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某个醉鬼揉着眼睛掀开了身上盖的毯子,她翻身下床,一脚踩在了秋元身上。

    “呃,秋元?!你没事吧?!”

    “呜……”秋元捂着腹部,痛苦地起身,“肝脏……裂开了……”

    “……你捂的地方是胃哦?”

    早幸迈开秋元时嗅了嗅自己身上,嫌弃不已:“好臭!昨天想着今天休息就放纵了一点。呜哇,床单和被罩都得洗了……”

    秋元从地铺上爬起,放弃了装病:“我也喝得有点多,早幸姐,借用一下浴室。”

    “你上次忘在这的衣服我放壁橱第二层了,你自己找找。”

    等两人收拾妥当,把洗好的衣物晾在公共区域后,总算能坐下享用有点晚了的早餐。

    黄油、酸黄瓜和坚果面包,配上一碗味增汤,十分不伦不类。

    “早幸姐很喜欢西式饮食呢,不用照顾我的口味啦……”

    “刚好冰箱里还有豆腐,而且我也没多喜欢硬面包啦,只是吃习惯了。锅里还剩了不少汤,要再来一碗吗?”

    秋元把这碗汤喝干,拿着碗起身:“我自己盛。”

    为什么会习惯了硬面包?秋元不敢问。早幸姐的六年绝不是一片空白,那里大概埋藏着她的宝物,不愿与人分享的过往。

    “好喝,真想每天早上都能喝到。”

    “……求婚?”

    “不——是——啦,”秋元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很自然,“但你一个人住一个人做饭成本很高吧?我最近计划搬出宿舍,早幸姐要不要和我合租?房费便宜算你。”

    “是想骗一个专业厨师给你做饭吧?!秋元,变狡猾了。”早幸抹着黄油,思考了片刻,“位置找好了吗?”

    秋元把早已相中的地址说出,早幸听完眼中浮现出怀疑:“离索菲娅好近,但离你的学校很远。秋元——”

    “啊——早幸姐能不能装得迟钝一点?!”

    “好啦好啦。让我再想想,这间屋子的合约年底才到期,接下来我还没想好要去哪……”

    清洗完餐具,秋元把手擦干后看到早幸正对着画架沉思。

    这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秋元走到她身边,轻声询问:“早幸姐,他们是谁?”

    画布用蜡笔涂出渐变的薄暮,其上有四个人的背影,装束像是《怪物*人》里的角色。

    “……幻想中的朋友?”早幸放下撑着下巴的手,“秋元一直很在意的样子,吃饭时也不停往这边看呢。”

    “……暴露了?”

    “超明显的。”

    “嗯,超级好奇。早幸姐给他们取名了吗?”

    “哈哈……总觉得中二病时期的秋元会和他们很合得来,”早幸用手指向最高的那个,“百战百胜的王国狼之将军,特技是编花环和照顾小孩子。”

    “……特技是不是搞错了?不该是升龙斩或者战术指挥A吗?”

    “你的中二期还没过吗?这是反差萌啦。”早幸指向下一个,“光明神座下的圣子,能用出起死回生的神术,喜欢甜食,秋元和他很像呢。”

    “……我也没那么爱吃甜食。”而且不应该是他像我吗?秋元心中不平。

    “这一点也很像。”

    “……下一个。”

    “最擅长元素魔法的全能法师,毒舌又好斗,但不会跳舞、挑食、不懂人心……”

    “等等,这个角色的设定怎么这么详细??早幸姐你是偏心他还是讨厌他??”

    早幸愣住:“……唔,主要是他缺点太多了。”

    像是在说实际存在的人。秋元忽略了这一点:“明明早幸姐你最喜欢玩法系角色了。”

    “魔法很帅嘛,输出也很高。”

    “明明死得很快?”

    “……秋元你花太多时间在游戏上了。”

    秋元咳了一声:“最后这个呢?”

    “不是最后哦,”早幸点了点画布上的一小块空白,“还有一个,只是没画完。你说的那位是王国最尊贵的王子,背负着被诅咒的命运……也欣然接受一切的笨蛋。”

    “笨蛋……?”

    “嗯,笨蛋。如果反抗命运他就可以成为魔王,把世界搅得乱七八糟。”

    “……听上去是个好人。”

    “是好人哦。”

    “……那你还说他是笨蛋。最后这个位置是留给你自己的吗?”

    早幸站在画布外,看着她的“朋友们”,笑容中有着怀念与寂寞:“……我的位置就在这里。剩下那个人我不知道怎么画,少年或是美人,他可以变成任何喜欢的样子,所以就保持这样吧。”

    “……”秋元看着那片空白,觉得苦闷,“我来画一个。”

    他拿起圆珠笔,飞快在便签本上涂抹,揭下这一张贴了上去。

    早幸对着那个“长发”的火柴人笑出声:“画得好烂……这是我吗?”

