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初秋夜渐长，清风习习重凄凉。
炎炎暑退茅斋静，阶下丛莎有露光。
菱窗的粉纱除下，换上亮堂挡风的明纸，窗前那丛依墙匍匐向上的红丝草也不似盛夏时那样生机勃勃，叶子边缘处翠绿变淡，瑟缩起来。
一只圆滚滚的狸花猫崽儿，无聊地趴在墙头舔毛，银白的胡须颤动，惊醒了腿边绿叶上的飞蛾。那蛾子扑棱棱地，原地转了几圈后，往半开的菱窗飞来。
好容易理完事，靠在窗边支着胳膊发呆的宋黎彩，正对着那猫崽儿放空，眼前突然有小小的粉末飘动，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飞蛾带来的。
她一个激灵从窗边窜开，挪到它边躲得远远地。
她跟一般小姑娘不同，不怕蛇啊蜈蚣啊老鼠之类的，却十分害怕毛虫，见了就浑身寒毛直竖。是以，她对毛虫长成的飞蛾、蝴蝶一样也躲着走。
惊魂未定地直起身，宋黎彩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硬得硌人。她弯起胳膊，费力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块荔枝大小的玉石，仔细一看，是尹天赐那日送的猫儿。
玉石在透过窗照进来的阳光下，好似活的一般，与墙头上的那只猫崽儿相映成趣。宋黎彩葱白的手指描摹着玉石的轮廓，脑中突然就想起尹天赐灿笑着的昳丽面庞，想起他冲动下说的要娶自己的话。
她怔了片刻，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内心深处，似乎有过那么一瞬的期望，还没来得及蓬勃开，对方就已戛然而止
宋黎彩，你想什么呢？别说长宁伯府，就是长广谢家都不是你能攀上的人家。你爹也就只在掖县算富贵了。
窗外连廊“噔噔噔”一阵疾跑声传来，听音宋黎彩就晓得是宋汉章来了！还没等她下榻穿鞋，小胖子已满面怒容气冲冲地直闯进来，一把抱住她的腰，瘪起嘴要哭的样子。
宋黎彩大惊：“蛋蛋，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她想低头去看弟弟的脸，可宋汉章使劲埋在她腰间，不肯抬头。
新买的书童阿松边抹着汗边大喘气跟到房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看，却不敢进。正厅伺候的杨桃一头雾水，看二姑娘越来越担忧，忙把阿松叫进来。
宋黎彩搂着弟弟坐下，皱眉看向阿松：“小少爷这是怎么了？被先生训斥了？”
阿松小心地抬头觑她，欲言又止。
宋黎彩还没说什么，杨桃先不快道：“姑娘问你话呢！吞吞吐吐地做甚？”
阿松暗中咽口唾沫，战战兢兢道：“没，先生今日还赞小少爷书背得极好。”他鼓起勇气一鼓作气：“咱们进门时，恰好碰到谢家的媒人上门，小少爷好奇偷偷去瞧，发现媒人提的是二姑娘您。少爷舍不得您……”
初秋的湛蓝天空下，屋外高耸的楸树上，一只黑白蓝相间的喜鹊在枝头跃动，喀喀地欢叫，清脆悠扬。
杨桃眼中的欢喜要溢出来，只她一向稳重，必要拿准了再说：“谢家？哪个谢家？可是郡城的谢家？”
阿松挠着额头仔细想了想，十分肯定地点头：“是郡城来的，听说他家公子跟大少爷一起在郡学读书，是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呢！”
杨桃再也忍不住，连声拍手叫好：“姑娘！姑娘！你听见了没？谢公子使人上门提亲了！再没想到，姑娘能觅得这样的芝兰玉树的好郎君！真真满天神佛保佑，夏嬷嬷她老人家每日三炷香没白上！”
宋黎彩一愣，自己与清宁君不过见过两回，怎么会？
从进门起一直倔强不语的宋汉章，猛地抬头，对着众人怒吼：“谁说二姐姐要嫁人的？她不嫁！不嫁！”只是他小小的人儿，吼出来的声音也带着股奶味。
