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脊柱其实已经没了三位。”

    希尔伯、霍兹还有克尔泽陆续抵达了玛西缇歌的木屋,这对于她来说似乎便是全员了,没有点心和茶水,玛西缇歌开始了干巴巴的讲述。

    “并非完全消亡,但那三位的存在已经变得很模糊,所以王国的记载里才说很难遇上他们。”

    玛西缇歌清了清嗓子,早幸识趣地把画框下装了水的牛奶壶拿了过来,顺便拿了一摞奇形怪状的陶泥杯子给自己和其他人。

    “脊柱是固定魔境的钉子,没了我们,魔境就会继续生长。当我遇到那位暗精灵之钉时,他告知了我这一切,并希望我接替他。”玛西缇歌手指点过壶盖,清水注满了这只银壶,“我当时没答应,觉得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找到别的解决方法。当然,我成功了……一部分。”

    “封锁线。”希尔伯这次没有被禁言,但也不敢多嘴,只是还是憋不住话,“了不起的成就,已经坚持了一千年。”

    玛西缇歌拖拉的褶皱下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微笑:“是啊,我也坚持了一千年,还算对得起龙给我的心脏。”

    千年里她身处无法被人铭记的魔境,其实并没有那么寂寞。迷宫身处成为亡灵的福特道尔用风递来问候,龙的血肉化作巨木,那些叶片也书写着怀念,而冒险者们也未曾忘记她的故事,听说怀夏甚至有了属于她的雕像。

    但还是太久了。

    “我完成封锁线的构筑后有人从魔境回来,带了一件东西给我……那个人你们遇到过,预言家枯蝶,他把暗精灵之钉给我看了。”玛西缇歌的声音有了疲倦,“暗精灵的灵魂完全被魔境吞噬,躯体化成了那枚钉子。那时我察觉到了,必须有继任者顶替他,封锁线能补上三位脊柱的空缺,但四位……不可能。”

    “而您就是那个人选。”

    克尔泽不自觉生出了敬畏,对着这位本该是神殿死对头的法师。法师们最擅长的就是打破秩序,但玛西缇歌却成了秩序的维系者,在这个混乱的地方独自呆了千年。

    “嗯,所以我回来了,把名字与存在交给了魔境,获得了全知与永生,真的死不掉……怎么也死不掉。那个暗精灵也是,他也还以不生不死的状态存在着,不然那枚钉子不会有稳固灵魂的效果。”玛西缇歌撑着头,继续道,“继任者太难找了,不然也不会多出这么多空缺。普通的存在很快就会被魔境所吞噬,你必须不断否定祂,不断确认自我……”

    “您说这些,是因为我们中有继任者吗?”早幸道,“难道我的使命就是——”

    “不是。你的事会有别的存在和你解释。”玛西缇歌打断早幸,“总之,魔境早就不稳定了,世界终会被其吞噬。第一位脊柱消亡后那一任魔王打破了血脉的屏障——混血诞生了。本来秩序下每一个生命都是被严格设计的,有相应的神明书写命运。但混血不是,不该出生的灵魂可以塞进混血种的身体中,以待魔王驱使。”

    “所以这就是,光明神为什么厌恶混血……”克尔泽轻声道。

    “魔境的事还有很多,但说完你们都得老死了,我先跳到百年前。那时封锁线开始衰弱……”玛西缇歌想起了那只本该翱翔于天际的银色巨龙,她把它的心脏困于地面,却也只是维系了这个世界的苟延残喘,“因此本该在最里层的梦神醒来,借助梦境展开了侵蚀,祂几乎就要成功时异乡来的勇者回应了祈祷,阻止了祂。”

    这是曾名为“尤文”的勇者的故事,只身一人在梦境中的冒险,没有人能知晓实情,只有结局昭告着他的壮举。

    “异乡人的召唤过于不稳定,不能作为抑制魔境最稳妥的手段。”玛西缇歌换了个方向继续撑着头,看上去无精打采,“所以还是要找到脊柱的继任者,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让我又等了这么久。”

    “所以……”

    “你的老师,伊莉丝·艾泽,她也曾是继承者候补之一,可她没能通过考验,她不知道这些就是了。”

    玛西缇歌的手指画了个圈,一颗小小的流星凭空出现落入杯中,“最终,福特道尔再次向光明祈祷,以众神的力量保下了一个孩子,并让他来到了此处。但我们无法确认他是否可靠,所以在收下他的名字后又让他回去接受考验。不过出了点小意外……我没注意到你把魔王之卵带出去了。”

    “魔王之位空缺,他因此得到了梦神的青睐,这场考验或许有些过于艰险,混乱与秩序争夺着这个被众神所爱的孩子,我们也不知道他会选择走向哪一方。”

    “所以……他是你选定的继承者?”早幸掐了一下自己,好维持冷静,“那现在他在……”

    “命运正在回归正途,他来了。”

    门被叩响三声,玛西缇歌吹了一口气,门扉便自行打开,一个银色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

    “你往回走吧。”

    “什么?”梅提欧看着站起身的格鲁克,感到不解,“应该往下才对吧?王座还在迷宫之中……”

