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搬家实在辛苦,尽管叫了搬家工人,可大包小包、零零散散的行李堆到家门口和客厅,几乎将空间塞得满满当当,看了着实令人两眼一黑。

    宋昭昭和父母一刻不得闲,忙着拆箱布置,中午勉强吃了碗面,下午继续埋头整理。

    到了傍晚,霞光染红了整片天空,宋母伸了个懒腰,从客厅走到阳台,仰面任由清风拂面,满足地长舒一口气:“真好啊!”

    宋父跟着走到她身旁,拿了两张纸巾,细心温柔地帮宋母擦拭额边沁出来的汗,笑说:“风景确实不错。”

    宋昭昭早累得瘫在沙发上,听到父母的对话,循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看见窗外的天际霞光万里,夕阳余晖与橙红色晚霞交相辉映,似薄纱,似画廊里打翻的颜料盒。

    整个世界都因这一幕的美丽而变得美好起来。

    他们的新房子买在二十楼,站在高层阳台,小区内部景观一览无余。前排没有遮挡,屋子四面通风,窗户大开,风吹过来的时候,窗帘晃晃荡荡。

    小区旁流经一条宽敞的河,河对岸是市区最大的公园,每日前来散步、露营的市民不计其数。河畔两侧都种植了一排景观树,并且竖立着家乡主题鲜明的路灯,到了晚上亮灯时,夜景格外漂亮。

    这会儿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河对岸已经有人在逛公园,等再过一两个小时,河岸的灯全部亮起来,照得河面亮如白昼,灯火辉煌,前来散步的市民逐渐增多,人声鼎沸,烟火气也更充足。

    收拾行李导致三个人都精疲力竭,没人能多分出力气再去做晚饭,于是瘫在沙发上开始浏览外卖。

    晚餐点的外送烤鱼,外卖员送上门时他们刚擦干净厨房的餐桌。

    人在极度疲惫劳累、透支精力的情况下,抬手夹菜都嫌费胳膊,桌上那一盆烤鱼虽香,宋昭昭吃得也挺津津有味,但吃了半碗,她就开始止不住打哈欠。

    宋母观察她好一会儿,见她困得眼睛都要眯起来,脑袋在半空一顿一顿的,抿了抿唇,忍不住笑出声:“昭昭啊,吃完饭你先去洗澡好了,洗完澡先睡一觉。反正大件行李都已经整理好了,剩下的小东西明天收拾也行。”

    “昭昭,听到了吗?”

    “嗯嗯。”

    她的嘴巴装模作样地嚼了两下,似乎是在逞强,告诉母亲她还撑得住,结果嘴巴里什么也没有,白白嚼了一嘴空气。

    宋父宋母相视一笑,嘴角都要咧到太阳穴了。

    吃完晚饭,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山,空气闷闷沉沉的,房间内开了冷气,宋昭昭回房间拿换洗衣物,经过吹风口时,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眯着眼睛原地站了十几秒,宋昭昭揉了揉鼻尖,转身走向浴室。

    她太困了,困到脑子里空白一片,洗完澡吹好头发,将自己往床上重重一抛,直接合着眼陷入了梦乡。

    睡着时,宋昭昭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空调被,她睡觉并不安分,翻来覆去的,最后被子从身上滚落下来,半夜直接被冻醒。

    宋昭昭睡眼惺忪,皱了皱眉,微眯着眼睛去捞不知滚到何处的被子。

    睡前忘记拉窗帘,此刻房间的窗帘大开着,屋外的霓虹和月光全部泄了进来。

    浅薄的、皎洁的月光如温润的流水,静静地淌在房间的地板上。

    宋昭昭的右眼试探性地睁开一条缝,烦躁地努了努鼻子,最后浅浅叹一口气,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去拉窗帘。

    她的房间方向面朝那条河,等走到窗户旁,宋昭昭才发现夜已深,夜幕之下,河畔两侧的灯全部点亮,星星点点的光在河面散开,河水蜿蜒,修筑的堤坝似一条游龙,五彩缤纷的灯光弯弯曲曲,格外有艺术色彩。

    城市的夜景比风光路的景色壮观许多,市区两条主干道,纵使到了半夜仍旧车水马龙,一辆接一辆车子驶过,扬起灰蒙蒙的尘雾。

    宋昭昭在窗前驻足看了会儿夜景,恍惚间想起白天离开风光路时,陈历说在她的箱子里放了一个礼物。

    但她太忙了,来到新家后大箱小箱堆积在面前,她完全将他的话抛之脑后。

    对哦,礼物呢?

