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破晓,透出几丝光。又过半晌,朝霞铺过来。

    乔时青在车里坐了一个多小时。

    落荒而逃。

    这四个字来形容刚才的他最贴切了。

    可是他必须走,否则他会彻底失控。

    他思来想去,等彻底冷静下来,还是给洛白拨了电话。

    忙音一阵过后,那头传来一个鸭子似的声音。

    语气有些冲。

    “——什么事?”

    乔时青顿了下:“你是洛白的弟弟?”

    “对。你又是谁?”

    “我是她的朋友。”

    “有事?”

    “她还好么?”

    “好得很。”那边很快说。

    “睡着了?”

    “凌晨五点多,是个人都睡死了。”

    “嗯。那你怎么醒了?”

    “……我起来早读,不行啊?”

    姜誉飞啪得挂断电话,骂了一句:“什么叼人。”

    他把洛白的手机丢在一旁,看见茶几边胡乱地堆着几个袋子,扒拉着看一眼,全是衣服。他直起身打了个哈欠,习惯性望向洛白的房间。

    房门紧闭。很安静。

    但他敏锐地嗅到一股味道。

    不假思索,他大步流星过去猛地拉开她的房门。那一瞬间,刺鼻的烟味混着酒味朝着他泼过来,叫他皱眉。

    一个啤酒罐滚到他脚边,他目光扫了一圈,还有五六个空罐和一堆揉成团的纸巾被胡乱丢在地板。他的姐姐头戴耳机坐在飘窗那,指间一根细烟在燃着,些许烟灰落在腿上。

    “姐。”姜誉飞叫她。

    她仍出神似的望着窗外。

    “洛白……洛白——!”姜誉飞上前夺下她的耳机。

    原来耳机里的POP音乐响到震耳欲聋。

    “嗯?”洛白这才听见他在叫自己,“怎么了?”

    “怎么了?”

    姜誉飞凝视着她现在的模样,眼角是泪渍,眼底有血丝,神色却飘渺寡淡。他气极反笑:“凌晨五点你不睡觉,在这又是抽烟又是喝酒,发什么疯啊?”

    “我不困呢。”洛白轻飘飘地说着,又抬手将烟放进嘴里。

    姜誉飞抽走那支烟丢地上狠狠踩了一脚:“你不是说抽烟喝酒伤嗓子吗?嗓子不要了?你还唱不唱歌了?”

    听他提到这个,洛白突发奇想似的问:“你想去KTV吗?”

    姜誉飞盯着她几秒,说:“你是不是偷偷停药了。”

    “我不用吃药。”洛白说。

    姜誉飞不由分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洛白仍坐在那看着他把自己的房间翻得一团乱,没有阻止也没有提醒,只是用轻描淡写般的语气说:“我现在感觉好极了。真的不需要呢。”

    他在最底部的抽屉里翻出来好多瓶瓶罐罐,一一丢在床上:“这个吃躁狂的,这个吃抑郁的,这个吃焦虑,这个可以镇静……你吃这俩。”

    他把药倒出来送到洛白嘴边,她撇过脸:“我真的不用吃。这些药让我感觉很不好。”

    “你以为你现在就好吗?”姜誉飞说,“要不是一直有人给你打电话把我吵醒,我都不知道你一晚上还要发多少疯。”

    “我没有发疯,我很清醒。”洛白说,“马上要拍摄了,吃这些药容易发胖、消——”

    “我不管你什么拍不拍的。你现在就给我吃药,然后去睡觉。你不吃信不信我塞你嘴里。”

    洛白看看他:“你不想陪姐姐喝酒吗?”

    “你少来这套。吃药。”

    姜誉飞很坚决,对她的小招数了如指掌。洛白拗不过他,在他的监视下乖乖吞了药。姜誉飞推着她躺床上,又迅速开始清理房间:“躺着吧。一会儿就困了。”

    洛白翻过身,侧躺着望着他的身影:“你陪我吗?”

