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寻望着面前两张颇为相似的脸,不由地紧张起来,她喉头动了动:“历劫如何?”

    卫和颇有些难为情:“这……”

    卫风在她旁边蹙着眉,看着十分不快,良久的沉默后,他重重拍了拍桌子:“这个命书太烂了!你说什么什么灵光,什么什么仙子,当真因为这相似的命书成亲了?”

    麟寻想起那日天外所见,思忖了会儿,颇有些心虚地点点头。

    卫和不免想起初见献流那日,瑶池盛会,众仙齐聚,魔界亦来了不少人。

    烟雾缭绕之间,她远远地望见献流一身白衣,身姿挺拔,冷峻的双眼看似波澜不惊,却在看向自己时微微震动。

    卫和当即一见钟情,摸了半晌终于找到献流的师妹——麟寻打听他的喜恶,却意外得知两人已有婚约。

    她刚刚才起来的悸动就这样被兜头浇了一头冷水,谁料麟寻见她如此模样,反而主动找了上来,言明自己对献流无意,还能帮卫和俘获献流芳心。

    几人一拍即合,由魔君卫风在东海之滨化作凶兽饕餮,麟寻引献流前去绞杀,而后悄然击中,使献流坠入人间,而后再与卫和来个三生三世。

    到时候回归天庭,他或许已同卫和两情相悦,不仅不会过多追究,还能主动前去退婚。

    岂非两相得利?

    “怎么?在人间,献流没爱上你吗?”麟寻去问卫和。

    卫和支支吾吾,嗫嚅半晌。

    “怎么说呢……”

    她在凡间,投胎在一处名叫加罗的小国,是国主最小的女儿曼吉,从小受尽宠爱,却一朝被献流所化的摇光欺骗,导致举国被灭。

    按命书所言,她应当被摇光带回中原,和他成亲,开启他追她逃的狗血盛宴。

    可曼吉自那日国破坠崖,借助摇光的鹰翅逃出生天,从此开启了北境各国流浪的生活。

    她怀着十分热烈的恨意,恨自己,也恨摇光,卧薪尝胆,暗中培养势力。

    从前欢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她一个亡国公主,先后嫁过三个部族首领,以婚姻之名将各部族势力收入囊中,而后毫不留情地杀掉首领,自己上位。

    不知是不是血液里自带的嗜战,短短七年,她几乎扫平北境,马背上的大军骁勇善战,在她的带领下继续向中原推进。

    而此时的大周,摇光已登上皇位,虽是九五之尊,接过的却是个摇摇欲坠的国家,贪污腐败盛行,民生艰难,即便他有雷霆手段,也无力回天。

    几乎是同时,曼吉在漫天飞雪里裹着厚厚的皮裘,下达了荡平中原的指令。

    正如摇光所言,她们北境蛮夷确与野兽无异,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摇光在重重火光中拔剑自刎,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个从夜色中缓缓现身的北境首领。

    他不可置信地顿住了动作,细细打量着曼吉的脸庞。

    “你大不一样了。”他几乎绝望。

    曼吉点头:“你也是。”

    摇光望着她的脸,通红的脸颊,皲裂的唇,眉上的刀疤直到眼角,一双眼睛坚毅得不像话。

    看得出她确实吃了很多苦。

    “你说要叫我后悔,你果然说到做到,曼吉。”摇光又抬起长剑。

    曼吉心头的恨意与爱意交织着,她缓步向前,根本不理会摇光身旁那些惊弓之鸟一样的侍卫。

    “若再向前,必取尔等性命!”

    曼吉只觉得他聒噪,手臂动作间,锐利的匕首已刺破那人颈间脉管,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有几滴溅落在她颊边。

    她视若无睹,反而朝摇光走近,起初她确实想杀了他,可如今看着他这绝望的双眼,颤抖的双手,启阖半晌却说不出话的双唇。

    她微微一笑,原来当日的摇光是这样的心境。

    她缓缓将长剑按下去,看着摇光几近惊恐的眼:“摇光,我该这样叫你吗?”