    宋昭昭前前后后拆了好几只箱子,把夏季与秋季的衣服全部挂到衣柜,从头到尾都没看见礼物的影子,该不会被她弄掉了吧?

    她一时心急,大跨步去开房间的灯,木质地板被踩出“噔噔噔”的声响。

    大件行李收拾完了,她记得还有两个箱子放在玄关处,里面零零散散装了一些她的玩偶和手作。

    或许,礼物装在那里?

    此时已是半夜,爸妈的房门紧闭,整间屋子静悄悄的。

    宋昭昭不敢弄出更大的动静,于是敛息屏声,打着手机手电筒的光,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踱步至玄关,拿着一把小剪刀,将两只箱子的封口都划拉开。

    她无需仔细翻找,因为在第二个箱子打开的同时,她的视线已经落在那只熟悉的玩偶上。

    那是一只名叫“玲娜贝儿”的玩偶。

    宋昭昭认得它,她又惊又喜,双眼亮晶晶的,蹲下身,将它从箱子里抓了出来,拿在手中反复端详。

    这只玩偶近两年特别出圈,无论是挂件还是玩偶,在网上的销量都特别爆。

    宋昭昭之前看过有关玲娜贝儿的视频,圆溜溜的大眼,浑身毛茸茸的,都是充满少女心的粉色,她觉得它的形象挺可爱。

    不过宋昭昭拥有的玩偶并不少,平常摆在床的边沿,从头到尾整整一排。

    有次期末,她从学校搬被子回家时,顺便把床上的玩偶也带回家清洗,整整一桶玩偶,挂在阳台晾晒被陈历看见。

    他的视线从玩偶身上淡淡扫过,继而问她:“这么多,摆床上不嫌挤得慌吗?”

    怎么会!

    这些玩偶都是她的宝贝,她才不嫌。

    宋昭昭向他解释,这些玩偶相当于是她的“阿贝贝”。简而言之就是几岁的小朋友会有“阿贝贝情节”,俗称“恋物情结”,指对经常使用的被子、玩偶等产生强烈浓厚的情感。

    她最喜欢的几只玩偶,都陪她度过人生的重要阶段。

    譬如有一只鲨鱼玩偶,就是她初中初次住宿,父母希望她能锻炼独立自主的能力,买来送给她的。

    住校的前几天,夜深人静时,她确实因为不适应和想念父母不止一次红了眼眶。她把对父母的想念都寄托在这只小鲨鱼上面,失眠、情绪低落时,就抱着鲨鱼,自己哄自己睡觉,久而久之,便对它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大概是上次宋昭昭解释过后,陈历记了下来。

    这回搬新家,他怕她不适应,所以给她准备了一个新的“阿贝贝”。

    宋昭昭怀抱着玲娜贝儿回了房间,嘴角始终上翘着,眼角眉梢溢满笑意,此刻内心十分充盈,有一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温暖和感动。

    坐在床上,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给陈历发了条信息。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附赠一张玲娜贝儿和她另外几只玩偶摆在一块儿的照片,又连发了几张“心花怒放”的表情包以示满意。

    搬家的失落和沮丧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被一只漂亮可爱的玩偶稍稍治愈。

    宋昭昭躺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爱不释手地抱着玲娜贝儿,一会儿摸摸它的脸蛋,一会儿牵牵它的小手,怎么折腾都不够。

    玩着玩着,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最终沉沉地睡过去。

    -

    九月,高中生活正式开始。

    老师的教学节奏果然如陈历所言,比初中快了不止一个档次。宋昭昭上课根本不敢分神,生怕捡支笔的功夫,抬头再也听不懂知识。

    进入陌生环境,宋昭昭起初并不太适应。

    然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陈蓓居然和她成为了同班同学。一个年级近二十个班级,她们之间的缘分,大概真是用钢丝绳拉的。

    陈蓓勾着宋昭昭的脖子,笑得贱兮兮:“小昭昭,我们又成为同桌了,天赐的缘分!”

