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小雪晚。

    宋南锦和裴颐并肩躺着,她道:“你大姐今日又在朝堂上暗讽我,最近她火气很旺。”

    裴颐和稀泥:“你忍一忍,过完年她就走了。”

    宋南锦:“你怎么都不关心她骂我什么?”

    “骂你什么?”裴颐相当配合,“但是大姐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宋南锦叹气:“我不过是提了一嘴科举,裴颂便说世家子妹有这么优渥的起点也没见几个有出息的,让我与其关心那些如雷劈一般运气才能找到的天资过人的寒门子妹,不如花些心思在书院上,把那些不争气的贵女好好教育一番,而不是治标不治本地去找替身。”

    “你姐姐好生厉害,我对付不来。”

    裴颐平铺直叙道:“你最近和言问期待太久,说话都有点像了。”

    宋南锦话锋一转:“那按照常理,我是不是得在她弟弟身上报复回来?”

    裴颐没有语调地道:“只要陛下不与姐姐计较,臣侍任凭陛下处置。”

    宋南锦低低地笑,开始在裴颐身上乱摸,含糊不清地道:“你比后宫所有人加在一起还有趣。”

    裴颐无奈:“宋南锦,我虽不怎么爱听情话,但也没有那么喜欢听真话。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还提别的人?你以前也是这样吗,在和顾玉棠一起的时候说你比我那个老古板正夫有趣多了。”

    “你生气吗?”宋南锦看着他,“我又没必要在你面前演得那么好,反正你不就是喜欢这样?”

    “不生气。”裴颐仔细一想,确实没什么好气的,但要学会提要求,“总之你这样是不对的,要改。”改掉你那封建主义的脑袋。

    “那不就行了。”宋南锦继续摸,解衣裳,“你的病什么时候好?不过你真是一点都不练,肉都是软的,而且没有柔韧性,动作大一点就喊痛。”

    裴颐麻木了,只盼望宋南锦的月事早些来。

    还是盖棉被纯聊天都日子好,裴颐认命地自己拿带子遮住眼睛,然后任双手被绑在床头。单单上床这件事并不足以困扰他──尽管频率是有些高,但这到底什么该死的癖好?她一直都是这种作风吗?

    以他上辈子浅显的经验来看,这有一个专业名词叫做BDSM。才滚了半月床单就要把他绑起来,接下来会怎么样他想都不敢想。

    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很有耐力,宋南锦如是想着。在这之前,她从没有对别人这样过,唯有裴颐,她很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

    而且,裴颐完全不会反抗,也很少出声。好喜欢他忍耐的表情,像他身上的药味一样香苦。

    最后裴颐道:“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宋南锦捏着他的眼睫毛,“什么事?”还是要抗议了?但是她并不很想停止。

    “你每日上朝的时能不能不要摇醒我给你穿衣。”裴颐是贪睡的那类人,“原先你来得不勤,一次两次还好,现在日日让我卯时起太为难人了。”上辈子高三也没这么拼命过,皇帝真不是人当的,日日如此太折磨人了。也难怪明朝的一个皇帝二十八年不上朝。

    宋南锦失笑,就这点事。倒不是非要裴颐起床,只是他从半睡半醒到强行清醒的状态特别可爱,闭着眼睛给她穿衣的模样也很可爱。她道:“那偶尔摇醒你还是可以的吗?”

    最好一次都不要,裴颐答:“可以......”

    但今日裴颐还是如愿睡了安稳觉,醒来后感到心情愉悦,决定自己的病从此刻痊愈。

    待喝完药,他便收拾一番出门赏雪。古代冬日是真的冷啊,他抱着暖炉,但夏日又还算凉爽。好冷清的后宫,顾玉苓走后,唐皖一个人也很少出门走动,性情也变了许多。

    毕竟是宫变,他想,估计也吃了些苦头。

    如果顾玉苓能在就好了,两个人总归做个伴。

    宋南安一直都作为一位无存在感的皇子,纵使待遇没有很好,终归也遇不上什么险境。因为无论是谁当权都很难想起他,到了这个年纪,一般再不受皇帝关注的王爷也会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去。

    偏偏他的皇帝姐姐从没把他放心上过,连他这个大龄未婚的皇家笑话都视若无睹。和众人以为的不一般,他其实是想嫁人的,但不知为何众人总觉得他不愿嫁人一心修行,甚至薛易成与他讲京城的人都觉得他是想出家但不敢提。

    他住在奉天楼是因为那清净,没什么人来。毕竟三姐当了太女之后,不少人往他这上门探口风,说得忒多他也不懂。于是便不想在王爷府多待,但住回宫中寝殿也不合规矩,那只能去奉天楼待着。

