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的树木瑟瑟发抖,地上散落着被削烂的树枝,中心的石桌也被砍得坑坑洼洼,一看就是一场恶战。

    而此时,裴颐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嗑瓜子,地下也有零碎的瓜子皮。要说这瓜子是哪来的,是屋檐上的江虞知抛给他的。

    至于江虞知又为何在屋檐上,孟子歌把他带上去看热闹了,他看得很专心,还不时道:“公主,打慢一些,我看不清动作了。”

    “啊唷公主,你怎么捏人家胸,也太猥琐了吧。”

    “右边右边,公主!你瞎得是左眼又不是右眼,怎么没看见呢?”

    宋南礼忍无可忍,“要不是看在你是裴颐朋友的份上,下一刀就落你脖子上了。”

    江虞知哈哈大笑,显然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这段时日宋南礼没少找他打听裴颐的事,俩人已经混熟了,他自然知道此人刀子嘴豆腐心。不过,宋南礼想在裴颐面前耍威风,他再捣乱,宋南礼非要把他踹下屋顶不可。

    他便没说话,拿起笛子开始吹情歌。

    裴颐边嗑瓜子边发愁,南礼打架这样厉害,哪里有李闻秋什么事啊。听笛声响起,他有些遗憾周围没有琴,这首曲凄美婉转,倒不像江虞知爱吹的风格。

    只听宋南礼大骂:“姓江的你吹得什么丧门曲,呜呜唉唉的,到时候老娘打输了你就是罪魁祸首。吹一首破阵曲难死你了是吗?”

    江虞知笑得喘不过气,笛声断断续续又变调不少,显出几分趣味,不再哀怨。

    孟子歌奇道:“这么好玩吗?”

    “你也试试。”江虞知停下吹笛,靠近孟子歌与他讲小话。

    过了一会,孟子歌道:“公主,裴颐没在看你,他在发呆。”

    宋南礼挑开一个人的剑,闻言看向裴颐:“裴颐!你不是要给我助威吗?”

    裴颐回神,正色道:“你别听子歌乱讲,我这是看你的英姿入迷了才发呆,你专心打架,我在心里给你助威。”他瞪了江虞知一眼,江虞知装无辜地给他抛了一包瓜子。

    孟子歌大笑:“有趣有趣。”他拍拍江虞知肩膀以示赞同。

    他三人在混战中摸鱼划水嬉笑嗑瓜子的行为已经严重引起敌人的不满,有人拿弓箭往屋顶上射,孟子歌单手拿剑耍了几下,箭纷纷坠落,他另一只手接一只箭,便抛出去解决一个人。

    但裴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那些人见屋檐上的人是硬骨头,目标便转向了小板凳上的裴颐。

    这不正是机会吗,裴颐清清嗓子,大喊:“李闻秋!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暗处的李闻秋露出头来,活动筋骨,伺机而动,“臣本是来与公主汇报事情的,谁知道打起来了,臣就逃到这里了。”

    一人向裴颐袭去,裴颐往李闻秋躲的地方跑,俩人对上眼神,正要做戏。

    这个距离,宋南礼赶不过李闻秋,她也大喊一声:“步珂!”

    一名女子现身,拦住了李闻秋。宋南礼成功英雌救美,搂住裴颐的腰还转了个圈,袭击裴颐的人也被她一脚踢飞。

    江虞知停下嗑瓜子,道:“子歌你看,这不是那个消失的好几日的侍女吗?原来她叫步珂啊。”

    孟子歌抽空撇了一眼,“是她,原来一直都在公主旁边啊,为什么要躲着?”

    计划失败,裴颐神色很冷,宋南礼也后知后觉,懊恼自己嘴快了。

    平心而论,步珂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和宁朝崇尚的女子气概不同,她的姿态带了男子般的妩媚。以裴颐这种铁直男的眼光,按理是很难对这样的女子有恶感的,但是裴颐非常非常讨厌步珂。

    在他心中厌恶之人排名榜,宋南良稳居第一,步珂次之。

    因而,宋南礼不敢让步珂露面,但她刚刚脑子一抽,把人叫出来了。

    裴颐现在气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可看见步珂那张神采飞扬的脸,还是阴阳怪气了一句:“公主和属下好默契,叫个名字便知道是要拦住救我的人。”

    宋南礼不敢接话。

    倒是步珂接了一句:“殿下谬赞,算来我与公主也朝夕相处了快十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裴颐更气了,也不管现在什么情况,拉着李闻秋走了。

    宋南礼有心想追,但被敌人牵扯住步伐。

    江虞知戳戳孟子歌的肩膀,“走走走,这里没好戏看了,我们跟着裴颐,等下肯定有一场大戏。”

    李闻秋瞥了瞥裴颐黑如锅底的脸色,“这么气?”

