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步往前走，语气闲散，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随便吧。”
舒羽想了想，带他来到鸟类展柜前。
她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标本，“这个是旅鸽的标本，它的尾羽很长，每年都会在北美洲至中美洲之间迁徙，但因为人类的过度猎杀，现在已经全部灭绝了。”
透过玻璃柜，借着微弱的光亮，能看到一只体型灵巧的红眼小鸟站在一小截树枝上，一袭美丽的白色尾羽往下垂落。
厉光尘跟在她身后，用手电筒照着它身上蓝灰色的羽毛，“是被吃没的吧？看着皮肉是挺紧实的，就是羽毛多了点。”
... ...
舒羽没理他，继续道，“它旁边是朱颈斑鸠，虽然和鸽子长得很像，但不是鸽子，是斑鸠属的鸟类，叫声也是咕咕咕的。”
厉光尘摸摸下巴，“长得是挺像肉鸽子的，也不知道味道像不像。”
舒羽忍不住：“你这人脑袋上是不是长了个胃啊？你要是不想听我讲，那我们... ...”
“喂，你大学时学的是生物还是考古啊？”
厉光尘姿态散漫地用手里的电筒照着它脖颈上黑白的斑点，径直打断道，“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了解。”
舒羽憋着气：“考古。”
“你为什么会学这个？”
舒羽愣了一下，从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也没有人关心过，包括生养她的母亲。
她看了厉光尘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因为... ...这是一个让人觉得不孤单的学科。”
“不孤独？什么意思？”
这些事说来话长，舒羽一时不知如何讲起，简单捋了捋，她决定长话短说，“你觉得什么是人类文明开始的标志？”
怎么忽然问这个？
厉光尘漫不经心地随口答，“当然从学会使用工具开始，不然饿了怎么吃东西？”
舒羽举着蜡烛慢慢往前走，“有个叫玛格丽特米德的博物馆馆长说过，是一根在石器时代的考古遗址中被发现的大腿骨。”
“呵，你没开玩笑吧？那玩意儿是个人都能长，跟人类文明有什么关系？”
“重点在于那根骨头被折断过，但是又愈合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这小子身体素质不错，愈合能力强，是个练体育的好苗子。”
他怎么什么都能扯到运动上？
舒羽努力忍住翻他个白眼的冲动，“你当他是孙悟空转世啊？那可是石器时代，如果没人帮他处理伤口，给他食物，一个大腿骨折的人只能自生自灭，被野兽吃掉。”
“这跟你报考古专业有什么关系？”
舒羽轻声道，“玛格丽特米德说‘人类文明的第一个标志是对受伤和需要帮助的人的关心，帮助他人渡过难关是文明的开端’。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高考的时候报了考古专业。”
厉光尘转头看向她，“你想救死扶伤啊，那学医不更好吗？”
舒羽笑了笑，“我没那么高尚，只是很羡慕那个被照顾直到痊愈的人。因为在他人生最脆弱的时刻，有人愿意停下来，等他的大腿骨重新愈合。”
她的目光一一掠过玻璃柜里展示的各式标本和器具，看着那些能储存食物的陶罐，记录着各种文字和图形的竹简碑石，声音渐缓。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实在太艰难了，有那么多意外，那么多痛苦，但如果有人愿意陪你一起，这一切就显得没那么糟糕了吧？”
不管她怎么没用，怎么脆弱，走得再怎么慢也好，她也希望会有人愿意停下来等等自己... ...和她一起分担悲伤和喜悦，可以跟他分享她各种奇怪的想法，无聊的笑话，生活中每个细碎的瞬间。
那也许，她的人生也是有意义的... ...
只要他等等自己。
厉光尘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喜欢搞念佛那套了，原来她骨子里就对那些什么天降救世主，佛祖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的神话故事深信不疑。
看来是年轻的时候痴迷参禅打坐，老了以后还得被忽悠着买保健品。
他对她说的这些文绉绉的话并不感兴趣，但感觉她聊这些的时候明显话变多了，于是耐着性子继续追问，“所以你选了考古？”
她继续往前慢慢走着，“我学习考古，就是想知道人类从何而来，又将到何处去，我想知道人类自诞生以来是怎么照顾他人，怎么繁衍生息，又是怎么把智慧和经验代代传递下来的。就像那根大腿骨一样，它们的存在让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是存在情感链接的，我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
她相信人类的情感大抵是相通的。
太阳底下无新事，朝代会更迭，肉身会腐朽，但生而为人，总有相似之处。
就算此刻自己身边空无一人，但她愿意相信自己的所有痛苦和迷惘，怯懦与犹疑，在千百年前都有人切切实实地经历过，能穿越时空给予她力量，也许他们还抚摸过同一块陶片... ...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不再孤独了... ...
