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景用目光寻到裴述。

    桥上那个四处张望,一看就是在等人的公子。

    她提着裙子走上玉桥,幸好真如嬷嬷所说这人生得端正,可她却无法真正开心。

    裴述原是喜欢姐姐的啊......

    桥下飘过几只莲花灯,孩童的嬉闹声无忧无虑,夹杂着年轻男女青涩低语。

    她被四周欢乐的气氛感染,情绪稍稍缓和,她心想:既然来了一趟,这么好的机会不能白浪费了。

    裴述是要来退婚吗?

    若裴述当真是来与她退婚,她正好顺理成章收回嫁妆。

    可还未过门就被未婚夫嫌弃退婚的丑事怎么就让她碰上了,要是传回江南那座小城岂不成了全城的笑话,而前不久她还是“最好命”的那个......脚下绣花鞋轻盈舒软,她却如感千钧。

    良久,她终于鼓足勇气:“裴公子。”

    裴述负手而立,陆千景竟觉得他更紧张。

    “裴公子,听说你曾属意于我姐姐。”

    裴述惊住,“这何曾说起。”

    陆千景疑惑:“我母亲说你与我姐姐青梅竹马,若不是因为我,你们都已经定亲了。”

    “无稽之谈。”

    这事他与李云舒商议过,他母亲好似被人下蛊非要他娶陆千景,若他为了李云舒毁了这门亲事,来日即便李云舒真的嫁他也不好与母亲相处,为今后所计需得先把他们情投意合的真像瞒住,于是裴述道:

    “绝无此事,何来的青梅竹马,我与她不过几面之缘。”

    陆千景心头豁然雪亮,李夫人谎话连篇,没准青梅竹马也是编出来骗嫁妆的把戏,忽然她对未来隐隐有了期待。

    她跟着裴述漫步在城楼下,街边戏团火光乍然明亮,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心跳砰砰直跳,偷偷抬眼去看裴述。

    裴述一直盯着脚下,温润的脸肉眼可见带着一丝紧张,她心中暗笑,也许她的未婚夫从没跟女孩子单独出游,她壮着胆子问:“裴公子怎么一直看着地上?”

    裴述骤然抬头,“哦!”

    陆千景心里生疑,裴述把她叫出来不就是想偷偷看她长得怎么样?

    怎么真见了面,这人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好不容易眼神扫过她,又像触到什么可怕之物倏然划开。

    不少人说过她好看,她不奢望裴述有惊艳之感......怎地他一脸如丧考妣。

    她怀疑地摸了摸脸。

    身边人步子突然停下,陆千景心里打颤,“怎么了?”

    “陆姑娘,我有话要跟你说。”

    陆千景温柔道:“你说。”同时她有些奇怪,为什么裴述会叫她陆姑娘,许是提前知晓她习惯称陆,心中透着丝丝甜意,“不如以后你叫我千景吧。”

    “陆姑娘,我......我,”对着桃花眼中浓郁的笑意,裴述双唇打颤,千景两字烫嘴,上一世熟悉的恐惧感如洪水没顶。

    他在心里扇了自己两巴掌,怎么还跟从前一样!他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顿觉威风大振,

    “从小伺候我的丫头香兰,我已经收作妾室,你不在意吧。”

    他欣喜地看到陆千景面色一僵。

    半晌,桃花眼笑弯成月牙,眼尾隐隐透着外人察觉不到的冰冷。

    裴述呼吸一滞,他早看惯她这副虚伪假笑。

    “哦,是吗?那丫头从小伺服侍你,知你脾性,留在身边再好不过。”陆千景笑容来不及收回,面具那样挂在脸上。

    裴述有准备,继续道:

    “除了香兰,丹红、觅儿还有沁儿,我迟早都要收作妾室。”他一鼓作气抖了个干净,眼神挪到一边,不敢看陆千景脸色。

    对于憋屈了一辈子的他来说,此刻有种出气多于进气的恐慌。

    陆千景笑说,“好啊”。

    轻描淡写,似乎纳妾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他甚至听出了几分堪称赞成的意味。

    “你......”这还是陆千景?

    裴述内里翻江倒海,装,接着装,他早看透这女人的把戏,眼下装成大度,以后还不知要怎么折腾他的爱妾。

    上辈子陆千景不止一次说过“早知道你这副死样,当年我才不会来侯府趟这趟浑水。”

    可她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还在笑,仍是那种恶心他一辈子的假笑。

    陆千景心情凉了个透彻,脚下石砖似乎钻出藤蔓缠住她双腿,否则怎么她连路都走不动。

    她不知道自己废了多大力气才憋住哭腔,没在大街上当着裴述的面嚎啕大哭。

    回到自己房中她猛地扑到床上痛哭。

    哭累后,陆千景郁闷地坐在房中,她想不明白,怎会有人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说要纳贴身丫鬟做妾。

    就算这是世家中人人都有这习惯,也不能当面说啊!

