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司月迎着风而行,吹得人脸生疼,四下依旧没有人烟。

    往北走了有一段距离,司月忽然听到一阵摩擦声,听起来像是斧头在地上拖行。

    司月竖起警械,在距她三百米的方向站着一个身高魁梧的男人。

    不高的矮树悬挂着一盏明亮晃眼的灯泡,男人伫立在灯下,周身被路灯晕染,让人看不清面容,但司月仅是这些,第一眼就认出来对对方。

    司月冷笑混着寒风飘进男人耳中,他听到她说:“好久不见,夏耕。”

    “或许我应该喊你现在的名字,陈更?”司月顿了顿,“怎么,还没死心?”

    夏耕没着急回答司月的问题,而是朝后看了眼,旋即慢悠悠开口道:“你还真是和你父亲一样,让你一个人只身赴约你还真就照做了,有够愚蠢的。”

    “有些事情我想问清楚。”

    “你想问什么,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你没看明白的。”夏耕举起手里的斧头,在手里掂量,“我可以看在你是他女儿的份上,让你走个明白。”

    司月手心攥拳,“你不知道反派都死于话多吗?”

    “我可不是一般的反派,我是正直的。别摆着你那副高高在上,一副审判我的样子。”夏耕的眉峰微微蹙起,手里的动作停下,“我只不过是惩罚了一些垃圾而已,我有什么错?“

    “包括我父亲?”

    “对。”

    “是你杀了他。”

    “对。”

    夏耕直认不讳,这是司月没有想到的。

    “为什么?”

    夏耕朝着司月的方向靠近,步子不大,步伐稳又慢。

    “我父亲没有抄袭你的著作。”司月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挺直腰杆,直视夏耕的双眼。

    夏耕冷冷嗤笑一声,“没有?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他走后出行的那本书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说到这里,他似是沉痛般闭上眼睛,声音略微颤抖:“甚至我一闭眼都是那一行又一行的文字,一个又一个剧情。那是我花了很多的精力和心血想出来的,最后都成了他一个人的所有物,他把我当什么,小说灵感?”

    夏耕从三百米走到五十米,只需要稍微抬手就可以直接伤到司月。

    司月想和他保持距离,可她退一步,夏耕就近一步,甚至越来越近,她只好停下,注意力分散一半在斧头上。

    他回忆起和司海过去的种种,胸腔的一团火再也克制不住。忽地,他举起手中斧头,悬置在半空之中。

    “啪!”一声巨响,随着斧头落下,一颗树也应声倒地,旁边还站在惊魂犹未定的司月。

    司月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喘息着,虽然腿脚发软,但还是强撑着往远挪了一些。

    毕竟她眼前这个人,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随时癫狂伤害她,还是保命要紧。

    “你为什么不继续创作了?”沉默半晌的夏耕再度开口。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司月不想直面这个问题。

    每每有人问她,她都仿佛看到读者满脸仇恨地看着她,质问她为什么要给主角一个必死的结局。

    没错,关于那本成名之作,司月早在三年前就写出了第二部的大结局。

    其实司月自己也不明白,关于这本书的结局原本是很美好的。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剧情发展,藏在迷雾之下的真相显露,一切好像逐渐偏离了她一开始设定好的结局。

    那天晚上,司月好像梦到了陈岳楼,梦里他对她说——

    “谢谢。”

    司月至今都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明明她才是陈岳楼的造物主,为什么她没办法修改他的结局?

    后来司月想了很多很多办法,可无论书中陈岳楼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因为不管对手多么强大,陈岳楼都不是一个轻言放弃,和随意抛弃队友的人。

    所以司月放弃了《雨夜》第二部的发行,对外宣称因生活原因暂时停笔。这些年她没少听外界读者的心声,也在寻找改写陈岳楼走向必死的结局。

    三年了,依然无果。

    “没什么关系,好奇问问。”

    夏耕细细打量起司月,“你是继你父亲第二个天才,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有点可惜。”

    啪嗒——

    像有石子掉进司月心里,她瞳孔骤然放大,她一瞬间就明白这一切的意义,但仍有不解。

    “你视我父亲为仇人,只是停笔有什么好可惜的,你没必要大费周章在这里跟我玩宫心计,你的真正目的是想替那个人杀了我吧。”

    夏耕嘴角的笑容有一丝瓦解,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你想让我向她赎罪,还是道歉?”司月上半身微微前倾,“我告诉你夏耕,不可能。”

    来赴约以前,司月就已经摸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老天爷还真是爱开玩笑,当年被司月亲手送进去的张朵,是张花的亲妹妹,是和夏氏两兄弟的发小,四人从小便是青梅竹马,情谊自是别人比不上的。

    “想让我屈服,除非我死。”

    夏耕握紧手中的斧头,字字句句从缝中挤出,“那就让你下去给她赎罪!”

