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语兮觉得许慎洺像是自己身体里的蛔虫,在她内部安营扎寨。要么就是她的表情太露骨,否则怎么每次都这么轻易地就被出卖。

    把许慎洺约到酒店的那次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他太了解自己了。

    姜语兮左手被许慎洺扣着,右手颤着抬起,捧住许慎洺的脸。

    他抬起头,安安静静地回视她。

    头顶的灯把他的脸照得很清楚。

    她清楚地看见他面部每一处细节,根根分明的睫毛、眉骨与眼睛之间很淡的一颗痣、还有眼底红红的血丝。

    这些细节叠加在一起,让他看起来更加性感、也更加可怜。

    他像水中摇尾的鱼,在乞求岸边的她的怜惜。

    于是,多情的人垂下脊背,打捞起沉海的鱼,在他离水濒临窒息时,给他渡了一口新鲜的氧气。

    那一刻起,鱼不再贪恋水,开始妄想长出双脚,永远地留在地面上。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长的一个吻,久到姜语兮的腰都弯疼了。一开始主动的是她,到最后不肯放开的人却是他。

    交握的双手仍旧湿滑黏腻,许慎洺竟然还能分神,伸出另一只手,帮她把脖颈处的汗水也抹去。

    唇畔相贴,舌濡交汇。她唇齿间充斥的全是他的气息,他的味道。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和对方合二为一了。室内静悄悄的,只剩下轻微的嘬响,令人脸红心颤。

    分开的时候,姜语兮明显察觉,许慎洺的舌头轻轻地勾了她一下。

    她直起身,双颊已经通红,熟的快能冒出烟来。眼睛也像被热气熏烤过的,泪眼汪汪,偏偏黑眼珠还更晶莹透亮。

    许慎洺抬头望着她。

    姜语兮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看。

    许慎洺淡笑,张口道:“给你五秒钟的时间逃跑,够么?”

    他话音刚落,姜语兮就松了手,疾步冲回房间,开门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许慎洺两手撑在后,听见那干脆利落的声音,笑出声来。

    他睁开眼,揉了揉因为仰了太久而酸疼的脖子。

    看来身高差还是不要太多比较好,太累人了啊。

    第二天,姜语兮顶着难得的熊猫眼起了床。

    她看了眼时间,估计许慎洺已经出门,才放心出去。

    来到厨房,冰箱上贴了张十分熟悉的黄色便利贴。纸条下方卷起,摇摇欲坠。

    【吃早饭,在锅里。】

    还真是言简意赅,一点感情都没多透露呢。

    姜语兮拿着这张便利贴,不知想到了什么,站在原地傻笑。

    揭开锅盖,金黄色的鸡蛋饼在锅里温着;一旁的小锅里还煮着粥,温度烫人。

    姜语兮把鸡蛋饼拿出来,又给自己盛好粥,精心摆好碗筷的位置,装点了下,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早饭虽然天天吃,但今天的心情最不一样。

    吃过饭,她叫了车去万容咨询中心,今天约定了要和史瑞鸥见面。

    来到熟悉的咨询室坐下,史瑞鸥进门依旧是先给她倒了杯咖啡。

    他来到姜语兮对面坐下,看她两眼便判断出:“你最近状态不错哦。气色挺好的样子。”

    姜语兮挠了挠脸:“是吗?我昨天刚熬了个大夜呢。”

    “对嘛。熬了个大夜,但你看上去依然精神焕发,眼睛里都有光了。”史瑞鸥放下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搓搓手,“最近怎么样?”

    姜语兮思忖了下回答:“还不错。最近我去上课,感觉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难了。”

    其实她这回答太保守了,经过训练之后,她那进展简直突飞猛进。

    史瑞鸥点点头,继续追问:“那你感觉到了什么?”

    “呃……”姜语兮苦恼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概括。她看向史瑞鸥,对方朝她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大胆说。

    姜语兮:“大概是……欲望?”

    史瑞鸥没料到她的回答,这让他很惊喜。

    “姜小姐,你这样直白的表达确实让我感觉到你的变化了。”

    他又笑一声:“这是好事。证明你已经开始正视这类举动了。欲望也是爱的一种表现呢。”

    尽管今天已经是和史瑞鸥的第三次见面,姜语兮对自己的秘密还是有点羞于启齿。她说:“现在说爱,好像还太早了。”

    她和许慎洺的关系刚缓和没多久,她确信自己对许慎洺是喜欢的,但谈到爱,姜语兮还不确定那是否足够称得上是爱。

    “姜小姐,”史瑞鸥喊她,“我希望在这里你能明确的是,不论你说的是喜欢还是爱、是恐惧还是厌恶,那都不是令人羞耻的东西。”

    “爱与不爱都不该让你难堪,那是正常的情感表达。”

