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锦笑了:“你这话放两年前对朕说,或许还有些威慑。朕花了这么多年积攒名誉,也该到用的时候了。何况,你要死便死了,朕今日心情不好,你死了朕或许能快活一些。”

    慕容湫听得胆颤心惊,却又一丝不知从何而生的愉悦,恐惧与兴奋夹杂,他并不怀疑面前的人会说到做到——如果他再惹此人不快。于是,他放缓了情绪:“陛下,我无意威胁您,但我的诉求对您来说并不难。”

    宋南锦点头:“是不难,但朕不乐意。”她对掌控之外的事物都抱有冷淡的态度,要把这人招来的不是小期,估计活不到回京。

    此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无法对她的状况有害或者有利,就如同一个花瓶。不过,但是这个花瓶若再到她面前上蹿下跳,那不如砸碎了。

    性子有够恶劣,但慕容湫一路听说的大宁皇帝并不是如此,众人都言她性子都是随和宽容、平易近人。因而他才拿名声来赌一赌。

    可是,在众人面前装相,独独对他展露真性情,是因为他没必要得到一般待遇。这人也太看不起他,他真心实意道:“陛下,我有点喜欢您了。”

    这倒让宋南锦沉默了,她本以为世上难搞懂的男子只有裴颐一个。但面前这人也不似说谎,就算撒谎也没必要撒这种谎,对他而言可没有好处。她都露了杀心,难道一句喜欢能让她欣喜若狂?

    世间竟有这样奇怪的人,若是有男子想杀她,她必先杀之。那会有空想这些情情爱爱之事,话说前朝云氏亡国便是因为皇帝爱上了来刺杀的公子,本就是乱世之局,因宠爱此人祸乱朝纲更是自取灭亡。

    此人虽美但实在愚蠢,宋南锦见不得蠢人,心中又生几分厌恶。恶人的恶尚有逻辑可循,蠢人的蠢却无从找源头,她厌恶这种失控感。

    慕容湫瞧不出宋南锦的情绪,大着胆子又说了一句:“陛下,我自知对您没有用处,但这些日子我发觉我有后宫之人都缺少的东西。”

    宋南锦抬了眼:“什么东西?”

    慕容湫:“爱。”

    有人笑了一声,是旁边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邀月——屏退的宫人自然不可能包括她,但她寻常时刻都保持一个表情一个姿势,众人时常会把她当作假人。

    但今日听到这,她着实有点忍不住。平时保持冷淡的神态,就是为了练习,因为她是一个在严肃氛围下很容易笑出来的人。

    但见俩人都盯着她,她又低下头,恢复严肃。

    宋南锦也有些被蠢乐了,但见面前这人似是认真的模样,又想起裴颐说过她不懂情爱,耐着性子道:“那你说来听听。”

    慕容湫不觉得可笑,反而有些怜悯这些谈爱变色的人。西夏就不是这样的,虽然也存在身份差异,但他们那的人从不吝啬谈到这些,也不会故作看不起爱这种柔软的感情。

    他道:“后宫之人虽多,但大宁风气不如西夏开放,后君们的情感也是含蓄内敛。但在西夏,若是喜欢就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陛下,您觉得可笑是因为您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偏爱。我能给您的就是比这些人都更加多、更加鲜艳的情感,这是从小被教导克己的大宁后君所做不到的。”

    他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会不会觉得他太过丢人现眼或是卑微求爱,也不在乎别人会言一个男人如此主动不知矜持,简直就是水性杨花。

    表达自我需求本不应该是一件会招人嘲笑的事。

    哪怕在西夏,他也是把这些做得淋漓尽致,所以他名声不太好,毕竟他是一个男子。若他是个女子,合该人人敬佩他真性情又潇洒过人。

    似乎有些道理,宋南锦设想了一下,若裴颐只对她笑,也和其他女子无半分瓜葛,算不算一种偏爱?细想起来,这种感觉倒是挺不错的。

    喏,比如裴家人和李闻秋、宋南良一块被炸死了,感觉会是一个不错的情况。

    那换位思考,裴颐会不会也喜欢这种?没有筹码的情况下,直接一些才是良策?对了,面对缩头乌龟,得让他没地方逃。他不是很喜欢现在这种俩头都沾的状态么——既可以说他俩有关系也可以说没关系的状态,那就打破来二选一。

    反正也不会变得更糟糕。

    醍醐灌顶一般,她想也许慕容湫说得没错,她从来也不会表达自己想要什么,永远是放一个鱼钩等人自己跳上来,但碰见了聪明的鱼不敢咬钩。

    那就把钩喂到鱼嘴去。

    她一向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既然慕容湫说了些有用的话,那回报一些也无可厚非。

    裴颐今日左眼皮直跳,左眼应该是跳财吧?他不确定地想着,按住了自己的眼皮,“质量是守恒的,运气也是。太幸运了容易倒大霉。”

    竹清贼兮兮地道:“殿下,听闻今日清河去了乾清宫。”

    裴颐等着后文,见人半响不说话,疑惑地问:“然后呢?”