    裴颐深呼吸,半响才道:“那蠢货的眼睛就是步珂弄瞎的,你说我气不气。”

    这是皇家秘闻啊,李闻秋问道,“那公主是不知情?”

    “她要是不知情我气什么。”裴颐骂了一句,“狗屎,就是她知道我才气,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活了这么多年没有一点长进。”

    李闻秋讪讪道:“公主大气,公主大度。”

    裴颐冷笑:“呵呵,她就是欠死。”

    李闻秋不敢再接话,裴颐把她送到了墙边,“快回去吧,白费你今日跑一趟了。”

    俩人作别,裴颐往回走,路过了宋南锦在的院落,他便想进去看一眼。

    一进去他便看见宋南锦后方的顾玉棠突然起身,他喊:“小心!”

    宋南锦反应极快,矮身躲过了顾玉棠的攻击,并用轻功向前,到了安全距离后才转身,“你把毒针逼出来,功力也损了大半,杀不了我的。”

    顾玉棠捂住腹部,吐出一口血,“那便试试。”他又看了一眼裴颐,诧异道,“裴颐?你怎么在这……怪不得,原来如此,难怪宋南礼会帮忙。”

    他又饱含恶意地笑:“宋南锦,你可真会,让你的正夫陪你大姐睡了几个晚上才换来的今日?”

    只是路过便无辜躺枪的裴颐答:“没睡,我随便给了点甜头,宋南礼就被我骗得晕头转向了。”

    顾玉棠没发觉他的话里有话,宋南锦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是闲的,什么热闹都爱凑。”

    裴颐无辜地耸肩。

    顾玉棠见他俩亲昵之状,又火上心头,拔剑朝裴颐攻去。

    裴颐叹气,早知道小时候就缠着母亲要学武功了,当时他身体弱,看大姐二姐练武十分艰苦,就没有坚持要学武功。

    宋南锦赶去阻拦,拿剑拦在了裴颐身前,可顾玉棠竟不管不顾只冲而上。若如此,他能刺到裴颐而他自己也会被宋南锦的剑所伤。

    这大概是裴颐第一次离死亡如此近,他来不及做什么,只能祈祷别刺中要害了。

    在千钧一发之时,顾玉棠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胸膛露出一截带血的刀尖,他喷出一口血,些许血珠溅到了裴颐脸上。

    闻伶拔出剑,顾玉棠的身体软下去,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闻伶……”

    裴颐呆滞地摸了摸脸,看见自己指尖染了红,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而是悲戚之感。

    闻伶神情坚定:“你想死在陛下手上,让陛下记你一辈子,我偏不如你意。”

    当时那个局面,宋南锦也看出了顾玉棠一心求死,他甚至都不是想伤害裴颐,而就是想撞到她的剑上。

    她并不是很懂这个逻辑,拿死去报复一个人,何其无力?

    地上很快积了一滩血,顾玉棠似乎又看见了当年比武招亲的擂台,那也是这样一个夏日,很灼人的夏日。他自幼便养得一副高傲性子,因为他是家中武艺天赋最好的,母亲很重视和纵容他。他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同辈间向来无敌手,但到了年纪,母亲还是让他去嫁人。

    他心中十分不屑,众多追求者中无一他看得上眼的,直到那日他看见宋南锦。其实,早在宋南锦上擂台前他便注意到了她,她挽着裴颐。裴颐拉着她走到人群中,她的手环着裴颐避开人群的拥挤。她的神情温柔又鲜活,笑时眼睛弯弯,像月牙。他燥热的心感受到了凉意,宁静下来。

    她与裴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便上擂台了。虽说俩人认真打,他也不见得一定赢,但他是故意输的。

    他一生求赢,只故意输过一次。

    后来,如他所愿,他得到了这个女子,也有过很美好的经历。宋南锦很细心周到,方方面面都十分契合他的脾性。如今想来,宋南锦若想骗一个人,真是能做到天衣无缝。

    他也想过无数次,为什么是宋南锦,到头来也只能归结为那天的夏日太热了,热昏了他的神智。毕竟,在他面前时,宋南锦就算笑如月牙眼,也不似那日的笑容。他一直以为是时过境迁,感觉有所不同,但今日见她提起裴颐的笑容,不是月牙眼,却让他想起了当年。

    原来是人不同。

    他看向裴颐,笑了,“下一……”话未尽,他睁着眼睛没了声息。

    裴颐喃喃道:“不一定要杀……”

    不,闻伶只能杀了顾玉棠,没有别的选择。

    顾玉棠那番挑拨离间,让闻伶出手便没得选择,若她只是伤了顾玉棠,宋南锦如此多疑,难免会多想。若她杀了顾玉棠,虽是妨碍了宋南锦的计划,可最多降罪,但却能重新获得宋南锦的信任。

    到头来,也是顾玉棠的性格让他走到了这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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