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了没约过会。

    虽然他对自己的脸有清楚的认知,但不是所有长得好看的人都喜欢利用自己的颜值去接近异性。用现代人的话来说,他寻求的是精神伴侣,而不仅是长得好看的孩子他娘。

    蓬莱岛有钱、他有颜、身有天赋——自身资源充足,要求便会高,一句“灵魂契合”岂是那么易得。十九世纪的地球上约有16.5亿人,清国约有4亿人,他要找的人如果不在这4亿人中,那也是在这16.5亿人中。

    海山了不急,作为求法者,他最清楚世间自有因果,缘分到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于是他逃婚了。倒不是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有什么不满,仅是他想去蓬莱岛外的世界多接触接触,多看看,多去尝试尝试。

    自己离开蓬莱的因,会种下怎样的果?

    他戴上头套、遮掩身份、以“无门无派的大头”为表,四处游历,等待着那个能看到他“里”的人。

    海山了表里不一,但大头表里如一,海山了/大头,皆为“我”。

    请向“我”伸出手吧。

    ……

    第二日,海山了梳洗完毕正欲出门,被蹲候多时的虎大绳和被迫跟来的高皓光二人堵在屋内。

    大绳恨铁不成钢地问他:“你就穿这样去约青青?”

    此时海山了一身淡色常服,底料是蓝绿相间的青色,衬得他肤白发黑。倒不是这样穿说不好看,他穿着挺淡雅,好似清风微拂晴日海面,很符合蓬莱门人的气质。只是这厮淡色的衣服太多,多得让人审美疲劳,无法让人眼前一亮。

    海山了挠头:“在下新衣再多,相处这么久你们早就看过了……”蓬莱岛也没奢侈到衣服每天换新啊……赚钱很不容易的。

    大绳不甘:“就不能临时买件新的?”

    海山了把袍子向上一撩,露出一双鞋跟白净私雪的皂靴,鞋面漆黑如墨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新买的。

    ——这也是常穿的款式。

    大绳还想说些什么,同为男性的皓光截话道:“能换鞋子算你有心了。那么,礼呢?”

    “礼?”

    大绳接话:“是啊,礼物呢?你总不能空手去。”

    海山了压力山大,他后退一步怀疑面前这两挚友是想打劫:“你们也太正经了,这只是邀约,成功否都待定呢。海山了若是携厚礼去,岂不是给对方很大压力?要是被拒,别说我们,作为共同亲友的你们也尴尬,所以不可。”

    皓光抱臂,一手摩擦着下巴:“言之有理,但起码……”

    “……得有一束花。”大绳说,“这次邀约不是平时我们出去玩儿,性质不一样,你好歹得送一束花。”

    海山了苦恼:“现在上哪儿找花?”

    花店在距离大约几十公里处的镇上,就算他脚力过人现在赶去,回来造型也乱了,他还特意洗了个全身澡呢!卷发着实难洗,想剃之!

    “路边野花就行,师姐不会在意它价值如何,只看你的心意。”

    “乖乖,你说得轻松,这荒郊野岭的哪有那么好找?”海山了抱怨着,老实迈步越过他们,准备去找找这附近哪儿有好看的野花。还有,能成束吗?有香味吗?

    皓光大绳二人目送他,皓光说:“这呆头就是容易想太多。”

    大绳接话道:“而青青就是容易想太少。”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齐声叹气:“绝配!”

    野花虽常见,但真要找起来时才发现它其实不好找,要么是爬藤植物攥不成花束,要么是微小的草本植物做个花环都只能做成戒指尺寸。

    海山了挑挑拣拣才凑齐一束他认为勉强能看得过去的,攥着去找两位损友,打算让他们先给他审核一番看看是否过关。但却看到虎大绳已经在苗青青旁边跟她有说有笑的,而高皓光在一旁抱臂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要过去必然绕不开正主,这赫然是一个守株待兔的陷阱。

    昨日夸下海口的海山了立刻站住脚,仿佛新鞋底下沾满浆糊一般难以迈步。

    今日没准备花束,实在太不礼貌,大头改日再来!——海山了这样想着,刚想要转身溜走,却被损友一号叫住。

    “呆头!鬼鬼祟祟的,想去哪儿?”

    皓光这句话把在场两个女孩儿的目光也引过来,大绳见状立刻抓住青青的手,对她说:“青青,这大头找你有事!”

    被这样一说,海山了就跑不了了,他像是被时停一样定在原地。

    青青困惑着:“找我有事?”