    笑完之后,又挤眉弄眼:“你跟你那陈历哥哥,进展如何啊?”

    说起这事宋昭昭就来气,无论是试探地发截图还是故意在他面前提起别的男生,宋昭昭基本都是照她说的做,结果非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差点将他推远。

    听完宋昭昭的抱怨,陈蓓纳闷地摩挲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不应该啊……”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忙碌的高中生活和巨大的学习压力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狠狠地压在她们身上,上课、写作业、考试……一分钟恨不能掰成两份来用,就连陈蓓这个叫嚣着上高中之后换个男生玩玩的女同学,也没工夫垂涎男生的美色。

    早起贪黑的学习,最终导致宋昭昭在学期末之前发了一场高烧。

    那天在寝室醒来时脑袋晕晕沉沉,鼻子像被铅堵住了似的,呼吸变得愈发沉重、困难,她原本以为只是小感冒,多喝热水熬一熬就能挺过去。

    但她在课堂上困意袭来,眼皮变得格外沉,整个人无精打采,看起来蔫蔫的。

    陈蓓察觉到不对,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才惊觉她的身子滚烫得吓人。

    陈蓓将此事告知班主任,班主任打电话联系父母,偏偏那一周宋父宋母接连出差,人在外地,没办法及时赶过来。

    后来宋昭昭联系了董莲,她打车来接人回了风光路。

    回家前,董莲带宋昭昭去了一趟医院,验过血,用温度计测过温度,三十九度。

    属于高烧,但医生不建议打针,开了药给她吃。

    坐的士回风光路,车窗外风景飞驰,宋昭昭无力地头抵着车门框,微微掀开眼。

    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地标建筑,久违的熟悉感逐渐回到体内。

    陈历在外省读大学,房间空置着,董莲利索地搬出洗干净放在衣柜里的被子,铺好床,让宋昭昭去床上躺着休息。

    董莲这人爱操心,任何事都习惯做得面面俱到,宋昭昭上床后,她又捧来一杯水,让她先吃一颗药再休息。

    宋昭昭换上睡衣,就着温水吃过药,缩进了被窝里。

    干净的被子除了残留的独属于阳光的味道,还留有一股清淡的、熟悉的香味。

    宋昭昭在陈历身上闻到过很多次,这股味道真好闻,一闻到就令人心静,下次应该问问莲姨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液。

    如是想着,宋昭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期间,莲姨似乎来过两次房间,打湿的毛巾拧干之后,贴心地擦了两遍她的额头、脸颊和脖颈,她本意是想降一降宋昭昭的体温,让她稍微好受些。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半梦半醒间的宋昭昭下意识瑟缩了下,她微微皱起眉头,高烧使得她精神不济,睡过去又醒来,身体似乎并不好受。

    董莲心疼地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摸了摸她的脸颊,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油腻辛辣的菜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也不能吃,董莲特意煮了青菜鸡肉粥,用小火慢炖,等她醒来让她填填肚子。

    在厨房煮粥时,陈历来过一个电话。

    大学期末考试时间安排得早,陈历这几天已经结束了主要科目的考试,他整理出冬天穿的外套寄回家,大概今天快递就会到驿站。

    他打这个电话,是想提前和董莲打个招呼,他买了明天的车票回家,那件快递比较重,董莲不要逞强去拿,等明天他到家了自己会去驿站拿。

    董莲这会儿哪还有功夫搭理陈历,她正在厨房切姜片,琢磨着给宋昭昭煮碗姜茶。

    她心不在焉的敷衍陈历,引来陈历的怀疑:“妈,你在做什么?”

    聪明敏锐如他,光听声音就听出来了她今天的语气与往常的差异,董莲也没打算瞒他,三言两语交待了宋昭昭发烧的事情,并把她住在他房间的事情也提前交待了。

    听罢,陈历没问“那我回来睡哪儿”,而是担心地问了句:“她现在还好吗?”