    她辗转一夜,得出一条结论,裴述不喜欢她,也不想娶她。

    她心中那点少女怀春的心思彻底没了。

    天空完全敞亮,敏嬷嬷苦着脸催她起床,今天有个不速之客等她打发。

    香兰清早就在李府门前求见,任凭家丁怎么赶都不走,非得见陆千景一面不可。

    敏嬷嬷咬着牙:“裴家欺人太甚,这还没成婚呢就放个通房来闹腾,还不打出去。”

    陆千景揉着鼓涨的额角,“都小声些,让她进来。”

    香兰怯生生地站在陆千景面前,含胸缩背,腿抖得快要站不稳当。

    昨夜裴述回去越想越怕,陆千景没有流露出半点要退婚的念头,他怕此计不成陆千景依旧要嫁他,忧心得一晚睡不好觉,天没亮就催促香兰上李府请罪。

    香兰万分恐慌,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对着生人,一路上打好的腹稿说得磕磕绊绊。

    “小姐,我不是......不是公子的妾。”

    “公子......公子也不喜欢我......请您不要跟公子计较,公子说他知错了。”

    敏嬷嬷冷哼:“我们都知道,你是通房还不是妾,平日都没少上赶着伺候呢。”

    香兰没有否认脸红成一团。

    陆千景听得云里雾里,索性让香兰别说了,她扶着香兰坐下,把香兰鬓边的碎发绾到耳后,样貌的确不错。

    “你不要害怕,”陆千景说,“公子喜欢你为人妥帖,你能伺候公子开心,我自然也只有高兴的分。”

    “敏嬷嬷,取我那对镯子来。”

    敏嬷嬷捧来一对素银镯子,陆千景给香兰戴上,“再过不就我们就要以姐妹相称了,这就算我给你的见面礼吧。”

    香兰喜极而泣,她做好了被人羞辱训斥的准备,哪敢想未来的少奶奶是这般宽仁大度之人。

    李二小姐不仅没有责罚她,还送她礼物,这不就意味着未来的少奶奶认了她做姨娘......

    送走香兰,陆千景松了口气,她不管香兰为什么会来赔罪,但那姑娘既然来了,是不是意味着裴述还没有她预想的那般放肆,平成侯府也没糟糕到无法容忍的地步。

    香兰走后没几日便又来了。

    这一次,香兰镇定许多,她说她是瞒着公子来的,有要事回禀。

    陆千景竟从她决绝的神情中看出些许忠心,忙请她坐下慢慢说。

    听完事情原委,陆千景气得有些想笑。

    原来她姐姐与裴述有婚约是假,有情谊是真,他们情投意合海誓山盟,已经到了不可分离的境界。

    陆千景想,她来京城是来错了吗。

    可也无人问过她的意思啊。

    他们对她的定位,就是填补平成侯府亏空。

    她是任人摆布的工具,却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会如她一般配合。

    至少裴述不愿。

    为此,他还想了个阴损的法子。

    三日后李府设宴,等到那日,李云舒会在她和江映的就杯中下毒,也不算毒,而是一种迷药,喝了让人意乱情迷的药。

    待他们喝下,自会有人带着他们去怡韵亭。

    怡韵亭,李府院子深处一座六角亭,六面都围了雕花木窗,关上门就成了一处得天独厚的幽僻之地。

    陆千景不敢再往下想,三日后的宴会格外重要,李老爷升任侍郎,他朝中同僚皆来庆贺,届时,李云舒和裴述只需顺水推舟,把人引到怡韵亭边。

    光天化日,当着小半朝臣的面与人偷情。

    度过惊吓带来的余韵后,陆千景摘下耳环放在香兰手中:

    “你家少爷如此信你,你怎的全告诉我了?”

    “我虽是侯府的人,却见不得他们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平白害了无辜的人。”

    陆千景发自肺腑感激香兰,若不是她,她三日后大抵就要死了。

    她心底仍有疑惑,她是一条砧板上的鱼,被人算计了也无还手之力。但江映不一样,他是朝廷命官,李老爷也把他当成贵客,怎么说都得顾忌几分:

    “他们算计江大人,就不怕被人报复?”

    香兰沉默半晌。

    她来李府泄密并非完全出自善意。

    她日日盼着能有个大度和善的小姐进府做主母,好让她快点当上姨娘,从前她想都想不会有李二小姐这般的女子,慷慨、不善妒,简直如神女一般。

    而且少爷摆明了不喜欢李二小姐,以后娶了也只会多宠妾室,但若换成李大小姐就不行了,少爷与李大小姐情投意合,到时候夫妻两人如鸳鸯一般,哪还有她们伺候少爷的机会。

    她胸口一阵微颤,荒唐的念头不知怎的冒了出来,万一李二小姐对少爷失望透顶,生了嫁给江大人的念头怎么办。

    她心神一动,与陆千景质问的目光相接,犹如壮士扼腕般决绝:

    “江大人,也知情。”

    陆千景脸色刷地垮下,三个人联手害她......也许还得了李夫人默许,她抬手命人好生送香兰出去,胳膊横在半空,有些发颤。

    她不动声色熬过三天。

    不就是要算计她吗,要收拾他们倒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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