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韵离开后,我以为她不会再来。

    然而我小看了她的执念,是执念吧……?

    主人说,得到的才是希望,得不到的便是执念。是人都会陷入执念,在其中固执地挣扎、痛苦、沉沦。

    母亲来了,见到丘韵十分热情。

    她亲热地握住丘韵的手,说着歉意与怜惜的话语,说着为人母的无奈,说与其父的情深和缘浅,说世事无常,说有情人奈何无法相处。

    “人生苦短,与其执着那些爱恨纠葛,不如能成全的就成全了吧,活着本就不易……”

    丘韵抽回双手,礼貌地向女人道别。

    她热络相送,待人走远后才愤愤,“做什么这副看不起人的模样!真当我舍不得你爸那个糟老头!?”

    回头望向不言不语的主人,却难得放轻了语调,“你倒是给个反应也好……尽叫人没盼头地枯守……”

    ……

    夜深人静,绿色斑驳的窗棂将我框成一幅静谧朦胧又哀伤的画,主人将我摆出遥望星空的姿态,点点闪烁的星光让我晕眩,使我分不清自己此刻是离天空更近,还是和我的大地母亲更贴近。

    “麦麦,我想回去。”她看向我,声音生涩又嘶哑,“我们回去吧。”

    ……好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

    星光隐匿,天空亮起鱼肚白,我的脑子也从混沌逐渐转为前所未有的清晰,我又有了力量,只因我终于看清了前路在哪儿,那是我的归宿。

    “你来了。”

    弓藏不可置信地看向开口的主人,震惊喜悦顷刻间溢满全身,他甚至双手都在颤抖着。

    “曼曼……你醒过来了?!”终于……

    “我饿了,想吃学校对面的萝卜饼。”

    她苍白的嘴角噙着弓藏熟悉的微笑,温柔缱绻,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好,你等着,我去买。”

    转身时手却被拉住,温暖的掌心即刻被浸上几分凉意,弓藏下意识握紧,想要帮她捂上温度。

    主人乖顺地任由他握着,调皮地拿冰冷的手指挠他热热的掌心,“我想见见我妈。”

    弓藏觉得自己一定笑得很傻气,却不足以表达此刻,他浑身充盈着快乐的十分之一。

    “好,我告诉她你好了,她一定马上飞奔来。”

    被他的喜悦感染,主人脸上也带上了几分喜气,她抚上肚子撒娇,“好饿……”

    “我这就去!”

    主人笑着点头,手上却还拽着,轻声问他,“以后会好好生活的吧?”

    弓藏也笑着,语气笃定,“嗯,都会好的。”

    他说,“……等我。”

    主人小心地将我轻拢入怀,腐朽的木质窗台上绿漆斑驳,被霉黑侵蚀,掉渣的进度与我不遑多让。

    我们坐上腐烂的绿窗,恰好能看到弓藏离开时如少年般雀跃的背影,轻易便让人生出不舍。

    也能看到母亲匆匆赶来,微驼的背连接倔强的腰杆,一想到那腰即将弯折,我隐隐有种病态的快感。

    她随意抬起的头与我们四目相对,那骤然拢起的眉,不耐愤怒转而惊惧的眼睛,清晰得像是近在眼前,翻转,变幻,支离破碎。

    我稀碎的躯体四散,终于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

    我看着女人瘫软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恍惚抬手却挪不动分毫。

    我双唇嗫嚅,微笑着对她,

    “你自由了……”

    ……

    我看到自己捡起残破的身躯,走过哭嚎的女人,越过面无人色、跌撞的弓藏,一路向前,那里有最美的麦田,饱满的麦穗,透亮的露珠儿,拂过阡陌温暖的风。

    ……那芬芳的泥土,是我挣扎一生不可逾越的抵达。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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