    “你管我。”

    “谢谢你,秋元。”

    *

    “要回学校吗?”

    “嗯,早幸姐有什么安排吗?”

    “待会儿想去趟教堂,礼拜应该还没结束。”

    “?!你不会……信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想什么呢,”早幸在他头上轻拍,“只是很喜欢那里的氛围,而且有信仰可不是什么坏事。”

    秋元摸着后脑勺,提起了背包:“我和你一起去。”

    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早幸姐看起来是个正经又守规矩的人,但时不时就会做出越界的事;说她很警惕吧……有时又全无戒心,比如昨晚就在他面前喝到烂醉。

    真没信什么邪神吗?秋元感到怀疑。

    早幸不置可否,由着他跟了上来。附近社区里便有一座小小的教堂,早幸从侧门进入,对神甫略略点头后在最后排的空位坐下。在管风琴演奏中秋元拘谨地坐到了她身旁。

    好像……非常正常,早幸姐似乎经常来这里,都和神甫混熟了。

    “你们听见有话说:‘要爱你的邻人……’”

    “‘……恨你的仇敌。’”秋元低声跟着复述。

    礼拜结束,人们起身陆续离去,也有人上前和神甫攀谈。早幸无声地混在人群中走出教堂,没有布施也没拿册子。

    秋元挑眉。

    “就说了只是喜欢氛围啦……”早幸悄声与他耳语,“主要最近花销比较大,只能参加义工之类的活动。”

    “……你没有去塞小册子吧?”

    “怎么会,信不信都是别人的自由。”

    “那你呢?”

    “我相信有神哦?”早幸笑笑,“但我不信神。”

    冬日天气干燥,今日却罕见地下起了小雨。两个宿醉后头脑不清醒的人都没看天气预报,也不好再返回教堂里,就这样站在屋檐下一起发呆。

    秋元踌躇了一会儿,抠了抠手机壳上的浮雕图案,自言自语似的开口:“春假……快到了。”

    “是呢。”

    “‘索菲娅’会给你假期吗?”

    “正月还是要歇业的。”

    “……你的东西,我收拾出了一箱,但不知道是不是全部,”秋元深深吸入一口潮湿的空气,“早幸姐,要不要回去一趟?”

    早幸本来在记手账,听到此笔尖慢了下来:“秋元,谢谢你哦。”

    “谢什么?”他明明在提出像是撵她出门的建议。

    “大家都认为我死掉了,你还保留着我的东西。”

    “……毕竟是,遗物……”秋元看着滴落的雨水,又想起了那些沉闷的过去,“丢了就……什么都没了。我不是嫌保管麻烦,但你当时走太急了,我自己没法确认收得全不全,里面还有叔叔阿姨她们和你的照片……什么的。”

    他越说越小声,早幸收起本子,笑着拍拍他的背:“嗯。当时没安定下来,的确不好带着到处走,那今年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一趟吗?”

    “妈妈那边……我会说服她的,你住家里就好。”

    “不用啦,你家里房间也不够吧?我订酒店就好。”

    秋元不再劝说,早幸姐说的也是事实,而他也不想让她长时间面对他的父母。

    “姑母的趣味有变吗?土特产你觉得带什么好?”

    “不需要这些东西……”

    雨水减息,姐弟俩的闲聊随之中止。早幸把手举高在秋元头上温柔地抚摸:“秋元真是好孩子啊。”

    “……你也就比我大一岁。”

    *

    面试陆续结束,来年的实习也差不多定下来了,秋元在日程表上勾勾画画,今年只剩下最后一件重要的事——和早幸姐一起回家。

    受不知何时已精通人情世故的姐姐影响,秋元也买了一堆礼物塞满了行李箱。他对父母不满不代表他能无视父母的养育之恩,再过分的人……对他的爱却是真的。

    秋元最近也时常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幼稚了,人世间很多事不能算得过于清楚,大多数人都是糊弄着活了下去。

    早幸姐把过去全抛在了脑后,只顾着追赶未来。他……是不是也该放下呢?

    这一晚他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片紫与金交织的花海,他面前坐着一个比这片美景更夺目的银发男子,他只披着一片麻布,却没什么羞涩之意,大剌剌地打量着自己。

    “哼……”银发男子站起身,绕着僵硬的秋元转悠,“哪里都比不过我嘛。”

    “……”这人是不是有病?秋元想要张口,却发现自己只是一尊有思想的石雕,无法动弹。

    “但表现得还行,继续保持。”男子的态度有了些软化,依旧高高在上,“她很坚强,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不要让过去重演,不然我就接她过来了。”

    什么跟什么啊,秋元想要抓住这个男子的“衣服”,他好像在哪见过他,他——

    梦醒了,成了空白的一片。

    “秋元?”早幸姐的电话打来,“你不会还没起床吧?我们要赶最早那班车来着——”

    “在路上了,马上过来。”秋元匆忙地套上毛衣,按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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