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语兮给许慎洺发了消息,说自己结束了。等待许慎洺的中途,她又围观听了会儿棚,顺便进去参与了一会儿群杂。

    封闭的棚内,七八个人围着话筒叽叽喳喳。

    这感觉对姜语兮来说很新鲜。

    以至于她甚至差点忘了,自己和许慎洺约好的时间。

    从棚里出来,姜语兮一看手机,好在她只迟了五分钟左右。许慎洺说他已经到门口了。

    姜语兮和小艾和王导打过招呼,留了个联系方式之后,赶紧奔出去。

    许慎洺站在门外,身边拖着两个箱子,一个他的一个姜语兮的。

    姜语兮走过去。

    “抱歉,我来了。”

    许慎洺应声,望了眼工作室的门牌,问:“怎么样?”

    “感觉……还不错。”

    “结束的比我预想的要快。”

    姜语兮答:“今天只是试音而已,能不能选上还不一定。”

    许慎洺问:“那你有把握吗?”

    “没有。”姜语兮回答地很诚实。她方才有幸听了其他几位配音老师的工作,人家一张口,角色跃然而出,人物性格拿捏地又准又匹配。

    再一对比自己刚刚的表演,多少是在碰瓷了。

    不过对她来说,重要的是享受过程。

    姜语兮和许慎洺打车,去了霖市的某个海水浴场。那边有专门的行李寄存服务,他们先把箱子存在那。

    已经接近五六点,天边渐暗,出现了令人惊叹的蓝调时刻。天际线和海面交界的地方,有一大片的卷层云。云下,晚霞像锋利的泼墨,昏黄渲染整道天际线。

    他们没换鞋,就这么踩到沙滩上。

    许慎洺望着远处:“时间还挺凑巧。”

    这个点,海水浴场的人不算多。有人吹着晚风玩水,有人沿着海岸线散步。

    许慎洺问她:“这两天来过这吗?”

    姜语兮说没有:“我这几天基本都在市区。”

    许慎洺“啊”了一声,慢悠悠道:“那你差点错过了一大乐趣呢。”

    他先于她,往前迈了两步。浪花拍打在岸边,白色的浪波像啤酒里的泡沫,涨高又消散开。

    前方有一对情侣在戏水,海水漫上来,漫过脚踝,女生小心翼翼迈着脚,感叹轻呼一声:“好凉啊!”

    男生弯下腰,把手浸到水里,然后趁女生不注意的时候,轻轻泼了一把。

    许慎洺见了,转身问姜语兮:“要不要也脱了鞋,下去走走?”

    姜语兮虽然心痒痒,但想到自己脚上的鞋子,只说:“算了,都是沙子,我没带拖鞋,等下不方便。”

    许慎洺指指后方,有便利店,还有在摆摊卖拖鞋、泳裤泳衣的小贩。

    “给你买一双?”

    她再次回绝:“太麻烦了……”

    许慎洺打断她:“别顾忌这么多。”

    海风吹起他的刘海,短发在额前翕动。姜语兮再次感叹,他的眉眼长得是真好看,眉毛浓,眉弓又高。

    许慎洺问:“想不想下来?”

    姜语兮迟疑了会儿,另一边传来刚刚那个女生的笑声。

    她还是点了点头。

    许慎洺走到她跟前,弯了腰。

    她退后一步。

    “脱鞋啊,大小姐。”许慎洺蹲在她身前,仰起头,“想把你这双帆布鞋一起泡进水里吗?”

    “哦。”姜语兮嘟哝两声,“我自己来就行。”

    可许慎洺动作比她快,已经在低头帮她拆鞋带。

    “站不稳的话,就扶着我肩膀。”

    姜语兮低头。

    他蹲在地上,发顶漆黑浓厚,在海风下朝一个方向飘扬着。

    再往下是宽阔的肩膀。

    许慎洺看着瘦,但每次他靠近她时,她都惊觉他的肩膀体格竟那么的宽大,似乎能容下两个她。

    许慎洺让她抬脚,帮她把鞋摘下,又帮她把袜子脱掉。

    姜语兮有点不好意思,然而许慎洺只专注手上,浑然不觉。

    脱了鞋子踩到沙子上,她一时没站稳,身子一歪,扶住他肩膀。手底宽阔厚实的触感,稳稳地抵住她。

    弄好后,许慎洺扶着她让她站稳,拎起她的帆布鞋,把自己的鞋子也脱了。

    姜语兮脚踩在沙子上,试着走了两步。沙滩的颗粒没那么细,粗粝的质感,踩着不如她想象中舒服。

    许慎洺挽着裤脚,拎着两双鞋,跟在她身后。大风从衣摆下方偷灌进去,吹得他衣服鼓起来,许慎洺提着鞋不方便,就这么像个气球人立在那。

    姜语兮看了他两眼,扑哧一声笑出来。

    许慎洺不明所以:“笑什么?”