    下去给她赎罪?

    ”你的意思是,张朵死了?”

    夏耕指着她说:“如果不是你,她根本就不会在里面吃不上饭,导致胃病恶化成癌变晚期,她就不会离开我!”

    他整个人都在灯光下暴露无遗,左手上的疤痕格外刺目。寸头之下是一双要吃人的狠厉眼睛,高耸的鼻梁,线条明显的下颚线,倒是也没看出来他已经四十有余了,反倒像个三十出头的。

    察觉司月目光,夏耕也没躲开,直接大大方方地给她看,“好看吗?这都是拜你父亲所赐。”

    “我们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们父女!”

    “招笑。”司月不冷不热地丢回一句给他。

    司月已经得到她想要知道的答案,至于她父亲没有抄袭的真相,她并不想告诉夏耕。即便是她说了,夏耕也只会当她在撒谎,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说了没用不如不说,人在世上能得到几个知己,是他不配。

    夏耕指着司月继续说:“你这双眼睛真是和你父亲一模一样,永远都是一副坚定不移的神情,令我恶心。”

    说着,夏耕举起斧头直直砍向司月,这一次司月的反应慢了半拍,转身的一瞬头绳松散,头发被锐利的刀刃砍下一缕。

    面对他后面持续的进攻,司月不敢松懈半刻,夏耕不占上风,气道:“别挣扎了,你敢一个人来,不就是抱着赴死的心了吗?不如我直接送你一个痛快好了!”

    ”我可不想死。”

    司月留下半句,其实她也不确定,但骨子里的傲气告诉她,不能输,哪怕是口头上。

    “钥匙呢?”司月跑出一段距离,熟悉路线的程度让夏耕感到意外,最后两个人在一个空旷的草地停下来。

    “死到临头还在为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考虑,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你那个母亲眼里根本就没有你这个女儿,你没必要在乎他生死。”

    “你懂个p!”司月骂他。

    “我懂不懂不重要,你今天必须死!夏耕举着斧头跑向她。

    “我还有一个问题!”

    夏耕完全当做没有听到,“你别以为拖延足够的时间,就会有人来救你,当年你父亲也是这样,最后不还是死在我刀下。”

    “陈宜然呢?!”

    如果说是陈宜然将吕程安绑到这里,那么他和夏耕之间应该达成了什么协议。

    但从开始到现在,司月都没有看到陈宜然。

    “就他那个没有的东西,我怕他坏我的事,早就给他打晕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

    司月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是你变成陈宜然的样子骗来了安安。”

    “真不愧是天才推理家,反应很快。但,你就会是我的刀下亡魂!”

    “谁是谁的刀下亡魂还不一定呢!”司月忽然就笑了,跑进迷障之中,夏耕犹豫了两秒,给自己吃了什么东西,而后才踏进迷障。

    这迷障的起雾有迷幻的效果,夏耕没傻到那个程度,既然司月有心把他往这里引,那么她肯定是留了一手。

    还不错,是他低估了司月,还以为她会和她父亲一样蠢,毫无准备就来赴约。

    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司月深知律法条规严明,所以这一次她是抱着和夏耕同归于尽的决心来的,只要有机会,一定要为父亲复仇。

    从得知父亲是清白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那个简单无邪的小女孩了。

    可千算万算,司月算漏了一步棋子——萧禾假意离开,去而复返。

    他之所以假意离开,就是了解强问敲不开司月的嘴,不如跟在后面看看情况。

    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司月是有把柄在夏耕手里。

    因为是吕程安,所以司月赌不起,也不敢赌。

    司月没留意到脚下的石头,被绊一跤摔在地上,没等她缓过来,夏耕逐渐逼近,司月抽出藏在裤子里的匕首,准备和夏耕较量。

    下一秒,司月的手腕被人拽住,整个人的重心往那人身上扑去,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潇洒恣意的脸。

    “你怎么回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就打算这么和他同归于尽了?”

    萧禾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阿月,你不止对我狠,对自己也真是下得去手啊。”

    夏耕气急败坏,捡回被萧禾踹飞的斧头,失去耐心的他面色涨红,“够了!你们那么多话就一起去下面说吧,别在这里磨磨唧唧的,就凭你们两个人,还想跟我同归于尽,别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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