    “嗯!”大绳像个坚定要两个有缘人当场成亲的媒婆,把她牵到海山了面前,要不是还不是时候,她看起来都想把两个人的手抓到一起去。

    ……难得啊,身边有人要谈恋爱了,少女心激动得想立刻见证他们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海山了拿着花束的手在后面背着,没拿花束的手挠脸,被赶鸭子上架的他只好承认道:“确实有点小事……”

    大绳在旁边闪闪发光地看着,恨不得给他加油助威,但皓光过来默默把她扯走了。

    大绳还想抗议,好姐妹的告白现场她怎么可以不在场?!皓光一句“我们在场的话今天就没可能成”成功把大绳说服了,大绳想想,反问他:“难道说,你是告白时不喜欢有旁人在身边的类型?呀!难道你带走我就是想要把我带到无人处对我为所欲为……色魔!”

    皓光黑线看她:“你脑子里就没点别的吗……”脑内想着:过了今天,不管那呆头能不能成,他都得揍他一顿好发泄一下这份委屈,毕竟不管怎么看都是因为他才引起恋爱话题的锅。

    苗青青看着海山了,今天的她格外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哪怕她今日穿的依旧是她喜爱的粉红色系,但镶着一圈青色边,跟他站一块儿真是相得映彰。

    或许是时常两人单独相处,所以皓光与大绳的突然离场并没有让青青感到奇怪,而是温柔地注视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半个师父”,问他:“是什么事?今天要做的菜是冬瓜盅和八宝鸭,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海山了暗自骂自己:哎呀,海山了啊海山了,你看你老用“今天吃什么菜”作为借口向她搭话,现在可是砸自己的脚了吧!

    他抬手暂时地咳嗽两声,试图强装镇定,脸颊却微微泛红起来。

    “不是吗?那我猜错了!再来再来。”青青也抬手,将食指置于唇边,像是在玩一个游戏一般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海山了感觉自己藏于背后的手,手心都已经紧张得出汗了,这下更不敢把花束拿出来,有手汗的花怎么能送给她?

    乖乖——他真是个笨蛋,怎么就没想过提前用手帕包好?不对,他就应该提前把花束买好!

    青青再猜:“是你瞧见了哪里又有落巢的小鸟吗?”

    ——这也是他常用的搭话借口之一。

    海山了摇头,他想去带个头套再来。顶着青青纯洁的目光下他连说句话都有着自己在亵渎良家妇女的罪恶感,真不知道往日他的勇气都是从哪儿来的。

    算了,今日状态不好,还是溜吧,不带把就不带把,反正平时各种乱七八糟的衣服也都已经穿过了,区区男子汉的脸面在大头这里算不了什么。

    ——海山了这样想着就准备找个借口脚底开溜,青青却视线向下,落在他腰间,问:“是跟你后面藏着的东西有关吗?”

    事已至此,再逃就不礼貌了。

    海山了将花束拿出来,递给她:“我在路上偶然见到它,觉得与青青姑娘很相称,就顺路采来送你。”

    瞧瞧,我又说了什么蠢话!——海山了话一出口,反应过来就暗中扼腕,连忙补救:“算了,改日我再……”

    “呀!好漂亮的花!”青青惊喜地接过,“大头你要送给我吗?谢谢!我很喜欢!”

    海山了未说完的话一个急转弯,再出口就成了弱弱的一句:“呀呀……不必客气,你喜欢就好……”

    本以为这就算完了,他正要松一口气,可青青一句“怎么会突然要送我花?”把他的心脏给再次提到嗓子眼来。

    “这、这个……”

    “嗯?”

    “这个嘛……”

    “嗯嗯?”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青青复述他的话:“给我送花不是特别的事。”

    “当然不!”海山了急忙尔康手否认,但他否认错了方向。在青青惊讶的表情中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再别过脸去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承认道:“青青姑娘不要误会,给你送花对我而言是特别的事,非常特别的事。”

    青青点头:“嗯,明白了!是非常特别的事。”

    要是她再追问一句“如何特别”就可以将他逼上绝路,可到此她却不再说话了,而是双手捧着这小小的花束,一脸陶醉地去闻。

    那束花其实没什么好闻的香味,作为采集者把每种花都闻过一遍的海山了对此心知肚明。

    那真的是随便采来的野花……青青姑娘真是太不挑剔了。他心中有愧,也就莫名泄了气,像往常那样拿她没辙地说:“青青姑娘莫非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青青抬头笑脸盈盈地看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笑颜比花束更美。

    麻烦呀,青青姑娘是不会撒谎的,她这样问就说明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不就成了他自己自爆了吗?

    海山了认命地举手投降:“大头认输,真拿青青姑娘没办法,你真的是太迟钝了!”

    青青投来正直的目光:“大家都这样说。”

    不要一脸得意呀!

    青青笑道:“大头觉得这样不好吗?”

    海山了瞟她一眼:“如果在下说不好,青青姑娘会改吗?”

    “呀!真的不好?!”

    “唉……不是不好,就是,”海山了无奈地挠头,“感觉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些事,跟青青姑娘说话时会很不好意思。”

    “嘿!所以大头在苦恼的这些事是不好意思的事。”青青的笑容带上了一点狡黠的味道,更显得她可爱动人。

    “怪哉,这样说,青青姑娘已经猜到了?”