    他抿住唇,腮边流下一行泪。

    “何必去死,当日你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今日同样的话,我也问你。”

    摇光动作忽而剧烈起来,他摇着头:“众人皆死,我又何必苟活!”

    “是么?你不想活下来,像我一样找你复仇吗?”

    摇光愣了愣,他望着曼吉的脸,重重地摇了摇头:“不,你不是曼吉了,再也不是曼吉……”

    曼吉闻此,心中怒火愈盛,她猛然扼住摇光的喉管:“见我如今再不能被你的花言巧语哄骗,便失望地告诉自己面前这人不是从前那个天真善良,时刻羞怯的小公主吗?”她见摇光瞳孔失焦,唇色惨白,下意识松了松手,“摇光,在你决定欺骗我的那一刻,从前的我就不复存在了!”

    摇光眼眶通红,他手臂微动,曼吉腹前一紧,她有些迟钝地低下头,望着刺入身体的长剑,脑袋忽然炸开。

    “这样么?”她面不改色地后退,“既然如此,当年你欠我的一剑,此刻还给你!”

    言罢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捅入摇光锁骨,鲜血如注,曼吉却莫名如释重负。

    她不觉腹间伤口疼痛,只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起身,淡定地吩咐:“看好,别叫他死了,最好洗得干干净净,送到我的寝宫。”

    此后数十年,摇光几次行刺都无疾而终,到后面,他也心疲力竭,几乎恳切地祈求曼吉:“你杀了我吧。”

    曼吉不觉生气,竟隐隐觉得他有些可爱,只捏住他的下巴,笑容一如从前,心境却不复往日:“摇光,你如今就是我的一条狗,我叫你生,你怎敢去死?”

    她什么药都给他下,什么春药,慢性毒药,让他行动不便的药,久而久之,摇光的身体越来越差,曼吉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过头了。

    她登基称帝,便有无数的美男被送进后宫,她贪婪地享受着年轻貌美的肉/体,差点忘了还有个摇光,他没名没分,一直住在皇宫角落。

    她不让人与他往来,除了自己,摇光连宫女也见不着,可屋里屋外,都是他看不见的眼睛,监视之人何其之多,只要有半分动作,曼吉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故他服药自杀数次,总能被及时救回。

    直到最后一次,摇光面庞苍白,执意找到曼吉,寝殿中,是投怀送抱的世家公子,面庞与从前的摇光颇为相似,红润饱满的脸颊,看似天真无邪的眼睛,看得曼吉一时恍惚。

    殿外,摇光只身立在风雪中,双膝深深地陷在雪地里,近日抓住的前朝余孽,正是他做皇子时的恩师。

    曼吉耐着性子踱出殿外:“我告诉过你,别瞒着我偷偷溜出去,是你与他商议要毒杀我,这才被逮住。”

    “只能处死。”她微微笑着,眼神却毒辣。

    摇光瘦了许多,他垂下眼睫,视死如归:“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放过他。”

    曼吉想了想,又兴致勃勃将他睡了一回,或许是有求于人,他难得卖力,夜深人静时,他凑到曼吉耳边,悄声说话。

    “曼吉,是我罪有应得……”

    她睡得浅,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或许她是有些兴奋的,摇光主动服软,既然如此,她平日里待他好一点也不是不行。

    “可老师何其无辜,当年的事他也不曾参与,平日里,他……”

    曼吉忽然睁开眼睛,扼住他的喉咙,将人抵在墙上:“为了救你老师,你不惜主动出卖色相,摇光,你一身傲骨何在?”

    摇光神色恹恹,并不反抗:“我如今,早就没有这个东西了……”言罢,他口中吐出鲜血,不曾停歇。

    曼吉慌张无措地松开手,替他擦去唇边血迹,岂料越来越多,染湿了她的袖角,望着摇光渐渐瘫软下去的身躯,她近乎疯狂,不顾形象地咆哮起来。

    “太医,太医何在!”