阿松忙低下头，杨桃却是脸上笑容未散。宋汉章转而看向宋黎彩，圆亮黝黑的大眼里蓄满了泪，话里已带上泣音：“二姐姐，你还小呢，再等几年好不好？等我长成男子汉，考了功名，你再嫁，好不好？”
说完，他强忍的眼泪决堤而下，呜呜呜的哭起来，跟即将要离开母亲的小兽似的。
宋黎彩觉得很好笑，偏偏弟弟哭得伤心，自己不好伤口上撒盐，只得假意安慰：“好，我听汉哥儿的，在家待成老姑娘再嫁人。”
宋汉章却不信，一个劲儿地让她发誓。宋黎彩边为他擦眼泪，边感到无比的窝心：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真是个水晶心肝儿。
好不容易将弟弟哄好，又让杨桃拿些厨房新做的馃子给他，宋黎彩细细问完他今日的功课。还没完全检查完，王氏身边的彩佩满面笑容地进屋，说是二老爷夫妇请姑娘过去说话。
将枇杷叫进来陪着宋汉章写大字，宋黎彩带着杨桃往西院正房而去。
宋仲德夫妇坐在东隔间的贵妃榻两边，正惬意地喝着花茶。这还是宋黎彩去年采的野菊，混着百合、薄荷晾晒而成，不值什么，只是一份心意。
王氏看着下首乖巧坐着的女儿，素绒绣花袄，碧色如意裙，浓密的黑发上，简简单单别着一根累丝珠钗。恬淡温柔，观之可亲。
她心里又是怜惜又是骄傲。娇娇软软的小人儿，一晃眼，都该嫁人了。蕙质兰心，孝顺懂礼，理家也不在话下，合该那样众人趋之若鹜的少年俊杰会上门提亲。
王氏心中的得意散去，语气里充满怅惘：“黎姐儿，我跟你爹历来把你当做大人看待。今日郡城大族谢家上门提亲了，你可知道？”
宋黎彩点点头，尙带有一丝稚气的脸上闪过红晕，她终究也是小女儿，有点不好意思。
王氏微微一笑：“没什么，咱们都是你最亲的人，在咱们面前不必害羞。前些日子王家那边我还没给定信，中间看了一些都没入眼，今日谢家又来人。把你叫来，就是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宋黎彩月牙眼睁大，望着宋仲德夫妻，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宋仲德眼带安抚地朝她颔首：“黎姐儿莫要有顾虑，你怎么想的，但说无妨，我跟你娘自当以你的意思为紧要。”事实上，宋仲德的心情实在谈不上好，捧在手心，千宠万护的女儿好不容易养大了，哪轮得到别人挑拣。
宋黎彩心里鼓荡荡的，感动、高兴、愉悦地情绪盈满胸间，哽在喉头，自己好不容易才强压下去。她觉得自己也像宋汉章那个小胖子似的，要哭鼻子了。
王氏忙起身行至她身旁，抱着她，好笑道：“好好的，哭什么。娘又不是那逼女儿的狠心后母。”她拍拍宋黎彩的肩头，细细询问：“这两家都是好人家，你自己属意哪一家？”
宋黎彩皱皱泛红的鼻翼，哑着嗓子道：“爹娘觉得哪家好？我听爹娘的。”
王氏看看宋仲德，宋仲德只得硬着头皮搜刮肚中的消息：“王家人口少，麻烦事少。可你若嫁过去，这辈子运气顶天了能做个皇商妇人。”他摸摸刚剃过胡须的下巴，沉吟道：“谢家人多事杂，几房混住，两层婆婆。做媳妇的，一定十分辛苦。可爹问过了，谢家少爷文采过人，他日必能一飞冲天，到时候怕是上京城中你也能有一射之地。”
“再者，”他忍了又忍，还是腆着脸说了出来：“汉哥儿以后若是走仕途，有个世代书香的姑爷也是极好的。”怕女儿多心，他又忙解释：“爹不是要你为着弟弟嫁人，只是把优劣都摆明白。”
王氏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转身看着女儿，正色道：“你与汉哥儿一母同胞，你好他就好。不用多想，娘只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与郎君恩爱有加，活得自在畅快。”
宋黎彩望着快愁白头发的爹娘，想着这十几年来他们掏心掏肺的宠爱自己，再想想因为自己要嫁人哭得不能自已的弟弟，月牙眼弯弯地眯起，掷地有声道：“要嫁就得嫁顶天立地有一番凌云壮志的好男儿！女儿选谢公子。”
