我关了灯准备睡觉，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陆老师给我发的信息，他说：“好梦，晚安。”
我没有回复，抱着手机闭上眼。
然后董事会的电话来了，催我去一趟公司。
于潇陪着我去的。
我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很少来我爸公司，因此当我坐在顶层的会议室，看着两排西装革履面无表情看向我的男男女女时，还有点恍惚。
会议很无聊，他们在争论应当由谁来担任下一任董事长。
最后推选出来的人是于潇的爸爸，然后于潇被任命为总经理，即刻上任。
于潇在我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坐在了他爸的身边。
我对权势没有欲望，对金钱也没有太多概念，但我知道，如果我爸今后一直是植物人的状态，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钱用以支付昂贵的医疗费。
我哑着嗓子说：“我是第一继承人，如果我没记错，我爸的股权应当由我继任，我在董事会也应当有一席之位。”
有人回答我说：“林小姐，你的股权还在，依然可以享有公司每年的分红。但你年纪轻轻，没有经验，恐怕不能带领公司更好地发展下去。你可以继续享受你的大学生活，钱不会少你的。恕我直言，在这里，并没有你的位置。”
“那于潇呢？”
“他和你不一样。林小姐，在你贪图安逸只顾享乐的时候，他已经跟着于董学习生意上的事了。你爸还清醒时，有很多事也交代他去做，我们相信他能胜任总经理一职。”
“还有，林小姐，你爸曾经立过一份遗嘱，如果他有意外，他名下的股权将转让折现95%，仅保留5%的股权以获取公司每年的分红。你爸了解你，知道你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留给你的是钱，而不是董事长的位置。”衣冠楚楚的律师把一份有我爸亲笔签名和改了公章的文件交给我。
“我爸还活着！”
“一个活着的植物人，没有任何意识，理论上我们可以按他的遗嘱执行。”
我把文件拿出来，把文件夹砸在他脸上。
于潇开口了：“这是真的，你爸立遗嘱的时候，我在场，他当时还问过我的意见。”
我愤怒地看向他，“于潇！你……”来公司之前我有多感激他，现在就有多恨他，但我依然说不出伤人的话来。
新任的于董也开口了：“叫保安把林小姐送下去，下面我们讨论之前的投资方案。”
我去了公证处，去了律师事务所，想证明这份所谓的遗嘱是假的。但是没用。这确实是我爸亲笔立下的遗嘱。他们现在的做法也许违规，但并没有违法，我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北京的冬天很冷，我拿着那份遗嘱，犹如丧家之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陆老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回到医院，看着我爸发呆。“你为什么要立这样一份遗嘱呢？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就这样拱手让人了吗？这真的是你希望我做的吗？”
陆老师在电话那头问我：“吃饭了吗？”
“吃了。”其实从早上到现在我一口都没吃。
“吃什么了？”
“米饭，青菜，排骨。”从说出第一句谎言开始，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好，注意休息。”
“嗯。”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以前会问他什么呢？你吃了什么？今天拍什么？开心吗？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但我现在完全没有心思问他。我好累。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他已经够忙的了。
“没有。你去忙吧。”
“……好。我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挂掉电话，我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角，怅然若失。
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又响了，是班长打来的，问我为什么没有去上学，今天必修课老师随机点名抽查到课率，我很不幸被点名了。
我这才想起今天已经是周二，我应该去上学，但我在医院已经待了三天，而我并没有请假。
我告诉班长我家人生病了，这两天我都在医院，请她代为转告辅导员，我明天会正常去学校上课。班长人不错，安慰了我几句，说会替我转达。
通话结束，我对自己说，“你要振作起来。”然后搓了把脸，准备去买点吃的填饱肚子。
于潇出现在病房门口。
我视而不见，绕过他往外走。
他一直跟着我。
走到医院门口，我忍不住回头吼他：“别跟着我！”
“林林，你听我解释……”
我捂住耳朵，表示不想听，低头走得飞快。
“林林！”他一把扯住我，我整个人撞进他怀里，肩膀撞得生疼。
我们此刻正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小货车毫无预兆地从拐角处快速开过来，和我们擦肩而过。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松开我，“没事吧？以后小心点。”
我摇摇头。
“我知道你在生我气。但那份遗嘱确实是真的，我……如果你爸还醒着，总经理的位置他也会给我。你不了解公司的运作模式，也对生意上的事不感兴趣，所以你爸从来没想过要把你培养成公司的继承人……”
“所以是你吗？”
“什么？”
“我爸没想过让我进公司，但却让你插手公司的事，所以他培养的继承人是你吗？”
“他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他也知道我会对你好。所以他信任我。”
“然后你就跟你爸一起把我爸的公司给吞了？”
“……关于我爸，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我爸一直在跟你爸暗中较劲，他一直不想我跟你走得太近。”他犹豫了一下，说：“但是他有野心，会把公司管理得很好，不会让公司走下坡路的。”
“难怪他一直不喜欢我，也不愿意你跟我纠缠。”我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现在你们如愿以偿了。”
“林林，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以后可以继续上大学，如果你有什么事，我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帮你！”
“不需要！”
太阳落山了，华灯初上，这座城市依然流光溢彩、繁华如梦。
我找到一家便利店，买了饭团和咖啡，坐在窗前看着人来人往，费劲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于潇坐在另一头，我们中间隔着几个空位。我不再理他，他也没有再开口，只是一路跟着我。
陆老师给我发语音，说他晚上要熬大夜，没空跟我打电话了，让我好好吃饭。
我回了个“好”。
我打开班级群看之前班长转发在群里的辅修双学位的报名信息，从头到尾浏览一遍，决定报名辅修管理学专业。录取的条件比较严苛，要求本专业一学年的平均绩点在3.9以上，还要通过双学位筛选考试。我上学期的绩点差不多是3.85，这学期我必须非常努力，争取拿到几乎满分的绩点，还要同时准备双学位的筛选考试。
我快速填好信息，提交了报名表。
从明天开始，我必须非常努力，要提升自己各方面的能力，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也许我爸真的希望我继续无忧无虑地活着，所以提前为我规划好了未来，但如今他陷入了无限期的沉睡中，我不能再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庇护了。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我回医院继续守着我爸。
于潇本来也在病房门口守着，但被一个电话叫走了。我猜那是他爸催他回家。
等到夜里十点半，一旁守着的护工都打瞌睡了，我叫醒他，跟他说先回去了，明晚再过来，让他多留心。
其实，我也知道没什么好守的。只要仪器正常运作，就能维持我爸的身体机能，他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没有一个任何时候都会回应我的爸爸了。
回到家，客厅还亮着，那是家里的阿姨为我留的灯。整座别墅静悄悄的，我才觉得它大得有些吓人。
从我房间的阳台望过去，可以看到对面于家别墅在开Party，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们应该是在庆祝今天的胜利吧。
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关上了阳台的门，再拉上窗帘。
夜里十一点半，我关了灯准备睡觉，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陆老师给我发的信息，他说：“好梦，晚安。”
我没有回复，抱着手机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