    “救不回来,我要你们陪葬!”

    怀中的躯体渐渐冰冷,曼吉不解,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服下的毒药,掌心中摇光的指节动了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

    曼吉神色由焦急转做惊喜:“你不许死,我马上就放了你的老师,好不好?”

    摇光依旧虚弱,他瞳仁渐渐放大,目光所及,似乎是夜色下热闹非凡的伽罗城,他好像又戴着鹰翅飞到天上,微微低下头,怀里是曼吉惊喜的眸子。

    “曼吉……”

    “我在呢!”曼吉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我好像飞到了伽罗城上空。”他力气将竭,快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怀里是你,是不是?”

    曼吉愣了愣,太久了,她快记不清了。

    “是……”她唇舌颤抖。

    “我是真的摇光,就好了……”他脖颈扬起,呕出一大口血,涣散的眼神终于在最后一刻聚焦,“这样,就,就可以……”

    不及说完最后一句,他的身体已彻底冷了下去。

    曼吉喘/息/粗/重:“可以什么?你说,你把话说完!”

    怀里的人却再也不会回应了。

    卫和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活到九十多岁才死,这后头也遇到些和摇光像的,有的气质像,有的模样像……”

    麟寻蹙眉,有不好的预感:“你都睡过了?”

    卫和抿着唇,不答话。

    麟寻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既三心二意,他自不会一心一意。”

    卫和扁扁嘴:“那我能怎么办,人生漫长,难道我要为他守一辈子吗?”

    说完她又呵呵笑了两声:“能把这一世的记忆给他消除吗?”

    卫风也蹙着眉:“这命书太烂了,你真不是被骗了?”他在殿中来回踱步,“这一回,我们得亲自选选,再弄成这样,还怎么叫他念念不忘?”

    麟寻点头,表示赞同。

    说话间,有虾兵蟹将通传,说是蓬莱岛主褚易求见。

    麟寻将卫风兄妹二人藏起,看着褚易有些焦躁地进来。

    “师姐你看看这个。”他递来一张信纸,上头字迹笔势颇为眼熟。

    “二师兄说他遭逢大难,要我去救?”他挠着头,“为防止被骗,我上天界,确实不见他,此事可真?”

    麟寻接过来细看,转而抬手将纸化为灰烬:“别被有心之人骗了,师兄如今在人间历劫,并不在此信中所指的扶西山。”

    “历劫?”褚易恍然大悟,“怪不得不见他人,兹事体大,为何我们都不知道。”

    “事出意外,目前只有我同师父知晓,你也不要宣扬,以免惹出祸事。”

    褚易重重点头,心里怒火中烧,这年头,居然有人敢骗到他头上来,真是不要脸!

    “明白了,师姐,我先告辞。”他施法离开,思忖着如何报复一番。

    *

    扶西山中,众人望着停在沙滩上的青鸟,都不敢上前,因为不论谁去,都会被啄回来。

    除了献流。

    他步伐从容:“我说过,师弟与我相交甚笃,此番若得他相助,恢复修为指日可待。”

    扶西抬眼望着,难道他这身份竟是真的么?时隔半月,蓬莱岛主果真给他回信了……

    她搓着衣角,竟紧张起来。

    献流接过青鸟喙中信件,缓缓展开。

    “砰——”

    火花四起,烟雾升腾。

    青鸟居然炸了!

    献流咳嗽两声,吐出几口烟,头发上满是黑乎乎的灰土,一张脸也糊满了焦炭,跟掉下来那天差不了多少。

    众人立时齐刷刷地凑上去,十一的脑袋压着扶西的肩膀,陆眠身后的小侯踮起脚尖。

    展开的信件还没被炸烂,上头的字迹清晰可见。

    扶西念出来。

    “放狗屁。”

    陆眠指着下头一行小字。

    “你爷爷的。”

    小侯将两人的话连起来,声音越来越小:“连起来读看看。”

    扶西大笑出声,拍着手快要站不稳。

    “放你爷爷的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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