    “吃过退烧药,睡着了。医生说那药得连着吃两天,后续再看退烧的情况。”

    “好的。”

    董莲忧心忡忡,拉着陈历说了好半天话,她怕宋昭昭高烧反复,也怕照顾不周让她病情加重。

    陈历出声宽慰她:“没事的,别担心。”

    虽然话里话外陈历都在抚慰董莲的情绪,但等到挂断电话后,他反倒第一时间打开购票软件。本来定的是明天的票,想着时间充足,可以收拾行李,免得回家之前忘带东西,但这会儿,他有些着急改签。

    改签之后,陈历打开与宋昭昭聊天的对话框,想问问她人还舒服吗,但听董莲说她刚睡着,于是合上手机,打算先不打扰她。

    晚上七点,陈历拖着行李箱到达风光路。

    家中,客厅开了一盏灯,宋昭昭和董莲面对面坐着,因为发烧,宋昭昭有气无力,坐卧难安,一碗青菜鸡肉粥喝了快十分钟,还没见底。

    董莲看了也着急,吃不下饭对身体恢复并无益处,她微张嘴巴,刚要开口询问是不是粥不合胃口,大门被人从外打开。

    餐桌前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门口。

    明暗交界的大门口,陈历拖着一只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赶回风光路,他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纤细、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把上,抬起头,对上宋昭昭的视线。

    只停留了一瞬,又转向董莲。

    后者明显感到诧异,她登时抬高了音量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明天的票吗?”

    陈历关门的手一顿,下午急匆匆赶回来,忘了和董莲提前说改签的事情。

    他面不改色地合上门,脱了鞋走到客厅,慢条斯理道:“你听错了吧?我说的是今天晚上回家,有没有给我准备晚饭啊妈?”

    幸好下午打的是电话,并没有发消息,董莲就算与他对峙也没有证据。

    更何况下午通电话时她本来就在忙,一心两用的情况下,记错、听错,很正常。

    “锅里有粥,我去给你盛点。”

    好在董莲并不纠结他原是准备今天回来还是明天回来,待陈历放好行李箱,她连忙起身,钻进厨房给他盛粥去了。

    整个过程,宋昭昭都迷迷糊糊的,她的视线黏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走动从左转到右,再从右转向左。

    两个人的视线再一次在空中相接,陈历冲她微微一笑,进去洗手间洗手。

    大抵是发烧的原因,脑子转动得尤其慢。

    宋昭昭鼻子酸酸的,内心也酸酸的,生病让她变得敏感、脆弱。

    陈历洗完手再擦干净,顺手把纸巾丢进过道的垃圾桶里,她迎着宋昭昭困惑的、懵懂的目光,目不斜视地朝她走过来。

    走近后,陈历抬起手,两只手在她面前摩挲了会儿,才贴到宋昭昭的额头。

    他的手背微凉,与皮肤相贴的瞬间,宋昭昭下意识眨了下眼睛,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陈历,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她构想的一场梦。

    反应过来之后,她对陈历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有些手足无措,

    她抿着唇往后缩,陈历已经松开手,不急不缓地说:“还有点烫,等吃过饭后,再给你量一□□温。”

    他知道她发烧的事情了?

    宋昭昭的眼皮动了动,回过身面朝餐桌,右手捏着汤匙,一下一下地搅着碗里的粥。

    陈历在她对面坐下,董莲刚好捧出一碗热腾腾的粥,随手递给陈历,她又转向宋昭昭,放柔了声音问:“昭昭啊,阿姨再给你盛半碗粥好不好?”

    喝粥容易饿,医生开的退烧药烧胃,她得填饱肚子才能避免出现身体不适。

    可她现在胃口不佳,吃什么都好费力气。

    宋昭昭欲言又止,本想拒绝,陈历将话接了过去:“她要,妈你给她再盛半碗吧,免得晚上肚子饿。”

    他就这么擅自替她做了决定。

    董莲也是这么想的,她歪了下头,询问宋昭昭的意见。在两人热切的关心下,她说不出拒绝的话,便点了点头。

    见她还能喝下粥,董莲笑呵呵地走到她面前,拿走碗。

    餐桌上又剩下两个人对望,从进门到现在,宋昭昭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在他身上一再流转,偏偏不肯开口说话。

    生病的人情绪敏感,内心总是脆弱。

    宋昭昭瘪着嘴,一副随时都可能哭出来的委屈模样。

    陈历的双臂搭在桌面,朝她凑近了一点点。

    眼底的笑意浅浅的,他尽量以平和、温柔的语气同她对话,弯了弯唇角问她。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啊,宋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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