宋仲德忐忑不安地前倾着身子追问：“黎姐儿，你可千万想好了。爹刚才糊涂了，跟你胡吣，你……”
宋黎彩靠在王氏怀里，甜笑着否认：“爹，女儿见过谢公子几面，无论才华容貌，他在整个郡城都是顶尖的。谢家根深叶茂，是棵风雨吹不倒的大树，怎么看都是女儿运气好。女儿是真的愿意。”
王氏低头望着女儿的瞳仁，见她是真的没有半分勉强，点点头不再多话。她也觉得谢家公子好，女人嫁人终究还是看郎君本人，谢公子实在没得挑。
一家子气氛正好，宋仲德冷不丁冲着王氏开口：“太太，黎姐儿都定下人家了，是不是该将环姐儿接回来？说起来，她与黎姐儿同年岁，也该相看人家了。”语气里父爱浓浓，他是真的心疼孩子。
王氏笑容一顿，周身的祥和皱冷，正要回绝，一旁的宋黎彩扯住她的袖子，暗暗摇摇头。宋黎彩走到宋仲德身旁，搂着他的胳膊撒娇：“爹~娘早就提过该接妹妹回来，是我小心眼怕妹妹仍记着我打了她一巴掌。”
说着，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软软道：“您将她接回来时，一定帮我说几句好话，让我们姐妹间不再有龃龉。好不好嘛~”
宋仲德见女儿如此体贴懂事，自是乐得哈哈大笑，不住口地应承。
又过几日，谢子元的三婶亲自带着官媒上门，将二人的亲事彻底定下。因谢家娶妇遵循古礼，三书六礼齐全，宋黎彩必得及笄后才会嫁人，宋汉章倒是高兴得很。
简氏直到谢家行纳采之礼，才知道二房的女儿得了门如此好的婚事。与谢家比，石郡尉家只能算是小门小户。接连几日，她都在早膳时甩脸子，闹得宋老太爷几次黑着脸离席，偏偏王氏不动如山。
这一日，她终于忍不住，彻底爆发。
“他二叔，黎姐儿嫁得这样的好人家，以后你们跟着她享福就成。可怜我们华哥儿、云姐儿，低门娶妇又小户嫁女，同一家出来的，命怎么如此不同啊！”
炎炎暑退茅斋静，阶下丛莎有露光。
菱窗的粉纱除下，换上亮堂挡风的明纸，窗前那丛依墙匍匐向上的红丝草也不似盛夏时那样生机勃勃，叶子边缘处翠绿变淡，瑟缩起来。
一只圆滚滚的狸花猫崽儿，无聊地趴在墙头舔毛，银白的胡须颤动，惊醒了腿边绿叶上的飞蛾。那蛾子扑棱棱地，原地转了几圈后，往半开的菱窗飞来。
好容易理完事，靠在窗边支着胳膊发呆的宋黎彩，正对着那猫崽儿放空，眼前突然有小小的粉末飘动，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飞蛾带来的。
她一个激灵从窗边窜开，挪到它边躲得远远地。
她跟一般小姑娘不同，不怕蛇啊蜈蚣啊老鼠之类的，却十分害怕毛虫，见了就浑身寒毛直竖。是以，她对毛虫长成的飞蛾、蝴蝶一样也躲着走。
惊魂未定地直起身，宋黎彩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硬得硌人。她弯起胳膊，费力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块荔枝大小的玉石，仔细一看，是尹天赐那日送的猫儿。
玉石在透过窗照进来的阳光下，好似活的一般，与墙头上的那只猫崽儿相映成趣。宋黎彩葱白的手指描摹着玉石的轮廓，脑中突然就想起尹天赐灿笑着的昳丽面庞，想起他冲动下说的要娶自己的话。
她怔了片刻，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内心深处，似乎有过那么一瞬的期望，还没来得及蓬勃开，对方就已戛然而止
宋黎彩，你想什么呢？别说长宁伯府，就是长广谢家都不是你能攀上的人家。你爹也就只在掖县算富贵了。
窗外连廊“噔噔噔”一阵疾跑声传来，听音宋黎彩就晓得是宋汉章来了！还没等她下榻穿鞋，小胖子已满面怒容气冲冲地直闯进来，一把抱住她的腰，瘪起嘴要哭的样子。