    青青自信回答:“当然!只是没想到,大头都那么大了还会尿床啊!”

    海山了紧急辟谣:“大错特错!!大头可不是皓光小弟!!海山了从三岁起就没尿过床了!难道皓光小弟都这么大了还尿床吗?”

    “这倒没有……”听闻青青这样说,海山了刚想为挚友松口气,又听她振振有词地说“但是阿光一定有事在瞒着我!我问他时,他的表现跟他瞒着自己尿床时一模一样!”

    海山了思考两秒,替皓光点蜡。

    ……皓光小弟,这可不是大哥我透露的啊,既然你都把我的事透给大绳小妹了,那你那边就自求多福吧。

    海山了觉得自己比高皓光更讲义气点,起码他也知道兄弟的感情路线坎坷但他可没插手。哪像皓光这小子,不说插手帮忙就算了,还隔三差五就用一副“你糟蹋我师姐”的表情看他,着实过分!

    他感慨:“看来,青青姑娘只是对关于自己的事情就格外迟钝啊。”

    青青这下反应很快:“让大头不好意思的事,是关于我的事?”

    海山了刚点头,就看到青青后退两步还抬手要闻自己衣袖,连忙上前两步阻止她:“不是!青青姑娘身上没有异味!非常好闻!”

    又见她低头想去检查自己的穿着,他再上前一步阻止她:“穿得也很好看!没有问题!”

    “那是因为什么?我猜不出来了。”青青沮丧地放下手,“人家不想被大头讨厌。”

    “错得离谱,这根本就不是讨厌。”海山了这样说。现在的他跟她仅差半步不到的距离,要是大绳在场估计都恨不得来个按头了。

    他半是埋怨,半是期待地注视她:“你再想想,答案可是显而易见的容易,比一根豆芽菜还要简单。”

    青青也注视着他:“比一根豆芽菜还要简单?”

    他为她鼓劲:“嗯,既然是连大绳小妹都能想通的事情,那么青青姑娘不会不明白的。”

    不料青青闻言转身就要走:“大绳知道呀?那我去问大绳!”

    海山了急忙拉住她:“别去!打扰他们两个会被抱怨的!”

    青青不解:“咦?打扰他们两个?”

    “嗯,大绳小妹现在估计正在跟皓光小弟二人独处呢,我们一过去,他们就说不成话了。”海山了睁着眼就把好兄弟卖了,一丝犹豫都没有。

    何况好兄弟能够撮合成功,对他来说也是百利无一害的。

    毕竟现在皓光小弟越来越优秀了,偏偏能走进皓光小弟内心的异性不多,除了大绳小妹就只有……还是在根源就灭绝这个可能性比较好。

    “……呀?!难道说……!”青青终于明白了,她兴奋地抓着他的手追问他,“阿光他们也在约会吗?他也给大绳送花了吗?”

    “那倒是没送,毕竟他们还没说开……”海山了挠头,刚想替挚友叹气,惊觉不对,“欸,也?”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巨大的惊喜把他都冲傻了。

    “咦,不是吗?”青青不好意思地用花束挡住脸,“昨晚阿光跟我说,你今天会来找我约会……是我又被骗了?”

    海山了:“……”

    看看!他就说皓光小弟不厚道吧!一副浓眉大眼正直相,卖队友卖得真快!

    他有气无力地:“这倒是没骗你……只是,青青姑娘知道‘约会’是什么意思吗?它并不只是两个关系好的朋友一起出来玩,而是指你能够把我当成喜欢的异性看……”

    青青想了想,回答:“我喜欢大头送的花。”

    海山了叹气:“善哉!我送给你花,也是因为我把你当成心怡的女性,所以你喜欢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因为在一刹那他屏住了呼吸,导致未完的话语卡在喉头没能吐出来。

    但也不需要再吐出来了。

    青青将唇离开他的脸颊,她后退半步回到原位,再向他挥挥手上的花束:“这束花能持久吗?我不希望它们凋零得太快。”

    被突袭的男方神智还没回来,喃喃地说:“我施过法术了……”

    青青高兴地要转身要走:“那么我去找一个花瓶,把它放在我房间里!”

    海山了终于回神了!他捂着被亲的那边脸颊,难得露出如此慌张狼狈的神态喊着:“等、等等!这是什么意思?是海山了猜的那个意思吗?!”

    青青高声笑他:“大头真呆!”

    他委屈地追上去:“冤枉!是青青姑娘太狡猾了!故意让大头一人忐忑不安……这必须要给大头补偿!”

    “好吧,那么大头想要什么补偿?”

    “那么下次约会,能不能……”

    “…………”

    “……”

    ……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小了下去。

    或许对于消灭万业尸仙来说,这次“约会”仅仅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但对于那束野花来说,就成了它尸体永垂不朽的大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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