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闻言也是一愣,但没说什么。

    孟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蔺沧继续道:“他日后可会有帝后?”

    孟元默了默,这个问题,不像是她可以答的。

    这实在是犀利,如若眼神能杀人的话,她和蔺沧估计被玄冥的眼神杀上千万次了。

    她咽下一口口水,讪讪道:“徒儿不敢妄加揣测。”

    “那为什么宫里一定会有二天妃?”

    孟元觉得,这不是一回事。

    玄冥没有父母,准胝观音和地藏菩萨早已入灭多时,他一个人在冥界当着冥界之主,没有人管得了他,更管不了他的婚事,所以他没有帝后也很正常。

    但是像蔺沧这样有身份有样貌还出身大族的神君,莫说是族里头的长辈要催,便是旁的什么神君仙君每每碰到也要堆着笑问一句:“二殿下可有看中的女子了?”然后再将他的女儿或是侄女或是远房表妹等等的介绍一番。

    这在天宫里头做二殿下的,没有天妃,不大合情理。

    但孟元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若是师父心里头仍记挂着从前那个二天妃,如今不续弦也是常理。

    但这话不是她能说的,于是支支吾吾了半天后道:“师父一表人才,定有许多仙子神女爱慕。”

    “这话倒不假。”蔺沧咧嘴一笑,伸出手来拍了拍孟元的肩。

    “但你不会有师娘的,这把月恒剑,你且放心收着。”

    到底会不会有师娘,孟元觉得,这不太好说。

    毕竟蔺沧在她看来有点儿风流倜傥的多情才子意味,如若说他同风月场上的事情没有干系,孟元是不太相信的。

    但蔺沧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便再推拒下去,只将剑乖乖地收起来。

    如若日后有了师娘,她再将这剑借花献佛赠回去。

    蔺沧对于她这番乖顺徒弟的做派很是受用,得意道:“你原先只是个小彼岸花精,放在六界里没有人晓得你的名号。如今你是我的亲传徒弟,日后便不再有人敢欺负你,可知道了?”

    他说罢,特意重重地咳了一声。

    “包括你那个帝座啊。”

    “如今按照辈分来说,他是你的师叔,你就是他的师侄。他若总指派你做这事做那事,你就硬气些,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玄冥闻言抬了眸,微皱了眉。

    果然如他所料,若是他这头不压着孟元些,孟元跟着蔺沧学了他那副脾性,日后恐怕真是要无法无天了。

    他冷哼一声,站起后悠悠踱步至师徒二人身边,道:“本座还有公文要看,你们师徒且叙着吧。”

    说罢,玄冥深深地看了孟元一眼。

    孟元忽觉一阵寒气入体,冷得她缩了缩脖子。

    待玄冥走出了殿门,孟元有些灰心丧气地同蔺沧道:“真的吗?”

    看这幅样子,她不像是能同玄冥硬气说话的。

    “玄冥这人只是表面上威严了些,实际上不会拿你怎么样。”蔺沧笑了笑。

    “别在这干站着了,去偏殿坐吧。”

    孟元将月恒剑收好,跟着蔺沧入了西偏殿。

    五蕴殿虽没有九华殿那般宽敞,但胜在明亮温暖,少了许多阴寒之气。

    西偏殿置了两张书桌,朝东放的那一张是原先就有的,另一张侧放的显然是近日才挪过来,这就是她读书学习之地了。桌上笔墨纸砚齐备,另高高堆了一叠书,约莫二十本有余。

    孟元拿起来粗略扫了眼,书有《上古六界通史》《常见术法集录》《六界宗门全析》《佛理入门》......

    很多,看起来就很难。

    她有些心慌地将书重新堆整齐,讪讪地坐到了乌木圈椅上。

    往日里在学堂读书,学的是冥界五十万年通史。书里头除了那些极为精彩的名人名事,譬如玄冥接管冥界,其他的她忘得已经差不多了,至于六界发生了什么更是只晓得一些简要的大概。

    再说术法,当初也只学了极为简单的一些,丝毫不成体系。

    至于佛理么,她只是听过那几句有名的,偶尔说话时冒出来一句,但从没有真正深究过学过。

    先前读那些书就读得很头痛,如今像这样厚厚几本的高深大论,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她在这儿如坐针毡,蔺沧疑惑地瞧着她的样子,又瞧了那书堆一眼,方才了然,笑道:

    “那是你帝座吩咐拿来给你看的,你能看就看,不看也没什么要紧。”

    原来是他。

    她稍稍放下心来,叫她读这么多书看起来就不像是蔺沧的作风,但确实像玄冥干出来的事儿。但是不知道不读书的话,蔺沧会如何教她。

    她正襟危坐地看着蔺沧,蔺沧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说:“先写两个字看看。”

    写字,写字也不是孟元的长处,甚至于可以称为一个短板。

    她硬着头皮准备磨墨,将墨条按到砚台上的那一刻蔺沧出声道:“做什么?”