    “陪。”

    姜誉飞把易拉罐全丢进垃圾桶,洗了个手再回到床边时,洛白的目光已经有些许涣散了。他干脆在床边的地板上坐下来,背靠着她的床:“睡吧。”

    洛白闭上眼,轻轻应了一下。

    -

    姜誉飞尤其记得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与母亲再婚的男人带回来的那个女孩。

    明明比自己还矮,却要让他喊姐姐。

    刚因为成绩不好被老妈训了一顿的姜誉飞比平时更烦躁,别过头说:“她才不是我姐。”

    妈妈尴尬地对那女孩笑:“誉飞这孩子很淘的,你比他大,可不要怪他喔。”

    她看了他们母子俩一眼,沉默地站在那。

    饭桌上她爸爸和颜悦色地跟妈妈谈他的成绩:“男孩子不用太在意成绩,你说是吧誉飞?”

    姜誉飞昂着脑袋,听到这话赞同地点头。

    两个大人就开怀地笑。

    老妈还叮嘱他:“以后别那么淘气,家长会我都没脸去了。”

    洛白则一言不发地坐在他对面,兀自低头小口吃饭。

    不过多久老妈带着他搬进了一个新的房子,和洛白还有她爸住在一块儿。

    他这位名义上的姐姐寡言少语,经常把急性子的姜誉飞逼得上蹿下跳。

    父母在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父母不在的时候她则会坐在沙发上看开了静音的电视剧看到深更半夜。

    小学生姜誉飞会刻意打个哈欠路过:“啊我好口渴。”

    洛白很轻地说:“地板很滑。”

    “我知道。”姜誉飞挺直身板,转身就栽在了地板上。

    拍拍屁股他又站起来,说:“看吧,我很清楚地板滑。”

    洛白看他一眼不说话,像看个傻子。

    姜誉飞有强烈的吃亏感,他瞪她:“看什么看!”

    洛白撤走目光,又盯着电视机。

    “你为什么不开声音?”姜誉飞终于忍不住问。

    “太吵了。”她说。

    读到六年级,姜誉飞意气风发血气方刚,在临放学时因为一块橡皮和后桌打起来了了。

    老师拎着两个人到办公室面色阴沉。

    姜誉飞先发制人:“我爸妈都不在家。”

    “好,那就打电话给你妈。”

    “……”

    老妈照例通过电话当老师面训了他一顿后,才说:“我和你爸还没回来,先让洛白接你回家,看我回来不好好收拾你。”

    老师本来还想教育,但看见所谓的姐姐也只不过是个初中生,只好作罢放他走人。

    姜誉飞大摇大摆地走在了洛白前面,听见她说:“你的书包呢?”

    “我今天不写作业。”

    “我去教室帮你拿。”

    “算了我自己去拿——但是拿了我也不会写的!”姜誉飞做了个鬼脸跑回教室,出来时洛白站在原本的地方等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姜誉飞在后面诉说着他的光荣历史:“真的他太怂了要不是那个班长告老师了我还可以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走到家门口,洛白示意他进门:“晚饭阿姨会给你做。”

    “你呢?”

    “我要出去。”

    “我也要一起。”

    “不要。”

    “不!就要!”

    明白根本就拗不过他,于是干脆说:“那我不去了。”

    进屋没多久,她的手机就响起来了,电话那头的人和她说了好多。

    姜誉飞把耳朵凑到她手机旁边听:“没事……把你弟……得了……行不行……”

    最后还是带着姜誉飞出门,出租车上洛白和他说:“我去学校讨论元旦晚会的事,很无聊的,你就在旁边写作业。”

    “我、不、要、写、作、业。”

    初中教室比小学大一些,姜誉飞刚踏进去就听见一个声音:“这就是你弟啊?”

    一眼看去就觉得面前的人不讨喜,姜誉飞一甩头哼了声:“小白脸。”

    男生撩起校服就要冲上来:“嘿你个臭小子找抽呢?”