    “去和她们再说说话,时间有的是。”格鲁克拉起他,推着他往回走,“我在这里等你。”

    “可是——”

    “你很明白你是谁,你的心意不会改变。”格鲁克继续推,发现推不动,“……那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吧,我收下过她的生日礼物,却从未送过她什么合心意的东西。”

    一只陶笛塞进了手心里,梅提欧打量着,有些无语:“……是不是太随便了?这都被你用得这么旧了,绝对会被嫌弃的。”

    “我手边现在只有这个。”格鲁克小声嘀咕,“她才不会嫌弃,你快去快回。”

    “你自己去——”

    “你好啰嗦,我到不了人族之钉的地方,那里不让我靠近。”

    “行吧……”

    看着梅提欧走远,格鲁克却没有等在原地。龙血树为他打开了通路,他总算要回归到最初的原点,曾经的子房,等着真正的降生,作为魔境的祭品。

    格鲁克摊开手掌,一瓶香水静静躺在那里,透明的液体中有银光点点,这是早幸送给梅提欧的礼物,他一直带在身上,刚才被自己得了手。

    再从怀里摸出已经有些破线的小兔子玩偶,把这两样东西抱在怀里,格鲁克感到心满意足。

    他也很幸运,才得以拥有了这些,本来他并不会有机会拥有自我。

    “就当这是你送我的临别礼物了。”格鲁克摇晃着香水瓶,细嗅着香气,明明才分开不久,却已是十分怀念的味道,“再见了,你这个幸运的混球。”

    他向黑暗中走去。

    *

    “魔王已回归了他的王座,但降生还需要一些时间,一度被中止的妊娠也得慢慢重启。”

    玛西缇歌从躺椅上起身,如同某种回光返照变得神采奕奕,“流星之子,恭喜你通过了考验,我认可你接替我的位置。”

    “我……”梅提欧刚刚听完这一切,捧着水杯,不知所措,“那他……”

    “这才是正确的故事。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进入迷宫,与他争夺魔王的位置,而且你必将获胜,魔境也将提前整合这个世界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争夺过来也没有意义,格鲁克只有这一条路可选,成为魔王,或是魔王的一部分。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早幸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手捏紧陶笛,一手抓住玛西缇歌的胳膊不放,“那也不是他想要的……!玛西缇歌!告诉我!你既然全知肯定知道,如何帮助他?换心术不行吗?你的话能做到吧?!”

    “啊,那个法术,”玛西缇歌露出赞许的微笑,“很不错的构想,在它诞生的时刻我就知道了,我当然能做到。”

    希尔伯脚下影子扩大,他默默把法杖抓在了手里。

    “别对我动手,我可不想杀了你,你还未达成你的命运。”玛西缇歌从围裙底抽出一支小臂长的短杖,对准希尔伯,一边扭头对早幸道,“异乡的孩子,换心术自然可以让魔王从职责终脱出,但也还会有下一位魔王接过他的命运,这样做有意义吗?”

    “我才不在乎别的魔王怎样!我只想让他获得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真是贪心。但你的心脏承载了你的使命,而这个世界没有人能道出你的使命,那是「 」的祝福。”

    那个词成了语句中的空洞,玛西缇歌甚至无法做口型。她叹口气,靠着窗用没拿着魔杖的手拨弄风铃:“将你唤来的愿望里也有我的,所以我也应当负责。但是,我想你有资格去问‘那一位’,选择不是只有一个,但其中是否存在救赎……仍旧取决于你。”

    真讨厌这种谜语人。早幸抓住玛西缇歌的魔杖,将杖头调转向自己:“要怎么做?”

    “你倒是先问一下会有什么代价啊?!”霍兹拦下她,“魔女大人,请你说得更详细一点——”

    “你真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吗?”玛西缇歌抽回法杖,没有理会霍兹,“不过也不关我的事了,我总算可以休息了。”

    她一甩衣袖,家具全部化为灰烬,木屋四壁燃起火焰,手中短杖两端亮起灯火吸引满地的飞灰,修补着这把曾被主人折断过无数次的法杖,那是孤独折磨下主人失常发狂带来的伤痛,但如今,它再次恢复成形如银枪的模样。

    玛西缇歌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破布裙子,有些不太满意,都到了最后,她应该给这群年轻人看看她最威风的样子。

    老人用枪尖刺破地毯画下法阵,随着脚步挪动她褪去苍老,她的腰板不再弯曲,银发重新着色,皮肤紧密贴合上肌肉,红润双颊上金色的眸子镶嵌在浓密睫毛中,眼尾上挑,锐利而骄傲。茶色的发辫在她脑后轻轻甩动,让她神气如一匹天马,碎花长裙也化作了银丝编织的法袍。

    这是福特道尔脑中最美的玛丽,有着福特道尔记忆的几人交换眼神,心情微妙。真人好像还是不如印象里的好看,但福特道尔这人真挺怪的,喜欢上这么一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女人。

    “六个人……不,魔之主也会助你一臂之力吧,七个人,足够举行降神了。”

    法阵画完,对着这条变得破破烂烂地毯,玛西缇歌抱臂而立,“那就开始吧,我会让你们看看,最原本的‘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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