    他的话像一针镇定剂,配合咨询室内幽幽的香氛,打入她心脏:“你感受到的痛苦,曾经历过的那些阴影,哪怕你不想承认,那些都是客观存在的。而正因为这些,才会驱动你逃离痛苦的这一端,找到光明的那一头。在这里,我希望你正视情感,大于解决问题,那才是我们真正的讨论方向。”

    借用史瑞鸥的话,姜语兮好像为过去她的一切行为都找到了动机。

    人类真是受尽老天宠幸的一个物种,他们在摒弃自我、逃避现实的同时,竟然也在不断地自救。

    她庆幸自己发觉了这一点。

    手边的手机震了两声,姜语兮翻转过来,是许慎洺。

    许慎洺:【晚上等我,一起吃饭?】

    姜语兮看着屏幕,露出会心一笑。

    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离开万容后,姜语兮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她徒步走了两公里,一直走到了正鑫律所的门口。

    不过她没进去找许慎洺,她在附近找了家书店,点了杯咖啡捧了本书,一直看到将近六点。

    姜语兮揉揉发酸的眼睛,摸出手机问许慎洺。

    【下班了跟我说一声,我在你们律所附近。】

    许慎洺回复:【怎么来这了?】

    【正好经过。】

    许慎洺没多问,只说:【等我五分钟。过去接你?】

    【不用,我就在旁边的书店,你快好了我过去就行。】

    【那就在那等我。】

    姜语兮强行压住上翘的嘴角,环视一圈,她在看周围是否有人注意到自己。

    确认安全无误后,她才敢捧着脸,轻轻一笑。

    距离许慎洺过来还要一会儿,姜语兮翻出点评软件,开始搜罗附近好吃的餐厅。她列出几家,标记到收藏夹里,准备一会儿和许慎洺一块选。

    夏日的白昼总是那么长。

    许慎洺的车到书店门口的时候,天还没黑全,看见降下的车窗,姜语兮利落地拿上包,跑出去上了车。

    姜语兮给他看手机:“我挑了几家饭店,你选选?”

    许慎洺浏览一遍,选了其中一家日料店。

    跟姜语兮内心预选的一样。

    她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单纯觉得日料店对他们来说有些特殊的意义。在这个时间,这样的节点,她想赋予些特殊的东西。

    为今晚她想说的话。

    许慎洺专心驾驶,看后视镜时注意到,身旁的人脸上一直带着笑。

    他问:“你又有试音过了?”

    “没有啊。怎么了?”姜语兮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一脸中了彩票的样子。”

    姜语兮神秘兮兮地打哑谜:“差不多哦。”

    这次吃饭,大概是他们有史以来氛围最愉快的一次。姜语兮的话还挺多,她第一次发挥了自己曾经主持人的特质,没让话掉到地上过。

    这让许慎洺产生了重拾旧梦的感觉。

    饭后,姜语兮提议去附近散步消消食,许慎洺同意了。

    天幕暗下,他们沿着街道一直走。

    姜语兮问:“之前我听刘阿姨说,你半年前才回玉城的,之前都在外地工作?”

    “嗯。”

    “那怎么突然回来了?”

    许慎洺挑挑眉毛:“觉得我是为你回来的?”

    姜语兮脸热:“我没想过。”

    但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呢。

    许慎洺:“说实话,回来的时候,我没想过会碰到你,也不认为那段死去的关系会有什么变化。”

    他望向头顶的夜空。是夜万里无云,可城市的夜晚看不到星星。

    “但老天总有他自己的安排。所以即使分开走了很久,我们还是走到了交汇点。”

    姜语兮:“缘分很神奇呢,对吧?”

    许慎洺点点头。

    多少人在人生的岔路口分道扬镳,又得经历多少个转弯才能重遇。

    许慎洺失去过至亲,所以他懂得这个机会有多宝贵。

    姜语兮握紧拳,故意落后于他半步。

    她在给自己打气。

    勇气值蓄满,姜语兮终于启唇:“许慎洺,其实今天我——”

    她话说一半,许慎洺回过身来。

    她准备了很多话,在书店的时候甚至打了腹稿、练习了几次,可现在看着面前那张脸,却找不到头绪了。

    准备到现在了,如果今天不说出来的话,再来一次该有多难啊……

    姜语兮下定决心,抛弃了自己开场白的大半段,直接从中间的关键部分择出一句。

    然而她刚要张口时,对向来了一个人。

    霎时间,喉头像被水泥凝住,多深情的话都讲不出来了。

    许慎洺见她不动,朝她注视的方向看去——

    姜文婉站在他身后。

    许慎洺还没反应过来这场景,直到姜语兮喊了声妈。

    他瞳孔微动。

    姜文婉站在夜色里,淡淡开口:“姜语兮,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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