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冉青禾茫然地看着水池里的衣服,而后忽然灵光一闪:“我身份证呢?!”

    “我去!”

    冉青禾迅速翻了一遍衬衣的口袋,空的。

    顾不上擦手再摸摸裤兜,空的。

    跑出去再看看床上,空无一物。

    “完了……”

    冉青禾两眼一黑,绝望地捶了桌子一拳。

    真是福祸相依、环环相扣啊……冉青禾给自己气笑了,忍无可忍地骂了自己一句,随后拔腿就往门外跑。

    哪知付玉州听到她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相机都没来得及放下便冲了过来,两个人正好撞了个满怀——

    哐啷!

    相机跟地面也撞了个满怀。

    冉青禾:“……”

    付玉州:“……”

    拎着扫帚撮箕刚进院子的前台小哥:“嘶!”

    五秒。

    足足五秒后,冉青禾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本就四分五裂的心情如今更是碎成了渣,直觉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或许才是上上策。

    造孽啊!

    这死老贵的东西!

    付玉州心脏一颤,这可是进疆前才买的高级货!要是坏了,这个小地方可能有点不好修啊!

    如此想来,简直痛心疾首。

    但余光再一瞥冉青禾的脸色,相机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好吧。

    “我去!你……”

    甚至来不及思考,在冉青禾身体骤然滑落的刹那,付玉州本能地将她揽进怀中。

    “你怎么了?能听到我说话吗?冉青禾!慢慢呼吸,慢一点。”他半跪在地上,用宽厚的手掌按住她因过分激动而颤抖的身体,整个人头皮都炸开了,“慢慢呼吸,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都不要想,看着我,看着我……”

    民宿小哥也吓了一跳,冲过来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拿瓶水来。”

    “矿泉水可以吗?”

    “可以。”

    付玉州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猜测是不是突发心脏病,下意识要去解她的衣服给她做人工呼吸。

    紧咬着牙关平定部分心绪,冉青禾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心中一急,抬手猛地就挥了出去。

    啪。

    非常清脆的一声,一下就给付玉州打懵了。

    抓着矿泉水的维族小哥也顿住了脚步,感同身受地捂住半边脸颊。

    面对冉青禾的怒目而视,付玉州的确愣了一瞬,但紧接着他便笑起来,沉沉地松了口气。

    “我滴妈,我寻思你完了呢!结果这给我一嘴巴子,哎呦……”他抹抹嘴角,“有劲儿啊老妹儿!”

    冉青禾没心情跟他开玩笑。

    或者说,他说的什么她压根听不进去。

    撑着地板,她将付玉州的胸膛推远,“你走,我自己待会儿。”

    付玉州哪敢放她自己一个人,“我陪你待会儿,不耽误我事。”

    “……”

    冉青禾烦躁地闭上双眼,扭过身子。

    从付玉州的角度,能看到她的牙关咬得死紧,仿佛有什么磅礴的、恐怖的东西即将从这副身体里拱出。

    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把维族小哥送来的水放到门里。

    “我就在外面,随时叫我就行。”

    说罢,门外的光亮被彻底阻隔。

    洗手池的下水口没堵严,一直在缓慢地漏水,传来非常非常细微的声响。

    冉青禾深吸口气,感受着焦虑的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绝望而怨愤地抓紧了大腿肉。

    因为过分用力,关节几乎要冲破皮肉。

    她真是讨厌死了这种情绪不受控的滋味,厌恶、唾弃、甚至痛恨!

    她讨厌现在的自己,讨厌被情绪操控、被本属于自己的一部分随意蹂躏!

    这种时候,只有药物能救得了她,只有在等待药效发作的时光里,她才能短暂地看到救赎的希望。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门终于发出了声响。

    付玉州就坐在通往天台的台阶上,听见她出来,连忙站起身来。

    “你出来了……”因为怕伤到冉青禾脆弱的心理,所以付玉州只是很小幅度地扫了她一眼,“文愚刚刚出去买了烤串,等你上去吃呢。”

    冉青禾愕然地站了两秒,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对不起。”

    “嗨。”付玉州摆摆手,“走,上去开party!”

    但她没动,“我身份证找不到了。我去前台问问。”

    “身份证?你放哪了?口袋里还是房间?”