    清净归清净,但除了薛易成偶尔会来寻他,连一个女子的影都没有。三姐给他的自由太甚,连相亲都未有安排,可他又不知如何出门与人交际。唯有一次裴尚书给自家妹妹和他牵线,但许是因为他太无趣,便没有后文了。

    大雪日出行的人较少,他抱着这样的心思决定出门散心,便看见了难得一遇的凤后殿下。他从没在冬日见过凤后,每年除夕夜他照例被拉去凑人头时也从来见不到凤后。

    虽然众人都说帝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但他离后宫近,能觉得有些异样。如果是真心有情,怎么会连除夕夜都不愿和对方一起过。

    素闻凤后和善,不知能不能暗示他自己的婚事 ,抱着这种心态他向裴颐请安,“凤后殿下安。”

    裴颐也觉得很稀奇,宋南良一瞧就是个社恐,怎么会独自出门?尽管众人觉得王爷高高在上、不可亲近,但就裴颐和他的几次来往来看,宋南良只是单纯的社交恐惧症患者。

    先帝宋拂执政时风云变幻,连几个女儿都无暇搭理,更不用说这个儿子。念着他的相貌有些旧情在,但也只是一些,再者他父族身份不高,无力参与前朝斗争,因而他久居深宫,不知如何与人相处。

    对于社恐,挑起话题是必须的,裴颐便问道:“王爷怎会来此?”

    宋南安:“随便逛逛。”

    要不然还是让他一个人待着好些?裴颐见他十分局促,“时候不早,那本宫先回去,王爷好生欣赏。”

    宋南安一边觉得松口气,一边又想自己也就这样了,也许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出于礼貌,裴颐再问一句:“今日陛下会来凤仪宫用晚膳,王爷要来一起吗?”

    人设不能塌,就算是对肯定会拒绝他的社恐,也要有礼仪。但裴颐没想到宋南安居然答应了。

    由此他断定这人八成有事要说,能让一个社恐和两个半生不熟的人一块吃饭,那必定不是小事。

    看来宋南安是真想出家了。

    好沉默的饭桌,裴颐不禁跟着宋南安一块尴尬,不自觉地给他夹块肉,“多吃点。”出家以后就吃不到了。

    宋南锦问:“安弟是有什么事吗?”

    相当单刀直入的问法,不愧是社交达人。裴颐又给宋南锦夹了胡萝卜丝,“陛下也多吃些。”

    宋南锦不可能当着宋南安的面挑食,于是安静地吃掉,意味不明地看了裴颐一眼。

    宋南安不知为何感觉自己有些多余,“没事。”难道让他对皇姐说自己想嫁人吗?

    裴颐莫名会意:“奉天楼是一个好地方。前朝也有一位皇子一心礼佛,最后出家,在奉天楼度过一生。”

    宋南锦“哦”了一声,“安弟是想效仿?”

    宋南安赶紧摇头:“不是,不是。臣弟在奉天楼呆了许久,想回王府同父君一块住。”

    能把父君接出宫也是好的。

    “齐太君?你想把他接回府?”宋南锦放下筷,“难得你一片孝心,随你意思。”

    她对这个弟弟无感,不喜欢也不讨厌,但他的行为都很有分寸,她很满意这一点。旁系皇室也有不少闹笑话的子嗣,总归他没给她添麻烦就行。

    她又随口提了一句:“出宫后多与人相处,看看有没有钟意的女子,朕给你做主。”

    宋南安应一句好,很快就告退了。

    裴颐啧啧称奇,“你弟弟在想什么啊?我还以为他要出家呢。”

    宋南锦道:“他想嫁人,你看不出来吗?”

    裴颐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看出来的?”难道这冷心冷肺的人比他看人还要敏锐?

    宋南锦答道:“我只是对人的欲望比较了解。”

    到了深夜,裴颐还是觉得无比奇妙,“你真这么敏锐,怎么当年没看出我的心思?”

    “呵呵。”宋南锦笑两声,“你是大圣人,你没欲望。我当然瞧不出你想要什么。”所以裴颐虽一直在她身边,但从不在她掌控之中。

    裴颐问道:“你现在看得出我想要什么吗?”

    宋南锦瞟他一眼:“你想睡觉,可是我不想让你睡。”

    裴颐打个长长的哈欠,“我睡着了。”

    宋南锦幽幽道:“我今日吃了胡萝卜,睡不着。”

    怎么,胡萝卜素里还有咖啡因的成分吗?裴颐安然地闭上眼睛。

    她又捏着裴颐后颈道:“你今日往我碗里夹胡萝卜时就应该做好准备。胆敢给皇帝的桌上放皇帝不吃的菜,是你特意叮嘱膳房?知道安弟要来就如此叮嘱,好肥的胆子。”

    裴颐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陛下英明神武,才高八斗,风华绝代,草民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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