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二初识时生命为重,李蕴压根儿就没管对方是男是女,总之是个人。导致后面,他其实一直没把宋二当女人,非要说的话,他把宋二当npc,完全问心无愧。直到刚刚宋二说让他过去睡,他才觉得进一个女生的房间睡觉并不太好。

    这确实是虚伪的坏毛病,无论何时都想站在那个道德至高点,哪怕做得并不妥当,也想能辩解那不是有意的。但若真把人当npc,李蕴却不会这么要脸,就像他刚来那几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相处一段时日,他是有些没法把对方当npc,都怪这个游戏自由度太高。

    不过在浦仪和宋二之间,李蕴还是选择宋二。也许是他们初见便撕破脸皮而后又狼狈,比起浦仪这种体面之交更让他能亲近。更何况,无论如何,浦仪也是皇帝的人,他与皇帝怎么说也不是一边的。

    那句话说得好,和一个人做一百件好事不如做一件坏事更拉近关系。

    只是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宋南良掐着老人的脖颈,李蕴抓着她手臂,低声怒道:“你干什么?快放开!”

    在朦胧月色的照亮下,李蕴认出这是刚来那天与他说话的老人。也许是夜起,被老人撞到宋二翻墙而来之事,宋二下意识就是杀人灭口。

    宋南良并不听也不言语,手半分不松,她知道裴颐有些男人之仁。

    “你再不松手就滚。”李蕴收住情绪,很是平静,“以后别再来找我。”

    宋南良松手,也很严肃:“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好,若让人传出去,你觉得会如何?”

    李蕴扶着老头,关切地问:“您怎么样了?”

    “皇帝若想知道我们的情况,凭我们这些日子的胆大妄为,她早知道了。”而后李蕴反驳,“难不成等一个冷宫的老人告知她?你是蠢货吗?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就这样草菅人命,原始人都没你野蛮,你两个耳朵之间夹的是什么?浆糊?”

    宋南良在战场混迹多年,闻此言论很是惊骇。没有人和她说过这种话,更别说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性命来教训她,她一时间也恼,冷笑:“裴公子这么高尚仁慈,怪不得把自己作进冷宫。”

    “你倒是心狠手辣,现在还不是沦落到和我待在一块。”李蕴嘲讽反击,“我还当是你从前旁边的人草木皆兵才让你如此焦虑,没想到你自己就是这样冲动无脑。”

    老头缓了很久的气,才能说话,却不敢说话,生怕又被这个魔头掐。李蕴看出老头的紧张,眼神示意让老头快走。

    李蕴一想自己也是瞎了眼,什么人都敢结盟。这种权贵之人,和他理念上就完全不合,这种关系简直就是风中的一旁散沙,一吹就散。他自然知道在古代,很多人的命并不值钱,哪怕在现代也是如此,但他还是无法接受亲眼看见这种事。

    宋南良也生气,她主要是气被裴颐教训,凭什么一个男人还能教训她。可她确实无法反驳,便说:“左右不过一个老头,你和我置这么大气做什么?”她本还想拿炭火威胁此人,但她有预感若真这样说,裴颐大约真不会再搭理她。

    “那你觉得最坏的结果是什么?风言风语传到皇帝耳中,然后我俩一起被处死?”李蕴见宋二有服软的意思,语气也平和下来,“难道你觉得如今苟活很有意思吗?死便死了,滥杀无辜是什么道理?”

    宋南良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憋着火不说话。因为她在想怎么反驳,过好一会,她才说:“我不认同你的道理。”

    “我也不认同你的道理。”

    换做是从前,宋南良肯定就先把人杀了再说,之后的事之后再论。她似乎变得软弱。父君一直教导她,不可软弱不可犹豫,宁愿做错也不能不做。除去父君和母皇,从未有人这样教训过她,特别还是教训她不够软弱。他们一直要她心狠要她果断要她威武,她也习惯这种快刀斩乱麻的节奏。

    裴颐从前也骂过她蠢,但是不一样的,她那时能感觉到裴颐是在居高临下嘲讽。刚刚却是,平等的交流——交流有些激烈,人们往往称之为吵架。

    一旦吵架,人就会不由自主抖旧账。于是李蕴一并说了:“还有你喜欢乱说话的毛病,我不知你是沾花惹草成性还是说话就这样没门把,总之你若再说那些暧昧不清的话就别再来找我。我今日便说了,你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好吗?什么没交过异性朋友,我真是想缝住你的嘴,活该你交不到异性朋友。你能不能自爱自重一点,这么轻浮又没情商真的很让人无语。”

    “哦。我那时习惯与郎君如此说话。”宋南良被骂得狗血淋头,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答道,“我知道了。我可以认同你这个道理,你很贞烈,我很欣赏你。”

    李蕴闻言大怒:“你想死吗?”