    “口袋。”

    “哦是,我想起来了,修车回来我还亲眼见你往口袋里装来着。”他思索片刻,“是不是落在旅拍馆了?你和老吕在那换衣服的时候,可能掉那去了。”

    “有可能……”冉青禾无助地抱住脑袋。“但我想不起来……”

    自从心理出现问题,她的记性越来越差,药物的后遗症也让她的大脑时常空白一片。

    药物虽然能让她短暂地感受不到痛苦,但,她也会因此而跌进另一个泥潭。

    无救的,根本没法。

    她的心情像是一根天平,不是在这,就是在那,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调控天平的能力。

    冉青禾僵直地站在原地。

    一行泪从她眼眶里扑簌滑落,犹如雨水滚过洁白的大理石雕塑。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转过墙角落到她肩上,付玉州猝不及防地感到自己的心空了一角。

    .

    “他俩怎么还不上来?花儿都谢好几茬了,俩人当园丁去了是怎么?”

    布置好桌凳,文愚一边撸着串,一边把新买来的卡瓦斯拆开,“一诺,把那一次性杯子递给我。”

    吕一诺把整袋纸杯递过去,没好气道:“人家俩人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她如是说着,觉得等得着实太久,便想着下去看看。

    “对了,要不要拿包湿巾上来?”

    “行啊。”文愚想起什么来,“哦对了,你注意别打扰他们两个。”

    吕一诺翻个白眼,身影从房顶檐边一步步沉下去。

    这家民宿距离热斯坦老街很近,喧嚣穿透干燥的空气飞扬在小院中,脚掌与铁制台阶相碰的声音堪堪作为交响乐的鼓点。

    但欢快的音乐并不让吕一诺感到放松。

    尤其当他看到付玉州给冉青禾擦拭眼泪的时候,她差点就从台阶上滑下去。

    底下两个人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过去,付玉州脸色迅速变化了几个颜色。

    “你吓死我了你。”他拍拍胸口,“干嘛啊?”

    “……哦,文愚让我来叫你俩上去。”吕一诺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唇角,不着声色地剐了冉青禾一眼。

    冉青禾没看见,还在顺着她的意思催促付玉州。

    “咱们上去吧。”

    “你可以吗?”付玉州从吕一诺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如果不舒服的话,你可以回房间多休息一会儿。”

    “我吃了镇定。”她迈上台阶,扭头问付玉州道:“相机……坏了吗?”

    “没有。”

    冉青禾一挑眉,“真的?”她略转了转眼珠,“你那个相机是什么牌子的哪一款?”

    付玉州随便报了个上学时用的很便宜的相机型号。

    冉青禾这下确定他的相机确实被自己摔坏了,因为他说的那款相机云向飞也有,跟刚才摔的那个根本不像。

    她轻轻叹口气。

    真是一债未还又来一债。

    她一个刚毕业的穷学生,码字刚刚好够自己生活费,哪有钱还他?

    老天……

    冉青禾盘算片刻,在通往三楼屋顶的台阶上忽然驻足,“那个……”

    付玉州没想到她突然转头,一个没刹住差点撞她身上,多亏抓着栏杆才堪堪保持住距离。

    香风扑进鼻腔,付玉州心跳一紧,旋即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半边脸颊。

    冉青禾一窘。

    “抱歉,之前……可能是误会你了,打了你一巴掌,不好意思啊。”

    “没事,是我太唐突了。”付玉州尬笑一下,把话题拽了回去,“对哦,你刚想跟我说什么?”

    “我是说,我弄坏了你的相机,按理来说,应该赔。”

    “算了。”他摆摆手,“我车上还有好几个相机呢,不差这一个。”

    冉青禾微微瞪大双眼。

    “我不是炫富,主要是我真的不缺这玩意,坏了就坏了吧,没什么大事。”

    不儿,哥们你确定不是在凡尔赛?

    冉青禾无语,费了好大功夫才压制住嘴边的怒吼。

    “是这样的付少爷,即使你说不用还,但我良心上过不去,你明白吗?”她诚恳地看着付玉州,“但是呢,我又没什么钱,所以……”

    “所以就不用还了呗。”

    “……”冉青禾忍无可忍,坏脾气地给了他一拳,“能不能听我说完?”

    付玉州故作委屈地揉揉肩膀头子,“说就说呗,这家伙整得,还给我一锤,再给我整散架喽。”

    “我得告诉你啊,我现在手头上确实没什么钱了,车是我闺蜜帮我租的,我的行李是我奶奶赞助的,所以……”

    “所以?”

    “所以,”冉青禾组织了一下语言,在脑子里预演了好几遍才尝试地问出口:“你们团队缺打杂的吗?”

    付玉州眨眨眼,“其实……缺。”

    “月薪?”

    “看你表现喽。”付玉州垂眸望着冉青禾清秀的脸庞,唇角愈发不受控地上扬。

    怎么会有猎物自己送上门呢?

    付玉州满意得不得了,微微弯腰平视她的眼睛,欢快道:“欢迎加入玉州工作室,亲爱的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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