    竹清:“不知道啊,把宫人都屏退了。”

    那你说了个寂寞,裴颐感觉自己像吃不到瓜的猹,“陛下有说今日要来吗?”

    竹清看了一眼天色:“未曾。都这个时候了,要是会来早便说了。”

    裴颐“哦”了一声,奇怪那眼皮为什么跳?

    竹清贱贱地问:“公子是不是失望了?”

    裴颐白他一眼,“我看你是皮痒了,菊影呢?让他过来,你去守屋顶。”

    “哎呀,殿下别恼。”竹清也不怕,仍笑道,“竹清嘴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裴颐懒得和他费口舌,眼皮不跳了,他放下手来,“最近前朝有没有什么事?”

    其实梅雪每次都会传一大堆消息来,可他懒得看,全让竹清记下来,想起来的时候他就问一嘴。

    竹清道:“顾氏倒了,其附属家族四分五裂,大部分还是让陛下收了去。裴氏一家独大这么多年,近来不满之音越发多,但仍在可控范围内。在顾氏之后,沈氏隐约有再起之势。二小姐和沈小姐的关系没受影响,但家主和沈大人在朝上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在。”

    “大小姐近来被言问期纠缠,体感是陛下派过去的监视,但和狗皮膏药一般难缠。毕竟是靖安候遗孤,又刚立战功。家主对大小姐一直不成婚也颇有微词,乐得见大小姐的窘态,能逼得大小姐成亲——不管是不是与言问期都可,只有大小姐能成亲家主就满意了。”

    裴颐不厚道地想,言问期去烦大姐便没空来招惹他,反正大姐是肯定不会吃亏的。但给他带来了清闲,大姐你自己加油吧,做弟弟的帮不了你。

    活到这个年纪,和一个还没参加高考的小孩互相算计,实在是也很没品。

    “还有二小姐传来的消息,她和樊统领顺利和好,让您在陛下面前多给樊乐美言两句。还有劝劝大小姐不要再给她安排相亲了,让您找个宴会见见大小姐,安抚一下这个因为长期寡居而情绪不稳定逐渐行为失常只在乎弟弟把妹妹当草的可怜女人。或者不要再因为陛下避嫌,直接把大小姐召进宫见,反正裴家的狼子野心已经不需要您避嫌。”

    裴颐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要跳了,“你传消息给二姐,让她好好说话,什么叫狼子野心?裴家有什么狼子野心?”

    竹清一本正经道:“二小姐说如果您这样质疑,就说狼子野心是指家主如今还是批一手奏折,而陛下只能批二手的。”

    好像也是这个理,感觉这皇帝当得也怪憋屈的。太危了,如果这年头不是世家横行,要是像明朝那般父当官子不能科举,母亲一去世裴家就要完了。

    屁股决定脑袋,身份决定立场,要他是站皇帝那边,感觉绝处逢生也怪有趣的。站裴家这边,就是天龙开局,舒服但是不痛快。

    “就这些了。”竹清又道,“但竹清私心可不希望言问期做姑爷,他要是真嫁了大小姐。那公子您还得尊称他一声姐夫,多埋汰人啊。当初他处处针对公子,竹清就希望大小姐狠狠地整他一顿才对。”

    裴颐沉吟片刻,“那可不一定,大姐应该挺中意这种长相的男子。比起言问容这个哥哥,他和陛下长得倒更像一些,性格也更像一些。在十多年前,大姐还和世家公子接触时,她常常相处的便是这种相貌,不过气质上会更加温润无害一些。言问期装可怜的时候倒是挺符合。”

    竹清陷入回忆,“那大小姐是从什么时候不近男色的?”

    裴颐想了一会,“大概是她当监军回来之后?大姐年轻时还是很气盛的,但那次回来后性格沉稳了许多。不过也是,那场战役输了,大姐下落不明好几个月,估计吃了不少苦头。我从未听说她那几个月的经历,我猜测可能是被俘。”

    “要不是李峥将军输了那场战争,李家不会落寞地如此快,顾微也不会趁机立功掌军权。那我应该会顺利嫁给李闻秋,军权和政权相联姻,宋南锦更有苦头吃咯。其实还是因为顾玉溪人品太差,不然母亲就真把我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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