    两人不欢而散,李蕴挨了几日冻又病倒了。这寒症到底是什么?这个身体也太脆皮。浦仪也很是讶异,毕竟他未曾想过裴颐的病症有这么严重,他以为只是身体弱一些。

    “你这怎么还能吃药吃生病?”浦仪问道,端着药递给李蕴。

    李蕴面无表情地一口喝完,皱着眉,日日喝中药真不如死。他缓一会口中的苦味和呕吐欲,道:“我也想知道,这人身子怎么能差到这种地步?”

    也许是身体状况很容易影响心情,李蕴很明显察觉到自己来之后的情绪其实很低迷,没有什么精神气。低烧、头痛、胸闷,他推开门,一股冷风灌进来他反而清醒好受些。

    浦仪把门一关,斥道:“你不要命吗?还吹风?”

    “高烧不能吹风,低烧可以呼吸些新鲜空气。”李蕴自有自己的道理,“屋里太闷,不通风的话二氧化碳浓度太高。”

    “二氧化碳?”

    李蕴随口解释:“以前看的古书上写过这个名词。”

    浦仪也知裴颐失忆并非全然忘掉前尘变为傻子,能教他知识也代表裴颐灵堂还是清明仍有思绪残留。

    通风把李蕴从低烧通成高烧确实在他意料之外,他前世太少生病没曾想过生病竟然是这么轻易又难受的事。

    一般来说,高烧容易见到太奶,但他见到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而他也不是他。

    李蕴烧得糊涂却清晰的感受到身体不随自己意念而动,这是裴颐的记忆吗?

    披头散发乃是大不雅,李蕴察觉发丝凌乱,再加上疲惫之感,大概是有一些剧烈运动。他想,裴颐这么急着跑过来做什么?

    “证据呢?”裴颐压住呼吸,平静地问,“为什么?”

    女子微笑,不答反问:“这段时日,你欢心吗?”

    李蕴没听懂他们打什么机锋。

    但裴颐显然听懂了,他便说;“关你屁事。”他头上的钗饰一路跑一路掉,到现在只剩下一只银钗。

    裴颐拔出银钗,头发彻底散乱,他把钗往地上一丢,有点伤心地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恼你。”

    很快画面一转,裴颐和那女子又在另一间屋子内。

    裴颐问:“你希望我死吗?”

    女子摇头。

    “怎么办。我有点不太希望你活着。”裴颐冷笑,“但你还是活着更好,可以花接下来的几十年去想言问容到底是不是宋南良杀的。”

    女子却笑:“你不是说不再恼我吗?你对江虞知有气却迁怒到我身上,是否有些无理取闹?”

    “你不信我的话?”裴颐没搭理女子的调笑,只继续道,“那一夜很热闹,人很多,各方面的人都很多,也包括太后请你入宫的宫人。也许,本就不是来杀你的。”

    这回画面中终于出现李蕴认识的人,是竹清。

    “公子终于哭了,奴反而安心些。”竹清抹着眼泪关切地道,“公子自小便不似别家公子那般爱哭闹,如今出这种事,奴真担心公子憋坏,只求公子切莫有轻生的念头。”

    “死很容易。”裴颐视线模糊,“我一直都在走容易的路,也许也该学学宋南锦走找死的路。我明知道她是这种人,还是心生妄念,我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做好两边安抚。家人爱我,但她却并不爱我。我本来可以不怪她,我从前也没打算怪她,是她自己凑上来说什么要谈恋爱,他妈的,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谈恋爱。”

    “我本来都给自己写好悲情的结局,一个和妻主相敬如宾的凤后在家族获罪后痛哭流涕无力回天,皇帝对此人没有旧情但有相伴之情,感念其尽职尽责赐毒酒。在我的剧本里,我和她就不应该熟悉不应该亲近,这样我就能接受命运。我真厌恶如今的自己,动情不是错,但我却想如宋南锦一般不再对感情有寄托,至少我心中会好受些。可我怎么能做她那样的人,难道我要因为她的错误惩罚自己吗?所以,兜兜转转我还是要踏入同一条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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