宋黎彩大惊：“蛋蛋，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她想低头去看弟弟的脸，可宋汉章使劲埋在她腰间，不肯抬头。
新买的书童阿松边抹着汗边大喘气跟到房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看，却不敢进。正厅伺候的杨桃一头雾水，看二姑娘越来越担忧，忙把阿松叫进来。
宋黎彩搂着弟弟坐下，皱眉看向阿松：“小少爷这是怎么了？被先生训斥了？”
阿松小心地抬头觑她，欲言又止。
宋黎彩还没说什么，杨桃先不快道：“姑娘问你话呢！吞吞吐吐地做甚？”
阿松暗中咽口唾沫，战战兢兢道：“没，先生今日还赞小少爷书背得极好。”他鼓起勇气一鼓作气：“咱们进门时，恰好碰到谢家的媒人上门，小少爷好奇偷偷去瞧，发现媒人提的是二姑娘您。少爷舍不得您……”
初秋的湛蓝天空下，屋外高耸的楸树上，一只黑白蓝相间的喜鹊在枝头跃动，喀喀地欢叫，清脆悠扬。
杨桃眼中的欢喜要溢出来，只她一向稳重，必要拿准了再说：“谢家？哪个谢家？可是郡城的谢家？”
阿松挠着额头仔细想了想，十分肯定地点头：“是郡城来的，听说他家公子跟大少爷一起在郡学读书，是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呢！”
杨桃再也忍不住，连声拍手叫好：“姑娘！姑娘！你听见了没？谢公子使人上门提亲了！再没想到，姑娘能觅得这样的芝兰玉树的好郎君！真真满天神佛保佑，夏嬷嬷她老人家每日三炷香没白上！”
宋黎彩一愣，自己与清宁君不过见过两回，怎么会？
从进门起一直倔强不语的宋汉章，猛地抬头，对着众人怒吼：“谁说二姐姐要嫁人的？她不嫁！不嫁！”只是他小小的人儿，吼出来的声音也带着股奶味。
阿松忙低下头，杨桃却是脸上笑容未散。宋汉章转而看向宋黎彩，圆亮黝黑的大眼里蓄满了泪，话里已带上泣音：“二姐姐，你还小呢，再等几年好不好？等我长成男子汉，考了功名，你再嫁，好不好？”
说完，他强忍的眼泪决堤而下，呜呜呜的哭起来，跟即将要离开母亲的小兽似的。
宋黎彩觉得很好笑，偏偏弟弟哭得伤心，自己不好伤口上撒盐，只得假意安慰：“好，我听汉哥儿的，在家待成老姑娘再嫁人。”
宋汉章却不信，一个劲儿地让她发誓。宋黎彩边为他擦眼泪，边感到无比的窝心：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真是个水晶心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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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仲德夫妇坐在东隔间的贵妃榻两边，正惬意地喝着花茶。这还是宋黎彩去年采的野菊，混着百合、薄荷晾晒而成，不值什么，只是一份心意。
王氏看着下首乖巧坐着的女儿，素绒绣花袄，碧色如意裙，浓密的黑发上，简简单单别着一根累丝珠钗。恬淡温柔，观之可亲。
她心里又是怜惜又是骄傲。娇娇软软的小人儿，一晃眼，都该嫁人了。蕙质兰心，孝顺懂礼，理家也不在话下，合该那样众人趋之若鹜的少年俊杰会上门提亲。
王氏心中的得意散去，语气里充满怅惘：“黎姐儿，我跟你爹历来把你当做大人看待。今日郡城大族谢家上门提亲了，你可知道？”
宋黎彩点点头，尙带有一丝稚气的脸上闪过红晕，她终究也是小女儿，有点不好意思。
王氏微微一笑：“没什么，咱们都是你最亲的人，在咱们面前不必害羞。前些日子王家那边我还没给定信，中间看了一些都没入眼，今日谢家又来人。把你叫来，就是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宋黎彩月牙眼睁大，望着宋仲德夫妻，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宋仲德眼带安抚地朝她颔首：“黎姐儿莫要有顾虑，你怎么想的，但说无妨，我跟你娘自当以你的意思为紧要。”事实上，宋仲德的心情实在谈不上好，捧在手心，千宠万护的女儿好不容易养大了，哪轮得到别人挑拣。