厉光尘顺着她的目光，看着玻璃柜里的陶罐，挑了挑眉毛，“这些东西能让你有那么多感悟？我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
看他漫不经心地拿着电筒照着玻璃柜里展品的样子，不用说，自己刚刚说的话他肯定是一点儿没往心里去。
舒羽顿时有种在对牛弹琴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刚刚一本正经说了那么多的行为有些傻，不禁有些憋气，忍不住怼了句，“这些光看当然看不出什么了，得用心感受啊... ...我看你这人平时应该不怎么看书，也不会去博物馆的吧？如果上次商场的展览不是冰球有关，你应该也是不会去的吧？”
没想到对方一脸坦诚，“我确实对这些锅碗瓢盆的东西不感兴趣，有时间我宁愿多在训练场上练两圈。”
看他对自己的不学无术这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舒羽反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忍不住在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愧是卷王运动员。
但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她脑海中却莫名闪过初次见面时，他在冰球场上叱咤风云的样子。
她眼睫微动，语气不由放缓，“那你又为什么要打冰球呢？”
“因为它是绝对的强者才能获胜的运动，打起来很过瘾啊，”厉光尘扯扯嘴角，“一个部落里总不能所有人都停下来照顾伤者吧？那谁来为部族拼杀？我的人生目标就是站在奥运会的最高领奖台上，为国争光。”
“那你知道为什么每届奥运会都要点燃圣火吗？”
“呵，当然是为了提前给赛场上的胜利者庆祝啰。赛场上只有战胜别人才能取得胜利，只有拥有最聪明的头脑和最强大体力的人才能创造历史，人们只会记得创造历史的人。”
舒羽摇摇头，“是为了纪念为人类盗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奥林匹克的精神是理解和团结。生而为人，当然软弱局限的一面，但即使肉体凡胎，也可以不断挑战自我，激励他人，让人类的文明薪火相传... ...”
她边说边回头看了厉光尘一眼。
只见对方此刻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插兜，慢悠悠跟在自己身后走着。
此刻到处都是一片漆黑，那琥珀色的眸莫名染上了深沉的黑意，虽看不清神情，却给人一种他在认真听她说话的感觉。
她于是鬼使神差地继续说下去，“我不觉得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是弱肉强食那么简单。虽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但世间万物环环相扣，人类作为群居生物，想形成部落就意味着需要合作共存，如果所有人都遵循丛林法则，抛弃孱弱的同类，优胜劣汰，为了证明自己是绝对强者而制造无休止的斗争，那人类迟早会走向灭绝... ...”
目光扫过玻璃展柜里复原的原始人披着兽皮，一家老小席地而坐吃果子的场景，她略微顿了顿。
“... ...帮助他人，照顾弱者就算没有回报，也总会有人去做，因为慈悲和爱才能生成真正的文明。”
等她说完，她这才发现厉光尘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看来他又没在听自己讲什么了，她不禁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刚刚不过都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这人明明不喜欢逛博物馆，为什么还非要让她给自己讲解啊？
她觉得有些无语，正准备开口提议一起离开，忽然听到他在自己身后不咸不淡地出了声。
“喂。”
舒羽止住步子，回头，“怎么了？”
只见他正站在自然矿石区域，用手电筒照着身畔的玻璃柜，示意她看里面的一颗褐色的玉珠，“我记得那天在商场里，你手上戴的东西就长这样，当时掉的满地都是，你还特别紧张地到处捡来着。”
舒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有些莫名，“怎么了？”
“那个手串，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他状若不经意地试探着，“是你... ...什么很重要的人送你的吗？是男朋友... ...还是暧昧对象啊？”
“哦，那个啊... ...”舒羽恍然，“它是我爸爸送我的，但现在它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觉得他揣兜的手似乎动了动，但因为太过黑暗实在看不太清，然后就听他沉声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这让她怎么说呢... ...