    “没有。”姜语兮收起笑,唇角微弯,下方有两个极浅的窝凹陷进去。“还蛮少见你这幅样子的。”

    许慎洺没问她他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他也丝毫不介意。

    他们俩一前一后,在暗蓝色的天空下,沿着岸边一直走。

    许慎洺在后面问:“什么感觉?”

    “不舒服。”姜语兮盯着自己的脚尖,浪打上来,五指缝间混入许多沙子,又凉又硌。

    “但也还好。”

    脱鞋前她犹豫了很久,一直在想,脚湿了不太好,弄脏了怎么办,回去着凉了可不行,万一脚底被东西划伤就更糟了。不如待在岸边,省去那些麻烦事不是更加轻松?

    可下来后体验一把,她发现,其实也还好。

    鞋子不会弄湿,脚脏了可以去冲水擦干,如果感冒受伤了,吃药不就行了。

    其实一切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麻烦。

    即使没那么舒服,但也不会不爽,就是还好。

    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语兮站定,面朝大海。天空已经逐渐暗下,晚霞消逝,只剩沉闷的紫。

    她微仰着下巴,双臂微抬起,迎接潮湿卷来的空气。

    一头长发全被卷到脑后,脸上没了任何骚扰,从心到身都被吹了个清爽。

    忽然,身后的长发被人轻轻拢起。

    姜语兮想转身,听见背后的人对自己说:“别动。”

    他把长发归到她脖颈一侧。随后,姜语兮低头,锁骨处传来凉丝丝的触感。

    有什么白晃晃的东西,挂了上来。

    姜语兮伸出手,摸了摸。边界圆润,又有几处没那么平整,高低不平的纹路面……

    是贝壳?

    许慎洺给她戴上了项链。他扣扣子时,动作都极为谨慎,甚至肌肤都没碰到姜语兮丁点。

    他扣上搭扣,说:“好了。”

    姜语兮摸着颈口粗粗的质感,终于转身看向他。

    她问:“哪来的?”

    两双鞋被许慎洺放在了一边,孤零零地立在沙滩上。

    许慎洺双手插回兜里,满不在乎地回答:“买的。”

    “哪里买的?”

    “地摊上随便买的。”

    “贵吗?”

    “……价值连城。”

    这走向有点奇怪。姜语兮没忍住问:“地摊上也会卖价值连城的东西吗?”

    许慎洺面不改色:“对,在价值连城的地摊上跳到的。”

    他说话时,不时看向远方闪烁的海面。

    这人可真擅长扯皮。

    视角原因,姜语兮从正上方看不见领口的位置。

    她摸着项链,手指尖的触感让她有点着迷。

    她知道,这项链必定不是他买来的。虽然她并没有亲眼所见,但她就是知道。

    因为每一刻贝壳的质感、排列、潮湿度,都在告诉她答案。

    姜语兮轻声说:“那你大概被宰了。”

    “谁知道呢。”

    许慎洺耸耸肩。

    姜语兮看着他问:“为什么送我贝壳?”

    许慎洺说:“不觉得你跟它很像么?”

    “哪里?”

    “外壳坚硬,内里却很柔软。是海洋软体动物特有的,用来保护身体最脆弱部分的盔甲。”许慎洺挑眉,“不觉得很像么?”

    姜语兮摸着项链,消化了下他这句话。

    “我怎么觉得你像在说我是乌龟?”

    许慎洺扬着下巴笑了。

    为了做这条项链,他稍稍费了点时间。

    和姜语兮约在海边餐厅的那晚,他睡不着,打车去了海边,想换换心情。

    在沙滩边走着的时候,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划破一道小小的口子。

    海边的夜晚很黑,他也是无聊到极致,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亮,把那东西从沙子里挖出来,是一只贝壳。

    闲来无事,于是许慎洺在地上蹲到腿麻,捡了一大把贝壳回去。

    花色各异,颜色各样。

    回到酒店,他看着桌面上铺开的一把贝壳,精心挑选出好看的、颜色大小匹配的,把他们排成一列。

    再次调整了下位置,他拿出手机,把它们拍下。

    第二天起来,许慎洺在网上搜寻、联络了好几家手作店,总算找到能把它们制成项链的一家。

    不过,他们说大概需要三天时间。

    许慎洺问:“再快点呢?我急要。”

    店长打量他:“那得加钱啊。”

    “不管加多少,明天下午能有么?”

    许慎洺觉得自己或许真如姜语兮所说的,被宰了一笔。他可能是个受虐狂,他被宰地心甘情愿,甚至还觉得很值。

    本来以为来不及在海边送给她,他准备临走去机场时再去取的。

    没想到姜语兮突然接了份工作,  没想到姜语兮突然接了份工作,他下午得了空,赶去先取了它。堪称完美的天时地利人和。

    一切的出现,就如同他们抵达海边时出现的蓝调时刻那么凑巧。

    当太阳的高度在地平线以下的四到六度之间,我和你终于也拥有了,只属于我们的片刻蓝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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