宋黎彩心里鼓荡荡的，感动、高兴、愉悦地情绪盈满胸间，哽在喉头，自己好不容易才强压下去。她觉得自己也像宋汉章那个小胖子似的，要哭鼻子了。
王氏忙起身行至她身旁，抱着她，好笑道：“好好的，哭什么。娘又不是那逼女儿的狠心后母。”她拍拍宋黎彩的肩头，细细询问：“这两家都是好人家，你自己属意哪一家？”
宋黎彩皱皱泛红的鼻翼，哑着嗓子道：“爹娘觉得哪家好？我听爹娘的。”
王氏看看宋仲德，宋仲德只得硬着头皮搜刮肚中的消息：“王家人口少，麻烦事少。可你若嫁过去，这辈子运气顶天了能做个皇商妇人。”他摸摸刚剃过胡须的下巴，沉吟道：“谢家人多事杂，几房混住，两层婆婆。做媳妇的，一定十分辛苦。可爹问过了，谢家少爷文采过人，他日必能一飞冲天，到时候怕是上京城中你也能有一射之地。”
“再者，”他忍了又忍，还是腆着脸说了出来：“汉哥儿以后若是走仕途，有个世代书香的姑爷也是极好的。”怕女儿多心，他又忙解释：“爹不是要你为着弟弟嫁人，只是把优劣都摆明白。”
王氏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转身看着女儿，正色道：“你与汉哥儿一母同胞，你好他就好。不用多想，娘只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与郎君恩爱有加，活得自在畅快。”
宋黎彩望着快愁白头发的爹娘，想着这十几年来他们掏心掏肺的宠爱自己，再想想因为自己要嫁人哭得不能自已的弟弟，月牙眼弯弯地眯起，掷地有声道：“要嫁就得嫁顶天立地有一番凌云壮志的好男儿！女儿选谢公子。”
宋仲德忐忑不安地前倾着身子追问：“黎姐儿，你可千万想好了。爹刚才糊涂了，跟你胡吣，你……”
宋黎彩靠在王氏怀里，甜笑着否认：“爹，女儿见过谢公子几面，无论才华容貌，他在整个郡城都是顶尖的。谢家根深叶茂，是棵风雨吹不倒的大树，怎么看都是女儿运气好。女儿是真的愿意。”
王氏低头望着女儿的瞳仁，见她是真的没有半分勉强，点点头不再多话。她也觉得谢家公子好，女人嫁人终究还是看郎君本人，谢公子实在没得挑。
一家子气氛正好，宋仲德冷不丁冲着王氏开口：“太太，黎姐儿都定下人家了，是不是该将环姐儿接回来？说起来，她与黎姐儿同年岁，也该相看人家了。”语气里父爱浓浓，他是真的心疼孩子。
王氏笑容一顿，周身的祥和皱冷，正要回绝，一旁的宋黎彩扯住她的袖子，暗暗摇摇头。宋黎彩走到宋仲德身旁，搂着他的胳膊撒娇：“爹~娘早就提过该接妹妹回来，是我小心眼怕妹妹仍记着我打了她一巴掌。”
说着，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软软道：“您将她接回来时，一定帮我说几句好话，让我们姐妹间不再有龃龉。好不好嘛~”
宋仲德见女儿如此体贴懂事，自是乐得哈哈大笑，不住口地应承。
又过几日，谢子元的三婶亲自带着官媒上门，将二人的亲事彻底定下。因谢家娶妇遵循古礼，三书六礼齐全，宋黎彩必得及笄后才会嫁人，宋汉章倒是高兴得很。
简氏直到谢家行纳采之礼，才知道二房的女儿得了门如此好的婚事。与谢家比，石郡尉家只能算是小门小户。接连几日，她都在早膳时甩脸子，闹得宋老太爷几次黑着脸离席，偏偏王氏不动如山。
这一日，她终于忍不住，彻底爆发。
“他二叔，黎姐儿嫁得这样的好人家，以后你们跟着她享福就成。可怜我们华哥儿、云姐儿，低门娶妇又小户嫁女，同一家出来的，命怎么如此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