那佛串是她父亲出家之前送她的唯一纪念物，她一直带着是想提醒自己，天道无情，什么都是梦幻泡影，不种下因就不会有果... ...
可如今，因为遇到他，因为圆空法师对她说的那番话，她的想法已经渐渐转变了... ...
但这些话她通通不能告诉他，尤其是她父亲的事，这对她来说是心底最大的隐痛，她不想跟任何人提起。
于是她隐去了前言，直接告诉他结论，“因为我想试着改变一下，努力去种下一个因，看是不是能得到一个善果，我想试试... ...看能不能等到那个可以陪我一起等我大腿骨愈合的人... ...”
但等她说出口，才猛然发现自己这番话在不知前情的外人听来一定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他肯定会觉得很奇怪。
似乎每次跟他在一起，她都会情不自禁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有些后悔，还有些有懊恼，脸不禁红了，“好了，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她忍不住催促道，“我说我们回... ...”
不等她说完，忽然之间，灯光大亮，看来是电路已经被维修好了。
一切瞬间在光亮中袒露无遗，她看到对方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不是她所预想的那懒散吊儿郎当的神情，而是带着耐心的认真，仿佛真的听懂了的样子。
“我收回之前说你讲解的不好的话。”
在明亮的光线中，那双眼眸显得格外璀璨。
“虽然你刚刚说的很多东西我听不太懂，但听起来感觉挺有希望，挺美好的... ...”
他的眼睛像是揉进了碎金子，永远带着光亮，唇角永远上扬，只要不毒舌，舒羽承认他这人很难让人讨厌。
“还有... ...”
他的声音在放缓后显得格外温柔，仿佛在迷人心窍。
“你说的那个大腿骨什么的东西... ...”
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我相信你会等到的。”
很多年后，舒羽想起这天晚上，仍然能清晰地记得他说出这句话时，自己内心此刻的悸动。
不知是因为那一刻忽然神奇的电力恢复... ...
还是他难得的温柔... ...
抑或是因为这句话仿佛一个预言般，后来真的被实现。
... ...
“随便吧。”
舒羽想了想，带他来到鸟类展柜前。
她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标本，“这个是旅鸽的标本，它的尾羽很长，每年都会在北美洲至中美洲之间迁徙，但因为人类的过度猎杀，现在已经全部灭绝了。”
透过玻璃柜，借着微弱的光亮，能看到一只体型灵巧的红眼小鸟站在一小截树枝上，一袭美丽的白色尾羽往下垂落。
厉光尘跟在她身后，用手电筒照着它身上蓝灰色的羽毛，“是被吃没的吧？看着皮肉是挺紧实的，就是羽毛多了点。”
... ...
舒羽没理他，继续道，“它旁边是朱颈斑鸠，虽然和鸽子长得很像，但不是鸽子，是斑鸠属的鸟类，叫声也是咕咕咕的。”
厉光尘摸摸下巴，“长得是挺像肉鸽子的，也不知道味道像不像。”
舒羽忍不住：“你这人脑袋上是不是长了个胃啊？你要是不想听我讲，那我们... ...”