    孟元疑惑道:“磨墨啊。”

    “自己磨?”

    “不然呢?”孟元理直气壮反问,片刻后心里渐渐地虚下来,其实是她不会这个磨墨的术法。

    她偶尔是一个要脸皮的人,于是讪讪道:“我昨日里去帝座那儿的时候,他还唤我帮他磨墨。我想着,自己磨出来的,可能比术法磨出来的好些。”

    蔺沧原是挑着眉听她说话,现下直接哈哈笑了出来,边笑边摇头道:“他故意使唤你,你竟不晓得。”

    她默了一默,她当然晓得他在使唤她。

    罢了,这不是为着这事儿恼的时候,目前要紧的还是写字,于是她诚恳道:“徒儿这个术法还不精通,请师父指点。”

    蔺沧教了她如何让墨条自行研磨,孟元方才润笔蘸墨后准备写字。

    欲下笔之时,面对着雪白的纸张却不知道写什么东西。

    只等到笔尖一颗墨珠掉下来,坠在无暇的宣纸上开出一朵墨色的花,她才堪堪回过神来,写下“孟元”二字。

    还未等孟元搁下笔,蔺沧就走到她身边,将那张纸捏起来拿在手上,似是吃了一惊,尔后笑了笑。

    他移开目光,细细端详了孟元一会儿,“啧”了一声,再道:

    “你这幅样貌放在天上地下都是不差的,写得一手字倒是笨拙,像个孩童胡乱写出来的。”

    她也晓得自己的字不好。

    但她先前是替孟婆熬迷魂汤的,又不是替孟婆抄书的,字要那么漂亮做什么?看得清楚不就行了。

    她这时候不恼,也不气馁,只恳切道:“徒儿日后会好好习字的,师父且看着吧。”

    蔺沧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字如其人、其才,你的字不必练得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只求工整干净便好。我待会儿便为你寻一本字帖,你且照着它练上一段时日,平平心、静静气。”

    “我先前就同你说了,玄冥要我教你仙法常理,但我既要教你,便不止教你那一处。你的年岁小,从写字开始慢慢来过,不必急于求成。”

    孟元哦了一声,突然想起当初在北阴殿的情景,道:“帝座命我五万年内要将修为达他的一成。师父,来得及吗?”

    蔺沧云淡风轻地摇着扇子,仿佛这事儿根本不算个事,他道:

    “何必如此着急,给你十万年也来得及。”

    孟元叹了一口气:“帝座恐怕对我很有信心。”

    蔺沧哼了一声:“他是太过操心,着急两生道解不出来,误了你们冥界的安定。”

    “照我看啊,等上十万年二十万年再解也不迟,他不知道哪儿得来的天机,总是觉着自己要羽化了。”

    孟元一愣,羽化?

    “帝座真的会羽化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蔺沧收起方才调笑的样子,面色严肃。

    “你可见上古那些个尊神的,如今还有哪几位在世?或者说,同我们一世?”

    她想了想,似乎没有。

    那些至高至尊的神仙,早早的就成了《上古六界通史》里的一段段文字了,即便是西方灵山梵天境的佛祖,也会在某一时刻圆寂入灭,譬如玄冥的前辈地藏菩萨和准胝观音。

    玄冥和蔺沧如今已是尊神,但放在上古的时候,也都是在那些上古尊神座下听教诲的弟子。

    孟元摇头道:“没有了。”

    “所以说羽化天上地下没有一人逃得过。”

    “所谓羽化,是元神消散不复存于世。你在奈何桥上接引鬼魂,是将它们前世的记忆抹去,再送进下一世轮回。但羽化之后,再无转世可能,永永远远地消失在我们这一天地之中。”

    “比起人界,我们五界之人已是长生,但也无法永生。其实我常常想一个问题,成佛入灭、尊神羽化,或许本就不合天理,为何上天要将这些最厉害的人收了去?也许,这世上还有另一个洪荒。”

    “但这都是揣测罢了。”

    听罢,孟元心中生出一丝微妙的失落:“也就是说,帝座、还有师父,日后都会羽化吗?”

    “是。”蔺沧轻松地笑了一笑,接着说,“不过于我们而言,羽化还早得很,所以我说他太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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