    洛白拦住他:“你做什么?不是说来不及了吗?”

    男生这才作罢,姜誉飞对他做了个招牌鬼脸。

    洛白和他坐在一起讨论什么节目的事。

    姜誉飞就这边转转那里跑跑,没意思了就搬个椅子坐在洛白身边。

    “我跟你说,我绝对是这次晚会的King,知道吧。我就用这一首说唱炸翻全场。”

    “……那你多表演几个吧。”

    “你和我一起演一个怎么样,我们一起炸翻全场。”

    “我不会表演。”

    “少来。你这个华语歌坛女王。”

    洛白忍不住笑:“你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会唱歌。”

    “简言之……”

    小学生姜誉飞的不满意度迅速破表。

    洛白在家里都很少说话更别说笑了,跟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傻叼倒是有说有笑,他这么一对比就更不爽。

    于是他说:“我要回家!”

    “恩?跟你说会很无聊的。”

    “只有我无聊。”姜誉飞为自己委屈不平,他伸手抓住洛白的衣服,“姐,我要回家。”

    姜誉飞早就摸清楚了她的脾气。

    只要他服软叫她姐姐,她肯定什么都会依他的。

    果不其然,洛白妥协:“那好吧,我把你送回家。”

    他印象中的洛白便是这样。

    寡言、清冷、内敛,对他则始终保有几分温柔,像一朵白玫瑰。

    直到上了高中,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被那个叫简言之的人拉去什么公司当什么练习生。

    课余时间都待在公司里,练歌、练舞、练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从此很少见到她。

    -

    姜誉飞凌乱的梦境被手机的震动声打断。

    他迷糊地睁眼,发现自己还睡在地上。他撑着地板轻手轻脚到客厅,抓起洛白的手机,那通电话已经挂断了,好多条未读消息。

    [程佳念:下午在公司303开会嗷]

    [程佳念:怎么你还没来公司呢]

    [四吉:晚上有你的戏,别忘啦]

    [四吉:你回ID了吗?]

    [四吉:我五点左右到公司门口等你可以吗]

    [简言之:你电话怎么都打不通的]

    [简言之:在哪儿呢?]

    [秦湘:下个月准备开始《封玄境》宣发了]

    [秦湘:上热搜了,表现不错哦。对了,你愿意去直播吗?过阵子我给你安排一个?]

    姜誉飞挑顺眼的回了几条,还没放下,四吉的电话又拨进来。

    “喂。”

    姜誉飞的声音显然让那边的四吉愣了下:“啊?是弟弟啊?洛白呢?”

    “她在睡觉。”姜誉飞说。

    “啊?”四吉惊讶道,“这个点还在睡吗?下午还有行程呢!喊她一下,让她快点准备去公司呢?”

    “你给她请两天假。”姜誉飞说,“她生病了,没法工作。”

    “哎——”

    不管三七二之一,姜誉飞挂了电话。

    他揉了揉脖子,在地板上曲了几小时简直腰酸背痛。

    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他又走到洛白的房门边,她仍窝在被子里,双眼阖着,呼吸很均匀。

    洛白这一觉睡到了晚上七点。

    她醒了,也不动,就躺在床上,静静地看天花板。

    “姐,你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你要不要起床走一走?”

    “我帮你把窗户打开透透气怎么样?”

    姜誉飞和她说话,她也不回答。

    又过一个小时,姜誉飞还是按捺不住,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灯。灯光很柔和,但洛白却立刻闭上了眼,很刺眼似的。

    “关了吧。”她说。

    姜誉飞蹲下来:“你一天没吃饭了。”

    她又说:“关灯吧。”

    “你好歹起来洗把脸什么的吧,你看你昨天画的妆都还粘在脸上。这对身体不好啊。”

    洛白还是说:“关灯。”

    姜誉飞啪得一声关了灯,转身走掉。

    没过几秒,他又拎着几张湿巾走过来,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坐在床边:“我给你卸,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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