“喂，你大学时学的是生物还是考古啊？”
厉光尘姿态散漫地用手里的电筒照着它脖颈上黑白的斑点，径直打断道，“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了解。”
舒羽憋着气：“考古。”
“你为什么会学这个？”
舒羽愣了一下，从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也没有人关心过，包括生养她的母亲。
她看了厉光尘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因为... ...这是一个让人觉得不孤单的学科。”
“不孤独？什么意思？”
这些事说来话长，舒羽一时不知如何讲起，简单捋了捋，她决定长话短说，“你觉得什么是人类文明开始的标志？”
怎么忽然问这个？
厉光尘漫不经心地随口答，“当然从学会使用工具开始，不然饿了怎么吃东西？”
舒羽举着蜡烛慢慢往前走，“有个叫玛格丽特米德的博物馆馆长说过，是一根在石器时代的考古遗址中被发现的大腿骨。”
“呵，你没开玩笑吧？那玩意儿是个人都能长，跟人类文明有什么关系？”
“重点在于那根骨头被折断过，但是又愈合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这小子身体素质不错，愈合能力强，是个练体育的好苗子。”
他怎么什么都能扯到运动上？
舒羽努力忍住翻他个白眼的冲动，“你当他是孙悟空转世啊？那可是石器时代，如果没人帮他处理伤口，给他食物，一个大腿骨折的人只能自生自灭，被野兽吃掉。”
“这跟你报考古专业有什么关系？”
舒羽轻声道，“玛格丽特米德说‘人类文明的第一个标志是对受伤和需要帮助的人的关心，帮助他人渡过难关是文明的开端’。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高考的时候报了考古专业。”
厉光尘转头看向她，“你想救死扶伤啊，那学医不更好吗？”
舒羽笑了笑，“我没那么高尚，只是很羡慕那个被照顾直到痊愈的人。因为在他人生最脆弱的时刻，有人愿意停下来，等他的大腿骨重新愈合。”
她的目光一一掠过玻璃柜里展示的各式标本和器具，看着那些能储存食物的陶罐，记录着各种文字和图形的竹简碑石，声音渐缓。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实在太艰难了，有那么多意外，那么多痛苦，但如果有人愿意陪你一起，这一切就显得没那么糟糕了吧？”
不管她怎么没用，怎么脆弱，走得再怎么慢也好，她也希望会有人愿意停下来等等自己... ...和她一起分担悲伤和喜悦，可以跟他分享她各种奇怪的想法，无聊的笑话，生活中每个细碎的瞬间。
那也许，她的人生也是有意义的... ...
只要他等等自己。
厉光尘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喜欢搞念佛那套了，原来她骨子里就对那些什么天降救世主，佛祖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的神话故事深信不疑。
看来是年轻的时候痴迷参禅打坐，老了以后还得被忽悠着买保健品。
他对她说的这些文绉绉的话并不感兴趣，但感觉她聊这些的时候明显话变多了，于是耐着性子继续追问，“所以你选了考古？”
她继续往前慢慢走着，“我学习考古，就是想知道人类从何而来，又将到何处去，我想知道人类自诞生以来是怎么照顾他人，怎么繁衍生息，又是怎么把智慧和经验代代传递下来的。就像那根大腿骨一样，它们的存在让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是存在情感链接的，我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
她相信人类的情感大抵是相通的。
太阳底下无新事，朝代会更迭，肉身会腐朽，但生而为人，总有相似之处。
就算此刻自己身边空无一人，但她愿意相信自己的所有痛苦和迷惘，怯懦与犹疑，在千百年前都有人切切实实地经历过，能穿越时空给予她力量，也许他们还抚摸过同一块陶片... ...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不再孤独了... ...
厉光尘顺着她的目光，看着玻璃柜里的陶罐，挑了挑眉毛，“这些东西能让你有那么多感悟？我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
看他漫不经心地拿着电筒照着玻璃柜里展品的样子，不用说，自己刚刚说的话他肯定是一点儿没往心里去。
舒羽顿时有种在对牛弹琴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刚刚一本正经说了那么多的行为有些傻，不禁有些憋气，忍不住怼了句，“这些光看当然看不出什么了，得用心感受啊... ...我看你这人平时应该不怎么看书，也不会去博物馆的吧？如果上次商场的展览不是冰球有关，你应该也是不会去的吧？”
没想到对方一脸坦诚，“我确实对这些锅碗瓢盆的东西不感兴趣，有时间我宁愿多在训练场上练两圈。”
看他对自己的不学无术这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舒羽反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忍不住在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愧是卷王运动员。
但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她脑海中却莫名闪过初次见面时，他在冰球场上叱咤风云的样子。
她眼睫微动，语气不由放缓，“那你又为什么要打冰球呢？”
“因为它是绝对的强者才能获胜的运动，打起来很过瘾啊，”厉光尘扯扯嘴角，“一个部落里总不能所有人都停下来照顾伤者吧？那谁来为部族拼杀？我的人生目标就是站在奥运会的最高领奖台上，为国争光。”
“那你知道为什么每届奥运会都要点燃圣火吗？”
“呵，当然是为了提前给赛场上的胜利者庆祝啰。赛场上只有战胜别人才能取得胜利，只有拥有最聪明的头脑和最强大体力的人才能创造历史，人们只会记得创造历史的人。”
舒羽摇摇头，“是为了纪念为人类盗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奥林匹克的精神是理解和团结。生而为人，当然软弱局限的一面，但即使肉体凡胎，也可以不断挑战自我，激励他人，让人类的文明薪火相传... ...”
她边说边回头看了厉光尘一眼。
只见对方此刻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插兜，慢悠悠跟在自己身后走着。
此刻到处都是一片漆黑，那琥珀色的眸莫名染上了深沉的黑意，虽看不清神情，却给人一种他在认真听她说话的感觉。
她于是鬼使神差地继续说下去，“我不觉得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是弱肉强食那么简单。虽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但世间万物环环相扣，人类作为群居生物，想形成部落就意味着需要合作共存，如果所有人都遵循丛林法则，抛弃孱弱的同类，优胜劣汰，为了证明自己是绝对强者而制造无休止的斗争，那人类迟早会走向灭绝... ...”
目光扫过玻璃展柜里复原的原始人披着兽皮，一家老小席地而坐吃果子的场景，她略微顿了顿。
“... ...帮助他人，照顾弱者就算没有回报，也总会有人去做，因为慈悲和爱才能生成真正的文明。”
等她说完，她这才发现厉光尘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看来他又没在听自己讲什么了，她不禁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刚刚不过都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这人明明不喜欢逛博物馆，为什么还非要让她给自己讲解啊？
她觉得有些无语，正准备开口提议一起离开，忽然听到他在自己身后不咸不淡地出了声。
“喂。”
舒羽止住步子，回头，“怎么了？”
只见他正站在自然矿石区域，用手电筒照着身畔的玻璃柜，示意她看里面的一颗褐色的玉珠，“我记得那天在商场里，你手上戴的东西就长这样，当时掉的满地都是，你还特别紧张地到处捡来着。”
舒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有些莫名，“怎么了？”
“那个手串，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他状若不经意地试探着，“是你... ...什么很重要的人送你的吗？是男朋友... ...还是暧昧对象啊？”
“哦，那个啊... ...”舒羽恍然，“它是我爸爸送我的，但现在它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觉得他揣兜的手似乎动了动，但因为太过黑暗实在看不太清，然后就听他沉声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这让她怎么说呢... ...
那佛串是她父亲出家之前送她的唯一纪念物，她一直带着是想提醒自己，天道无情，什么都是梦幻泡影，不种下因就不会有果... ...
可如今，因为遇到他，因为圆空法师对她说的那番话，她的想法已经渐渐转变了... ...
但这些话她通通不能告诉他，尤其是她父亲的事，这对她来说是心底最大的隐痛，她不想跟任何人提起。
于是她隐去了前言，直接告诉他结论，“因为我想试着改变一下，努力去种下一个因，看是不是能得到一个善果，我想试试... ...看能不能等到那个可以陪我一起等我大腿骨愈合的人... ...”
但等她说出口，才猛然发现自己这番话在不知前情的外人听来一定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他肯定会觉得很奇怪。
似乎每次跟他在一起，她都会情不自禁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有些后悔，还有些有懊恼，脸不禁红了，“好了，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她忍不住催促道，“我说我们回... ...”
不等她说完，忽然之间，灯光大亮，看来是电路已经被维修好了。
一切瞬间在光亮中袒露无遗，她看到对方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不是她所预想的那懒散吊儿郎当的神情，而是带着耐心的认真，仿佛真的听懂了的样子。
“我收回之前说你讲解的不好的话。”
在明亮的光线中，那双眼眸显得格外璀璨。
“虽然你刚刚说的很多东西我听不太懂，但听起来感觉挺有希望，挺美好的... ...”
他的眼睛像是揉进了碎金子，永远带着光亮，唇角永远上扬，只要不毒舌，舒羽承认他这人很难让人讨厌。
“还有... ...”
他的声音在放缓后显得格外温柔，仿佛在迷人心窍。
“你说的那个大腿骨什么的东西... ...”
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我相信你会等到的。”
很多年后，舒羽想起这天晚上，仍然能清晰地记得他说出这句话时，自己内心此刻的悸动。
不知是因为那一刻忽然神奇的电力恢复... ...
还是他难得的温柔... ...
抑或是因为这句话仿佛一个预言般，后来真的被实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